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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茫茫沧海成了横断在李忘生与东瀛之间不可跨过的天堑,起初李忘生的确存了要去东瀛找谢云流的心思,可惜命运使然,去东瀛本就不多的时机与他频频错过,直到四年后,他听说谢云流在东瀛创立了一刀流,知道那人的确安然无虞,才算稍微安心。 又过六年,李忘生去霸刀山庄参加了第九届扬刀大会。拿到请帖时,李忘生有些不解,他惯常用剑,霸刀山庄为何要请他去呢?那是刀客们的风云盛会,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个人,带着微渺的希望,他接受了邀约,来到霸刀山庄。可惜,幻想只是幻想,谢云流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他却意外从一个来自东海的刀客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谢云流帮助藤原广嗣平定了长屋王之乱,他的刀法已至臻入化,登峰造极,若他能来参加扬刀大会,海天孤鸿鹿死谁手还不好说。 师兄果真还是这般厉害,李忘生心中一直悬着的巨石总算尘埃落定,倾羡之后却是一阵空空落落,思念如丝一般将他的心裹挟。李忘生从扬刀大会返回纯阳后,吕洞宾将门派全权交给他打理,自己逍遥云游四方,从此他少有空闲,只是在静谧的黑夜,才偶能在梦中见到故人。 就这样,一晃二十年过去。 开元二十七年,谢云流及大批东瀛武士随遣唐使入唐,听到这个消息后,李忘生立刻派弟子暗中打探,想约谢云流一叙,但谢云流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不定。而后江湖上又传来一神秘黑衣人四处挑衅武林正道,大闹少林藏剑的消息,渐渐武林人士对他又恨又怕,称其为“剑魔”。 只一听到“剑魔”这个称号,李忘生便明白了那个神秘黑衣人正是谢云流,而谢云流如今的所作所为却让李忘生升起了另一个猜想,心中兀地一痛,随后却变成了一丝无奈的笑。 但若他的猜想是真,却又不全是坏事。 李忘生自二十年前的那个梦中醒来后,上官博玉曾为他推演命盘,结果是他并不长寿,只能活到四十七岁,也就是开元二十八年。虽然这二十年间,李忘生试图寻回魂魄,却毫无头绪,现在离他的大限只有一年。李忘生一直担心若自己始终无法寻回魂魄,等到死期,谢云流无法接受,再次做出偏激的事,但若是……他失忆了呢?他不再爱我,自然便能接受我死去的事实…… 他本该为此庆幸,但每每想到这个猜测,心口却无法克制地一阵抽痛,李忘生只得苦笑。 很快到了六月,藏剑山庄送来了第四次名剑大会的剑帖,李忘生轻轻抚摸着剑帖,恍若隔世。 这的确是二十年前的那张剑帖……可……若是谢云流果真失忆,他便最好不要再和谢云流相见,将缘分斩断在此,不再产生任何关联,如此到了一年后,若自己仍敌不过天命,谢云流总能接受一个仇人的死亡吧。 正好门内弟子也该多出去历练历练,李忘生便将师弟师妹们喊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就在祁进提议不如举行一个论剑大会来选拔弟子时,上官博玉却出言阻止。 “前日剑贴送到时,博玉不下心打散了卦爻,却发现卦象十分奇特,博玉心奇,便细细卜了几卦,结果却是凶险,执此剑帖前去藏剑山庄者,皆是大凶之象,唯有掌门师兄前往,吉凶难辨。” 卓凤鸣道:“既然卦象凶险,那谁都不去便好了。” “谁都不去,也是大凶。” 祁进如临大敌,李忘生却拍了拍他的背,叫他不必紧张。看来他与谢云流要在此时重逢,是命中注定,避无可避。 何况……他的确很想念谢云流,只见这一面,他便可知足。 李忘生将门派事务安排好后,趁着人少下山了。还未行至山脚,便看见山道上雪雾弥漫,一个孤直的黑影,渐渐显现在了凛冽寒风中。 “师兄……” 他与谢云流又在此狭路相逢了。 李忘生出神地看着谢云流,那人依旧健壮,只是露在面具外的鬓发有些生白了,他有很多话想和谢云流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忘生——” 是久违的冷戾音调,师兄果然没有梦中的记忆,李忘生心中一阵阵发苦,却只得强忍情绪,拿出了剑帖。在梦中他知道谢云流夺得了第四届名剑大会的魁首,那么现在谢云流来到这里,自然是来要这封剑帖。 “师兄是想要剑帖么?” “既然师兄想要,那忘生便将剑帖交给师兄。” 李忘生运了气劲,将剑帖四平八稳地送到了谢云流面前,却没想到惹来谢云流的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李忘生,莫以为你当了掌门,就可以这般目中无人,我稀罕你那剑帖吗?” 谢云流抽出了刀,正要将剑帖一刀两断,然而却也在此时,李忘生的识海中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抱歉,可是你能帮帮我吗?师兄……师兄他就快……不行了……” “只有用分魂术才能救他,我必须救他。” 李忘生怔住,识海中那个声音分明是梦中的自己,那是他在二十年前的梦中,用分魂术救下谢云流时的情景。 可年轻的自己如何是现在的谢云流的对手,李忘生稳住心神,暗自地将内景经提到了三重,他知道,现在谢云流的武功今非昔比,他只有一次机会。 趁着谢云流将那剑帖一刀两断时,李忘生忽然出手,将谢云流点xue定住,而后毫不犹豫又点了他几处要xue,彻底将他制住。 谢云流全然没有回过神来,他被李忘生高高在上的态度激怒到劈断剑帖,却从未想过,李忘生竟然真的会出手偷袭他。 这个卑鄙阴险的小人!我就不该还对他留有余情! 谢云流愤怒至极,试图冲破xue道,他早已听说李忘生练成了内景经第三重,却没想到李忘生竟将内景经用在自己身上。 李忘生从地上捡起剑帖,而后背起谢云流,行至了山脚的一处洞xue,将谢云流放在了石床上。 “李忘生,你这卑鄙小人,把我绑到此处想要做甚?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 李忘生只得苦笑,却两指点在谢云流额间,顷刻间侵入了他的识海,果然在那个空间里,看到了已经很虚弱的,二十年前命垂一线的师兄。 然而李忘生此举,却让谢云流心中大乱。李忘生如何会这般轻易就能侵入他的识海……若要进入另一人的识海,非得灵rou相通,结为道侣才能做到……可李忘生如何能做到?!李忘生将他绑到此处,又意欲何为? 李忘生侵入谢云流的识海后,只做出一个内景结界,将谢云流和自己困在了这一方窄小的空间中,如密室一般,与外界隔绝,便再无别的动作。 “师兄……抱歉……你暂且忍忍,等会忘生便放了你。” 谢云流冷笑道:“李忘生,莫以为你真的能困住我。” 然而重逢时一脸古井无波的李忘生,此时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局促,而后他不再去看谢云流,只自己坐在角落中,任由思绪飘远。 谢云流看他一副魂不守舍像是在思念谁的模样,心中竟比刚才生气十倍。李忘生在想谁?李忘生侵入了自己的识海,还把自己困在这里,却居然敢想着别人。 谢云流酸道:“你我师兄弟重逢,便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想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李忘生只好问:“师兄这些年,在东瀛可还好吗?” 果然换来谢云流的一阵冷哼:“你便只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敷衍我吗?” “也是,纯阳掌门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来管我?” “当年你在师父面前进谗言,害得我远遁东瀛,如今又卑鄙无耻地偷袭,待我脱困,定叫你好看。” 本以为李忘生会出言辩解,但李忘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没有对谢云流的挖苦讽刺解释一句。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屑争辩吗?又在装什么清高?” 李忘生的沉默让谢云流彻底火起,一怒之下,他神魂分离,倏忽一念,挣脱了李忘生的禁锢。 “师兄,莫要出去!” 可看着李忘生掩盖不住的慌乱,谢云流方才的愤怒才有所缓解,李忘生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要做什么,他倒要看看,李忘生将他绑到此处,究竟意欲何为。 “破!” 谢云流破开结界,然而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这怎么可能!他竟然和李忘生赤身裸体的抱在一团,在石床上耳鬓厮磨翻云覆雨,满脸销魂,全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还听见自己恬不知耻地开问李忘生:“舒服吗?” “嗯……舒服……” 李忘生的呻吟喘息丝丝入耳,简直如魔音一般,谢云流心跳快得不受控制,身体的触感已传到了意识中,他能感觉自己的手正揉着李忘生光滑浑圆的翘臀。 停——谢云流赶忙默念气静心诀,让自己冷静下来。李忘生居然勾引他在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难怪那小人要将他关在结界中。 现在占了自己身体的是另一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谢云流,那个李忘生也不是现在的李忘生,以谢云流现在的功力,他完全可以夺回身体的主动权,而后一掌将李忘生掀下床去,可看见那缠绵恩爱的两人,却不知为何下不去手。 而后他环视四周,发现李忘生已把结界缩得更小,将自己与周围的一切隔绝,坐在角落中,与那正醉生梦死的两人相比,显得那么落寞。 谢云流没来由地一阵心痛,他走回到结界旁,但李忘生却拒绝让他回来。 “李忘生,放我进去!” 李忘生仍没动作。 “李忘生,你有本事将我捉来,怎么没本事放我进来!你不会怕了吧?” “你都在我面前表演活春宫了,这时候又装什么矜持!” “好忘生,你再不让师兄进来,师兄可就要把你看光了。” “砰”李忘生打开了结界,一把将谢云流拉进来,而后将那结界又加厚了一层。 结界中是李忘生刻意制造的冰天雪地,与外界的炙热全然不同,虽然他表面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可谢云流却能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正微微发颤,耳垂更如滴血一般艳红。 谢云流绝不承认,这三十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心情大好。 (47) 谢云流在东瀛这些年,没有一天不在设想自己与李忘生重逢的情景,以及那人现在的模样。他刚回中原第一件事自然是打听李忘生的消息,果然与他预想中的无甚差别。他叛出了纯阳,自然是李忘生顺理成章地接任了掌门,李忘生一向刻苦,能够成内景经第三重也不足为奇,而已经成为纯阳掌门、武林泰斗的李忘生定会比少时心机深沉、道貌岸然百倍。 他若要报当年之仇,需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再中了那人的圈套。这次重逢,谢云流意图夺走李忘生的剑帖不假,但更想撕破这小人的虚伪面具,一泄这些年心中的恨意,果然与李忘生重逢时,对方便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虽然谢云流早有预期,但依旧被激怒。 然而后来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谢云流的预料,李忘生虽然卑鄙,但他向来只会暗中使手段,借刀杀人,绝不会如刚才那样亲自出手偷袭,而后来目睹的一切,更是让他目瞪口呆,只觉得五雷轰顶。 手上突然如触电般一颤,拉着他的那只手已迅速离开了他,谢云流还是头一回见到李忘生这般局促不安的心虚模样。 谢云流心觉好笑,偷袭我的是你,勾引我的也是你,主动骑在我身上的还是你,这时候紧张的倒也是你。就算他刚刚没能冲破李忘生的结界,但等那两人完事后,他与李忘生总会回到本体,那时李忘生又作何解释?他不信李忘生没有留后手。 然而李忘生现在显然一副也在状况之外的样子,好像把自己关在结界中,便不用再去面对那些难以启齿的不堪。 李忘生的局促让谢云流莫名心情舒爽,他便盯着李忘生看,三十年不见,李忘生的皮相还是那么好,褪去了少年时的稚气,脸瘦削了些,却更显端庄,眉间的朱砂依旧艳色不减,平白给这温润的脸上添了些许的妩媚。 想到结界外那两人正在做的事,李忘生缠绵的呻吟又回荡在脑海中,身体的柔软的触感变得真实,谢云流忍不住喉结滚动,只觉热血乱涌——停,少年时期,自己便是被李忘生的色相所迷惑,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对他百般示好,由其是去第一次名剑大会时,做了一个怪梦后,更是把李忘生视作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谁知道换来他背后一刀,曾经的爱意全数化为千百倍的恨意,从此在东瀛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这次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谢云流这样想着,却慢慢踱步走到李忘生的身边。 道子被他盯了许久,脸上也渐渐染上了烟霞色。 谢云流见之心头一动,然而又反复告诫自己不可再被李忘生迷惑,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要剥开他清冷禁欲的假面,这才冷笑道:“李忘生,你心不宁。” 李忘生睁眼便对上了谢云流灼热又直接的目光,只得略略歪头,偏开了视线,而后却发现谢云流不仅不避开,却走得离他更近了,影子已将他罩住,而后那人屈身蹲在他身前,目光与他平视,呼吸几乎喷在了他的脸上。 李忘生心中慌乱,暗中后仰,想离谢云流远一些,谢云流发现了他的意图,更加得寸进尺凑近了他,鼻尖贴着鼻尖,肌肤的接触,梦中缠绵的情景不受控制地袭入李忘生的脑海,他的身体,也正在做着那样难堪的事,羞耻的记忆闯入脑海,李忘生不受控制地一阵阵发软。 “你在害怕,”谢云流捏住李忘生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当真稀奇。” “师兄……请自重……” “自重?”谢云流笑了,“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反而劝我自重?你惯来能言善辩,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连你也还没编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诓骗我?” 想到方才李忘生对自己的挖苦讽刺也是不置一词,谢云流慢慢将唇贴在了李忘生已guntang滴血的耳旁。 “是没想到,还是觉得没必要?” 被谢云流刻意压低的声音与他灼热的气息一起震入耳膜,明明是挖苦的话,却也让李忘生心如擂鼓,此时他的身体在做什么?是正在谢云流身上起起伏伏,还是被谢云流按着进进出出,他不敢再想。 “师兄……此事忘生一时难以解释,日后定给师兄一个满意的交代……嗯……” 谢云流却已咬在他耳垂上,舌尖不住逗弄,李忘生没说完的话已变了调。 “师兄……师兄……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李忘生双手抵住谢云流已欺压而上的身体,见他抗拒,谢云流大手一挥,原本李忘生做出密闭的结界却变得透明,石床上的两人还在激烈交缠,画面香艳刺激,年轻的李忘生被谢云流压着,头偏向这边,脸上痛苦又欢愉的神情一览无余,露骨的呻吟亦传到这结界之中。 谢云流冷声道:“我差点忘了,这是我的识海,自然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李忘生被谢云流粗暴地推倒在雪地里,他刻意造出的冰天雪地未能将这方寸之间的温度给降下去,而他的抗拒反而激出了谢云流内心深处阴暗的难言之欲。 李忘生偷袭他,又困住他,不就是为了方便外面这两人方便行事吗?谢云流辨认出那是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可二十年前的他,正痛饮海风,只有一把刀在伴,许久未能突破瓶颈,那时李忘生几成心魔,数次害得他走火入魔,差点功力全废,他又岂会有这样沉醉温柔乡的时刻。而二十年前的李忘生却拿着本应属于他的剑帖去参加了第二次名剑大会,虽然未能夺得魁首,但也大放异彩,那是李忘生人生最春风得意的时刻,又怎会想到这个被他暗算的师兄? 但眼前这两人,分明情投意合,年轻的李忘生更是对谢云流予取予求,谢云流对这不知哪个时空的自己心升妒意,而后看到眼前的李忘生,忽冷笑道:“我的好师弟,我或许下不了手杀你,但总能睡了你罢!” 然听了这句话,李忘生本还在反抗的手却慢慢停下了,不管是哪个时候的谢云流,亦不管他的记忆如何,他都……不只恨我,亦爱着我。如今他们又做了这样的事,缘线已重新结上,如何才能斩断? 在谢云流的意念作用下,李忘生很快如本体那般,变得全身赤裸,被谢云流的视线扫过,雪白的皮肤浮出一片嫣红。他不敢睁眼,怕看到结界外的情景,但却闭不了耳朵,自己欢愉沉沦的呻吟一浪高过一浪,暗示着现在究竟发生着什么。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yin荡的一面。” 谢云流的手刚刚碰到李忘生,便激起后者一阵战栗,几十年过去,那人的肌肤依旧光滑如玉,纯阳宫的雪倒是十分养人。谢云流恨恨想到,更加大力地揉着李忘生,身下的人喘息越来越重,渐渐咬不住牙关,被他弄得溢出了几声呻吟。 谢云流压着心中的欲望,只想趁机好生将李忘生折磨一番,却没想到李忘生突然睁开了眼,一汪春水就这样注视着他,那其中几乎直白到自暴自弃的深情与哀痛,几乎在瞬间拽紧了他的心脏。 他怎么会这样看着我?谢云流心中一痛,他凭什么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才是那负心薄幸之人,但当初明明是他,是他背叛了我! 可是李忘生却主动揽住了谢云流的肩头,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他想了谢云流三十年,前十年他不懂爱,只带着纯粹的仰慕和憧憬,却也日日夜夜盼着那人能回来,第十年那人终于回来了,但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却告诉他这一切不过只是南柯一梦。 梦里那残酷又血腥的一剑一吻和三十年前那人断然离去的身影渐渐重合,在每个孤灯冷夜梦回,几成心魔,没有人知道他这三十年是在怎样的煎熬中渡过的,既然这缘线注定斩不断,他便……不斩了。 李忘生的主动再次震住了谢云流,而他更趁着谢云流不备,翻身将后者压在身下。 “李忘生,你怎么敢?!”谢云流嘴上一痛,却是被李忘生给咬破了唇。 李忘生居然还委屈上了,谢云流觉得自己才该委屈十倍,本就燃起的心火瞬间燎原,他亦泄愤地咬破了李忘生的唇,血混在一起,滑进了两人的嘴中,身下发力,再次把李忘生压住。两人谁也不让谁,唇舌难解难分,都想把对方逼得先求饶。 在撕扯中,谢云流的衣服亦被脱去,李忘生修长的腿缠在他的腰上,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不知在雪地里滚了几圈,都沾上了一层薄雪。 “呼……” 终于还是谢云流胜了一筹,他把李忘生死死按在地上,见身下的人已快脱力,才大发慈悲放过他,李忘生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谢云流亦不比他好太多,两人粗重的喘气声充斥在这狭小的空间中。 “呼……李忘生,你服不服!” 李忘生的眼中却难得出现了在练剑时才出现的倔强,他被谢云流压制住,却也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 “啊啊啊……师兄……” 然而体内却被重重一顶,李忘生的嘴里溢出了难捱的呻吟,原来两人在纠缠中,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但下身早已负距离地连在了一起。 “李忘生,是你自找的!” 谢云流说罢,又狠狠一顶,直顶得李忘生倒抽了一口气,随后又一口咬住李忘生的脖颈,恨不得将它咬断一般,细嫩的皮肤很快渗出了血。然而他的粗暴却只换来李忘生更加的情动。那人全然没有纯阳掌门应有的矜持和清冷,只压抑着口中的呻吟,身体却并未抗拒着他,反而配合着扭动腰肢,仰头亦在他的肩头留下了吻痕。 与外面那恩爱缠绵的两人比,谢云流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和李忘生打架,李忘生甚至几次趁着他不备,翻身换了体位按着他起起伏伏,直到被他顶得腰腿发软,再无力反抗,才任由他胡作非为。谢云流将已发软的李忘生压着又顶了数十回后,终于把那人弄得浑身痉挛,控制不住xiele身,又将自己guntang的浊液全数射入了那人体内,这才心满意足地抱住他。 肌肤相贴的触感如此真实,谢云流慢慢回过神来,原来年轻的谢云流和李忘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早已拿回了身体的主导权,灵rou合一的快感让他更食髓知味,可李忘生身上的青紫痕迹却再次让谢云流妒意火起,他一寸一寸顺着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舔咬着,非要盖过去,让李忘生身上只留下自己的印记。 “师兄……” 李忘生亦被他咬得回了魂,怔怔看着四周,他和谢云流还在那个洞xue中。大半生了,他都在思念中度过,这一次总不会还是梦了吧,想到这里,李忘生捧起了谢云流的脸,几十年已去,这张脸染上了风霜,但风霜并未挫倒他的半分锐气,反而更加桀骜逼人。被那如寒星一般的眼睛看着,李忘生忍不住凑近,亲在谢云流的眼尾处。 “再来?”谢云流被李忘生主动亲着,还没来得及从李忘生体内抽出的物什又变大了,李忘生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谢云流五指插入李忘生的头发,轻易打散了他的发冠,长发如瀑,却不再是少时那般乌黑如墨,两人唇舌相贴,身体的温度又陡然拔高。 或许是积压已久的情绪已然得到宣泄,体力又消耗了大半,这一次李忘生温顺了许多,情到浓时,也只软软喊着“师兄”,谢云流沉浸在这温柔乡中,全然忘记了先前对自己所说再不能被李忘生蛊惑的叮嘱。 (48) 一夜风雪浓。 谢云流一觉醒来,洞外依旧风雪大作,却已换了天色。自三十年前出走远遁东瀛,他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久,也睡得这么沉。 不怪他睡得这样沉,他身上还压着一个人,颈间绵长的呼吸传来,谢云流猛然清醒,随后一阵心悸目眩,他竟然就这样搂着李忘生睡死过去了,他与李忘生肌肤相贴不着寸缕,交颈相拥,分明是尽兴之后便昏睡过去,谢云流登时警铃大作,虽然已经告诫自己无数次,李忘生城府深沉诡计多端,然而他与李忘生重逢的第一天,他依旧轻易地着了李忘生的道。 然就算怀里这人是自己的生死仇人,谢云流仍怀着一丝让自己也生气的怜惜,小心扶住李忘生,这才慢慢支起身,果见李忘生裸露在外的白皙躯体上纵横狰狞的青紫痕迹,又是一阵目眩,他与李忘生真打一架也未必能在对方身上留下这么多伤痕,看来昨晚他果真十分尽兴。 谢云流打量四周,这是自己少时偷摸下山时发现的一处隐秘山洞,没想到李忘生还记得这里。想到此处,他心头一软,用内功召回了早已不知飞到何处的大氅,将李忘生盖住,又轻轻拂开了挡在那人额角的鬓发,忍不住去看他的脸,不看还好,这一看,谢云流只觉自己真的完蛋了。 重逢时李忘生额头还是浑圆的朱砂,这时却变成了太极阴鱼的模样。 虽然少时他曾几次开过李忘生的玩笑,说他额头那朱砂莫不是守宫砂,但玩笑多是玩笑,他心里一直以为那是师父给李忘生点的启智朱砂,但是现在……虽然昨晚李忘生举止放荡,但他这四十多年的清修亦不假,李忘生向来迂腐古板,最是守礼,为何要对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他究竟有什么图谋? 可如今的自己一无所有,不仅还在被朝廷通缉,更是江湖上人人憎恶的“东洋剑魔”,又有什么值得李忘生来图谋?莫非是功力?谢云流一运功,却发现一件更意外的事,原来昨晚他与李忘生并非只行了鱼水之欢,更是在不经意间合道双修,如今本属于李忘生温和醇厚的内景经已流转到了自己体内,两人的内功正顺着他们身体贴合处自行往复流转,功力又有提升。 罢了……他永远猜不透他这个师弟到底在想些什么,且等李忘生醒来看他如何说道。谢云流想着,欲将李忘生从身上放下来,却发现两人的头发绞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分不开,他正心烦意乱,指尖凝气,便将交结的头发割了下来。两人的头发皆已染上了霜雪色,再不复少年时的乌黑如墨,谢云流将发结拽在手中,没来由地一阵心痛。 李忘生睡了许久才醒来,但他的身体状况却很不好,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年轻的那个自己借了身体分出了一魂,还是昨夜就施施然趴在谢云流身上睡去后背着了凉,只觉得几十年来从未有过这样虚弱的时候。 “咳咳!”他翻身一阵干咳,差点滚下石床,却被谢云流接住了。 本来等李忘生醒来,谢云流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他,然而此时,看李忘生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点不正常的潮红,谢云流又是心虚又是心痛。 “哼……身体不好还那般逞强!” “师兄……” 李忘生睁开眼睛,看到了谢云流模模糊糊的影子,不甚真切,他以为谢云流一早便会走,毕竟谢云流现在还恨着他,又被他偷袭做了那样难以启齿的事,应该对他没有任何的好感。然而谢云流却颇为担忧地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而后又抓着他的手,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输了内力进来,帮他调理了一番。 “李忘生,你的脉象怎如此不稳?”谢云流有些意外,总不至于昨晚双修的便宜都让自己一个人给占了吧。 “师兄……或是你的功体太强,忘生一时未能适应。” “学艺不精。” “师兄教训得是……咳咳……” 李忘生又一阵咳嗽,谢云流掖住大氅将他裹紧了些,道:“你可闭嘴吧。”说罢谢云流用气劲封住了洞口,挡住洞外的风雪,又捡了李忘生的衣物,欲帮他换上。本以为李忘生会故作矜持地拒绝,未想到对方却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或许李忘生真的累到动弹不得,但谢云流看他的神色,却没有半分的羞赫,好像这不过是道侣之间最寻常的事。 呸,他怎么就和李忘生成道侣了,莫要被李忘生现在的柔弱所迷惑,又告诫了自己两句,谢云流脸上阴晴不定。李忘生如今的道袍又比从前繁复了不少,谢云流草草帮他套上后,也顾不得细细打理,而李忘生的头发早已凌乱,颈间更还留着几个乌青吻痕,若纯阳掌教这般模样回到观中,定会让整个纯阳都颜面无光。 谢云流用大氅将李忘生裹住,把他打横抱在怀中,出了山洞,便凭着记忆,找到一条人烟稀少的上山路,欲将李忘生送回。谢云流带着李忘生悄悄潜入了纯阳宫,却发现山上热闹不少,白日正是香客上山的时候,看来纯阳这三十年发展得很好,太极殿亦有卓凤鸣、于睿和众多弟子在,谢云流纵使武功高强,然而要在大白天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太极殿将李忘生送到床上,也颇为费神。 “师兄若不介意,便将忘生送到剑气厅吧。” “……”听到这个名字,谢云流心情更是复杂,李忘生又想玩什么花招? 比起太极殿和三清殿的热闹,剑气厅四周除了落雪和几棵松树,再无人声。周围更是拉起绳索,形成了一道封锁线。 然而屋内却是整洁,器具被褥一应俱全,谢云流将李忘生放在床上,两人又对掌运功了一番,李忘生的脸色终是正常了不少,看来只是寻常风寒,剩下再喝几贴药调理便可。 谢云流这才打量着剑气厅,屋内布置与当年他出走时无异,墙上挂的刀剑更被擦得锃亮,一看便是被人精心保养过。往日重现,和师父以及李忘生共同度过的少年岁月历历在目,谢云流却心升惘然,这便是李忘生真正的目的吗,可难道他不知道三十年已过,早已物是人非。 李忘生似会读心一般,出言道:“师兄莫要多想,只是这里一般不大有人来,等忘生身体好转,便会自行回到太极殿。” “李忘生,发生了这些事,你……当真没有别的话要与我说?” “师兄,风儿很想念你,若你有时间,便去看看他吧。” 谢云流莫名火起,捏紧了拳头,按住心里的怒气,冷道:“风儿是我徒弟,我自会去见他,你便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李忘生此时又好像全然不知他所想,岔开话道:“剑帖被师兄斩成了两半,师兄拿着这张剑帖也无法参加名剑大会,可否将剑帖留给忘生?” “就这?”谢云流几乎压不住心头的火气,然而看着此时还体虚的李忘生,只得忍住,道,“这张剑帖不能用,我再去找一张便是,可是凭什么给你?” 他当然不会如李忘生所愿,然而李忘生听罢却也没再坚持,只用与夜晚的热情全然相反的淡然语气道:“既然如此,藏剑山庄路途遥远,师兄还是尽快动身吧。” “你这是赶我走?” 心里的那股恨意又席卷心头,方才自己竟然有一丝与李忘生已结成道侣的幻想,当真可笑,李忘生总是这般,给他温柔假象,又反手将他推入深渊,谢云流逼近李忘生,看着他额间的朱砂道:“李忘生,你也不照照镜子,现在你身上皆是我留下的痕迹,你还想不认吗?这事不会就这样算了,待我夺得残雪,新仇旧恨,再一并与你理论。” “那忘生便祝师兄,旗开得胜。” 李忘生看似祝福的话却精准击中谢云流的怒点,谢云流只觉得再不走,便又要控制不住对李忘生动手了。出了剑气厅,谢云流心中郁结难消,随手便削了周遭的一块山石。然而他刚刚轻功到了山脚,却仍然烦心不已,只得悄然折返老君宫,捏了一团雪,精准地砸向了那还在炼丹的道士。 上官博玉被雪砸得一机灵,出了老君宫到了一块空地,却看见雪中有人写到,“去剑气厅”,而后一阵风吹过,再也看不到痕迹。见上官博玉往剑气厅的方向去了,谢云流这才放下心来,可随后又暗骂了自己一句,才转身下了山。 可谢云流不知道的是,上官博玉见到那雪中景,心感好奇,便掐指一算,却发现大事不好,这才奔向了剑气厅。 “掌门师兄!”上官博玉闯进屋中,却见李忘生仍然神色自若地在床上打坐。 “博玉师弟,你知道了。” “有人告诉博玉来剑气厅。” 听了上官博玉的描述,李忘生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黯然,“是大师兄。” 师兄总是这般……李忘生想到谢云流怒气冲冲走出门的背影,在风雪中好似一把孤厉的刀刃,却又显得那样寂寥,他不想让师兄如此寂寥,可他已实在想不出办法。李忘生的一生中只做出过两次出格的事,都在昨夜,那是少有的孤注一掷的时刻,本来做出那样的事后,他已决定和谢云流袒露心迹,或许他与师兄道不同,但未必不能殊途同归,剑帖已经回到他的手上,还有一年的时间,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不能发生。 但是醒来后,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身体的异常,而后他掐指一算,却发现自己的命盘竟然又往前推了一年,他已经没有几天可活了。为什么,在梦里谢云流不惜自尽也要保住他一命,但却在三十年后重逢的今日,他又少了一魂。李忘生想了许久,终于明白,是谢云流斩断剑帖那一刀,让不知哪个时间的他们再次陷入了梦境,而这一次,他又死在了梦里。 “此事来得突然,师弟师妹们尚还年轻,宫内还有诸多事务没有来得及交代,星野剑阵亦没有完全建好,纯阳日后或还有灾劫,我不能撒手不管,至少还需一个月,我才能做完这一切,让纯阳宫平稳过渡,博玉师弟,你来得正好,请你帮我。” 上官博玉顷刻间知道李忘生的用意,道:“师兄,若用了禁术,恐怕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无妨,不过魂归天地。” “那大师兄呢?掌门师兄,你真的不告诉他吗?” 天意竟是这般恶意,他与谢云流果真缘薄至此吗,他不该妄图去连上那道缘线,如今他只能祈祷谢云流真的仍然恨着他,然而李忘生只一想到谢云流,梦中的谢云流拥吻他而死的情景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只觉心如刀绞。 “此事绝不能告诉大师兄,亦要永远瞒着他,若他从藏剑山庄归来仍要找我,便说我已下山云游四方。” (49) “让开,让开!别挡道!” 一个胡人打扮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了七八个随从,一队人就这样骑着马,在洛阳城中放肆冲撞,路人避之不及,被撞倒了好几个。 “何人如此放肆,敢在东都骑马冲撞?!” 守城的天策士兵很快将这队人马拦下,见他为首之人的装扮,应是从幽州、范阳一带而来,他满脸嚣张跋扈,哪里将守城士兵放在眼里,身后的随从喊道:“连令狐大人也不认得吗?识相的速速闪开。” 然一听到这个名字,天策士兵的脸上猛然升起怒意,冷道:“什么令狐大人?我怎没听过?” “那当然便是将你们李将军的剑帖夺走的令狐大人啊。” 嘲讽的笑声从马背上传来,令狐不灭亦挑衅般的从怀中拿出剑帖,拿在手上把玩,守城的天策士兵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握着枪的手已青筋暴起。 原来第四次名剑大会在即,叶英向天下英雄广发剑帖,其中一张便送到了天策府李承恩处,然而时值安禄山得宠,安禄山向皇帝进谗,唬得皇帝征收了剑帖,而后皇帝便将剑帖赏给了安禄山,但安禄山并未自己去参加名剑大会,却将剑帖给了自己的宠将令狐不灭。虽然李承恩对此事没有过多表示,然而天策士兵心中却个个憋着一口气。 “我管你是令狐大人还是令狗大人,在洛阳都得给我下马!” “哦,那你们就来试试!” 说罢两方都亮了兵器,战局一触即发,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谁也未想到从旁的酒楼里忽地飞出一黑衣人,那人身形迅疾如电,只见青光一闪,他已如一阵风一般略过了令狐不灭。 令狐不灭的随从与天策士兵皆是一惊,然在反应过来后,黑衣人已跃至几丈外的一处高楼,压低的斗笠遮住了他的面容,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冷笑一声,便扬长而去。 “不好了,大人的剑帖被抢了!” 令狐不灭的手上已空空如也,众人再想追,却哪里追得上那黑衣人,接着一件更加恐怖的事发生了,令狐不灭的颈部忽地喷出一股血花,直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很快鲜血染红了路面。随从们吓得魂飞魄散,忙下马去扶令狐不灭,然而翻过令狐不灭的身体,只见他眼睛瞪大如铜铃一般,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分明死不瞑目。 “大人!大人!” “不好了,杀人啦,杀人啦!” 在东都洛阳当街杀人,天策守城士兵的脸色亦是难看到极点,围观的百姓有被死人凶相吓住的,然拍手称快、奔走相告者亦不再少数,街上登时乱作一团。当守城统领下令封城后,却哪里还找得到那黑衣人的影子。 谢云流早已出了城,看了看拿在手上的剑帖,冷哼了一声,颇为嫌弃地随手将它塞入了袖中,而后又从怀中拿出了另一张剑帖,这张剑帖已断为两半,他将两半重叠而放,中间却小心地夹了一段发结,那是——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出了李忘生的模样,赤裸的身躯、温柔的微笑、妖冶的朱砂、纵情的泪水、妩媚的低吟,那晚发生的荒唐又香艳的一切纷至沓来,谢云流不由勾起了嘴角,然而最后的记忆却停在了李忘生无情又冷淡的逐客令和虚伪至极的祝福。 李忘生翻脸比翻书还快,当真可恨至极,柔情蜜意在瞬间化作一把钝刀,谢云流本勾着的嘴角顷刻间垮了下去,恨恨将剑帖收入怀中。 为了追查令狐不灭的行踪,谢云流已耽搁了不少时日,现在洛阳也不宜久留,夜晚他打算趁着月色自风雨镇到豫山古道再往扬州,然而踏上古道,许是因为视野开阔,他忽地觉得那轮圆月更亮了,古道周边荒无人烟,只偶尔传来几声狼嚎,却衬得明月清辉冷寂。 谢云流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安,他本该就在古道折往扬州,然而却被那圆月吸引着,下意识地沿着古道向南走去,直到走到阴风林,眼前再无遮挡,明月如玉盘一般呈现在眼前,连月亮表面的阴影亦是清晰可见。 这是……心中那隐隐的不安猛然间拽紧他的心脏,谢云流忙从怀里拿出了剑帖,对月一照,平日里本毫无异状的剑帖此时却在月光下渐渐显出了斑斑血迹和累累剑痕,而后他又拿出了袖子里的剑帖,这张剑帖却没有任何异状。 谢云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从李忘生手中拿走的剑帖竟然与第一届名剑大会时送到他手上的剑帖是同一张。三十年前,在去第一届名剑大会的路上,他曾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梦见李忘生为了救自己,被醉蛛豢养的蜘蛛刺穿,死在了长蛇谷,而伴随着李忘生的死亡,那张剑帖也同样被蜘蛛的肢节折成了两半。 谢云流记得十分清楚,在后来赶路的某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圆之夜,他将剑帖对月一照,剑帖上映出的斑斑血迹,与现在这张几乎如出一辙,而这剑帖的断痕,也与梦中剑帖的裂痕,一模一样。 蜘蛛的肢节怎会与他的刀路劈出同样的裂痕?同样的剑帖、同样的断痕,同样是他与李忘生,天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吗?谢云流忽地想起,李忘生本主动将剑帖交给了他,却又在他走之前叫他将剑帖留下,那人定是知道些什么,他该折返纯阳宫找李忘生问个清楚吗?可是他若现在折返,便赶不上名剑大会了。 谢云流这般想着,将剑帖重新放回了怀中,然而剑帖贴上胸口时,他却觉得一阵莫名的悲伤和心痛,这种感觉又来了,在与李忘生相处的短短一个夜晚,他已如此莫名心痛了许多次,然而这心痛过后,接着却传来如冰刀一般的冷煞狠戾之气。 “你又没能救下他,你永远救不了他,你已经没机会了!” “谁?!” 可环顾四周,只听林中风动,了无人迹。 片刻后,剑帖再无异动,谢云流稳住心神,只想定是李忘生在剑帖上下了邪术,故意扰他,无论如何,他现在绝不可再因李忘生自乱阵脚,第四届名剑大会就在眼前,这是他对中原武林复仇的最佳时机,他亦为名剑大会筹划了许久,只一想到待他夺得残雪,再在这万众瞩目的会场露出庐山真面目,叫天下人都知道,是人人憎恶的东洋剑魔、纯阳宫叛徒夺得了这场盛会的头魁,那些自诩正义的武林人士脸上又会露出怎样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谢云流便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至于李忘生,反正那人也逃不到哪去,来日方长,待名剑大会结束后,再去找他不迟。 ++ 自打李忘生藏剑之行不成,又隔了一夜返回纯阳后,便异常忙碌。纵然使用缚魂术,也不过只能将自己的生命延长一个月而已,他需得抓紧时间。李忘生先进宫觐见了皇帝,只说自己天劫将至,需要下山云游消劫。开元二十七年,明教风头正盛,在长安已隐隐压了纯阳一头,信教者甚多,但李忘生心知陆危楼恐怕早已引起了皇帝的忌惮,亦让皇帝对其他教派有了猜忌,他此时自请云游消劫,对纯阳无疑是巨大的损失,却在皇帝眼中颇有退让示好之意。 此时恰逢谢云流初回中原,想到谢云流,李忘生又长长叹了口气,看谢云流的所作所为,势必会搅动风雨,而没有自己坐镇的纯阳,已受不起朝廷的再一次猜忌,眼看皇帝将目光彻底转向了明教,李忘生才算松了一口气。 若只剩江湖风波,那倒是好应对。从皇宫回到纯阳后,李忘生便将纯阳宫事务全权交给于睿和卓凤鸣代办,自己带着玉虚、静虚、紫虚三脉开始布星野剑阵。自二十二年前,因失了阵眼,星野剑阵被明教大破,李忘生便产生了改良星野剑阵的想法,而后他发现自己可能会死在四十七岁,那时祁进不过刚刚而立,而于睿、卓凤鸣还不满三十,李忘生便更坚定了这一想法,只要剑阵修成,不再靠人之力维持,那么即使他不在人世,剑阵依旧可保纯阳平安。李忘生这些年来与上官博玉一同堪舆华山风水,而后终于发现了华山的龙脉,并定下了七处阵眼,先前他已将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等六处剑阵注入了内力,此时他与祁进、洛风正站在第七处剑阵,也是整个星野剑阵的阵眼——天枢剑阵处。 心口传来一阵剧痛,头骨似要裂开一般,李忘生将内力注入天枢剑阵后,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身死,果然这些日子还是有些托大了。七处剑阵连成了北斗七星,悬着的气剑似有了感应,渐渐发出淡蓝的冷光。 “掌门师兄,你还好吗?”见李忘生收了内功后,脚下却一个趔趄,祁进和洛风一左一右赶忙将他扶住。 “我无碍,让祁师弟和风儿担心了。” 李忘生此时的虚弱,只要懂武的人皆看得出来。 “定是与那抢剑帖的歹人有关!” 自那天回来后,李忘生不仅失了剑帖,眉间的朱砂也变了形状,更是一反常态地说要下山云游。祁进当场就诅咒发誓,定要让那jian邪之徒付出代价。 李忘生见他气急的模样,却只是淡淡一笑,抬头看着那柄淡蓝的气剑,心想若是师兄在便好了,可随后将此等想法尽数赶出了脑海。 “你们可知为何五脉中,我独独选了紫虚、静虚两脉随我布这剑阵?” 祁进道:“掌门师兄主修紫霞功,紫霞功功体偏柔,可布这剑阵却需刚柔相济,阴阳相合,才能发挥作用,而紫虚、静虚二脉主修的太虚剑意正是功体偏刚。” “不错,”李忘生微微颔首,却话锋一转,“不过祁师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洛风和祁进对视了一眼,而后两人都颇有些羞愧。前些日子,又发生了紫虚一脉的弟子大骂谢云流,而后两脉弟子大打出手的事,后来虽然调停,但祁进却丝毫不觉自己的徒弟有错,那欺师灭祖的谢云流难道不该骂么?但现在李忘生让静虚、紫虚两脉共修剑阵,分明就是存了让两脉弟子团结友爱之心。 洛风红着脸道:“掌门师叔,弟子惭愧,日后弟子定会约束好静虚一脉。” 祁进素来最听李忘生的话,但此时却不服:“谢云流欺师灭祖,叛出纯阳,还打伤师父,难道还骂不得吗?” 听到祁进对谢云流不敬,洛风又急了,却被李忘生按住了肩膀。 “当年大师兄出走事出有因,其中关节难以道明,”李忘生难得冷言道,“祁师弟,无论你信不信,你需得在我面前发誓,日后若见到大师兄,不可对他刀剑相向。” “我不服!”见李忘生似有责备之意,祁进连脖子也红了,然而这一次李忘生虽然表情依旧平静温和,但眼神却颇为坚持和严厉,祁进不由心中委屈,便举起剑指道:“我祁进对天发誓,日后若对谢云流刀剑相向,便叫我不……” 话未说完,李忘生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真气顺着肩膀而上,打断了他的激烈言辞,李忘生到底是心软,温言道:“祁师弟,莫要妄言,师兄并非逼你,你在心里记住便是。” 见李忘生这般春风化雨的模样,祁进才觉得自己失言,更是看自家的掌门师兄觉得他哪里都好,唯独被谢云流蒙蔽了双眼不好,然而既然李忘生都这样说了,祁进便想着日后也要约束好紫虚弟子,但这绝对不是对姓谢的服软,只是不想让掌门师兄失望。 而后有弟子来报说三清殿有事让祁进去处理,祁进走后,剑阵旁便只剩下李忘生与洛风两人。 “掌门师叔,你当真没有事瞒着我们吗?”洛风很是担忧,祁进向来粗神经没有察觉,可洛风看李忘生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像只是在云游前在交代教中事务,更像在交代后事一般。 “风儿,莫要担忧。”李忘生慈爱地看着洛风,而后眼神却略过了洛风,不知望向了远处哪一片浮云,“师叔与你也许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 “这些年,你受委屈了。” 洛风忙道:“掌门师叔,弟子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们,弟子从来不觉委屈,只有感激。” 李忘生道:“师父到底是不一样的。” “风儿,听说了吗,名剑大会上,有一神秘黑衣人已连败数位高手,恐怕不日便将夺得残雪。” “师叔,你为何说这个,难道那黑衣人……是师父?”洛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后却是一阵高兴,前些日子他暗中打听了许久,也没有寻到谢云流的踪迹,这时听说谢云流便要夺得名剑大会的魁首,只觉又惊又喜。 李忘生见洛风眼中毫不作伪的激动,心中却是怅然,而后淡然一笑,将这份遗憾掩在心中:“有你和祁师弟,这剑阵大约还需一年便能布好,正好那时……若那时风儿想大师兄,便追随他去吧。” 洛风的笑却凝在了脸上:“掌门师叔,你的话,弟子不懂……师父他……不会回纯阳吗?” 李忘生淡淡道:“你师父当然想去哪便去哪,我已和你几位师叔交代清楚了,日后静虚一脉若有弟子离开纯阳,追随大师兄,皆不算叛教。” 洛风一时无措,道:“师叔,你这是在赶我们走吗?” 怎么是赶你们走呢?若你们愿留下,那当然再好不过了,然而李忘生想到梦中发生的事,日后谢云流会在舟山一带开宗立派,而纯阳始终受到朝廷的约束,静虚一脉因此受到诸多的牵连,自己身死道消后,纯阳便更难保护他们,倒不如随谢云流而去。 然而这时,剑阵四周却忽地风雪大作,李忘生用气拂开那呼啸而至的冰屑,便看见狂乱的霜雪中渐渐卷出了一道黑色人影,如凛凛寒风,寂寂沉云。 待看清楚来者何人,李忘生难得心中一阵慌乱,他完全无法对那人解释自己现在的处境,更清楚那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放弃了什么,李忘生下意识地运了逍遥游想要逃离,刚一运气,便经脉生痛,行气不稳,脚下又是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雪里,然而他下沉的腰身却被那黑影一把捞起。 被谢云流有力的臂膀箍在怀中,李忘生一动也不敢动,只得故作冷静,艰难开口:“师……兄……你不是应该在名剑大会吗……” 谢云流却未看他,只对洛风说道:“李忘生赶你走你便走吗?我倒要看看,静虚一脉,有谁敢离开纯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