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老师的补习班（03）

    作者：浪琴

    2021年7月20日

    裴敏来到书房的门口，朝里便见到了一个身影正在忙碌。她略带紧张和不自然地高声喊了句：「你就是二弟吧。」

    当那人带着惊愕地半转过身来时，裴敏就后悔了。

    只见眼前这个身穿深红短袖，套一条肥大迷彩裤的男人皮肤黢黑，干瘦干瘦的，未清理干净的胡渣和抬头纹都让裴敏误以为是丈夫的某位远房叔叔来了。

    因此那一声二弟出口让裴敏有了误以为喊错人的尴尬。

    但屋里除了自己三人就没有别人，又怎么会认错呢。

    那个男人从惊讶之中恢复过来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裴敏，脸上挤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这不像孩子那种天真纯真的笑，是以害羞和紧张以及木讷所结合在一起的笑。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两三秒，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真是当老师上瘾了，叫什么二弟，文绉绉的。就叫致远。」丈夫祖鸿远终于恰好赶到。

    他走进屋里，站在两人中间，说：「致远，这是你嫂子。」

    祖致远看了眼大哥，跟着也喊了句嫂子。

    他的声音浑厚，和白脸书生般的祖鸿远站在一起不只矮了一个头，更显得年长不少。因此那声嫂子直接让裴敏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两人又是互相寒暄了几句。裴敏的额头有些冒汗，她抬头看了眼窗口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说：「你得给这屋里装个空调，太热了，大夏天的晚上怎么睡得着。」

    这话当然是冲着丈夫所说的。

    因为书房在工作日使用不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是晚上，因此当初装修时本着不花冤枉钱的原则，也就未在书房里装上空调。

    祖鸿远略显惊讶地看了裴敏一眼，随即便应承下来。

    反而是祖致远连连摆手，让夫妻俩人不要花钱，表示自己用个电扇就足够了。

    这时，祖鸿远拿出了哥哥的气势，不容自己弟弟再争执下去。同时眼看时间已接近中午，便提议去外面吃饭，算是为弟弟接风洗尘。

    这一提议祖致远终于没有反对。

    因为附近就有商场，所以三人没有开车，一起走过去。路上裴敏和丈夫闲聊着家长理短、社会娱乐，她不时地还要找点空隙和祖致远搭上两句，以免冷落了这个小叔子。

    「致远，小心车，你过来点。」马路很宽，裴敏却发觉祖致远总是和他们夫妻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同步而行，却仿佛是彼此陌生。

    祖致远应了一声，往左靠近了些。然而走着走着，他又落后而离远了。这一切都被裴敏看在眼里，猜想到了原因，心里不免有些无奈和替丈夫的愧疚。

    想着自己刚才到家实在气昏了头，不止丢人说不定此刻这小叔子的心中还有些误会。以后该找机会好好解释，以及代丈夫对他多照顾些。

    丈夫祖鸿远选的餐厅是一家粤菜馆，比原定要去的商场稍远了些，但档次更高，在马路边上占了三间铺子的面积。门口还有迎宾的服务生招待。

    然而当夫妻两人刚要进门，却听见身旁的服务生略不耐烦的喊了句：「嘿！你干嘛的？」

    裴敏转身一看，生气了，直接冲着他说：「什么干嘛！他是我弟，我们一起来这吃饭不行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火气。

    服务生楞了，看着民工打扮的祖致远，又看看他们夫妻，但很快调整过来，赔笑着连连说是。

    裴敏看都不看他一眼，一把抓过祖致远的手，将他带入餐厅。

    实在是有够狗眼看人低的。

    裴敏心里狂骂，但这话却不适宜在祖致远面前说出来。

    大堂招待的服务生相比之下便有眼力劲的多。平静如常地向三人打招呼，同时询问座位安排。

    「要不开个包间吧。」祖致远询问地朝裴敏看去。

    「我们又不是来谈生意，就三个人。大厅就行了。」

    裴敏知道丈夫心里始终有尽量补偿的意思，因此舍商场而选高档的粤菜馆她是能理解并支持的。但刻意选择包间又是另一回事，因为从实用角度出发，这并不能直接提升菜品的美味，属于糟蹋钱的行为。

    同时，祖致远也在旁帮腔。因此祖鸿远就不再坚持。

    三人被领到了一个东北角靠左的位置上。另一个服务员很快将一份表皮烫金的菜单送上，虽然早有了便利的扫码点菜服务，但这类高档的餐厅总刻意地保持旧式传统而凸显自己不坠俗流的大气。

    丈夫祖鸿远刚接过菜单便递给了弟弟，说：「致远，你看看，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祖致远手停在半空缩了下，抬头快速看了眼服务生才勉强地接过菜单。

    他翻了三四页，还没挑出一道菜来。

    坐他对面的裴敏此刻终于察觉出了端倪，半开玩笑地说：「是你请客，哪有麻烦客人点菜的道理。致远，就让你哥点，我们俩等着吃。」

    同时温柔地从他手上取过菜单又交到了祖鸿远的手里。

    祖鸿远只能无奈苦笑。接着便一口气点了六七道菜，不是祖致远阻拦，他估计还能点下去。

    等上菜的时间是极无聊又漫长的，虽然餐厅送了两盘鲜炒腰果、雪丝莲藕的小菜，但三人却谁也没有动筷。似乎都在等待大菜上桌。

    祖鸿远开始还聊上两句，后来直接玩起了手机。裴敏一个人面对着祖致远只好勉强陪聊，总不能把小叔子一个人冷落在那。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这样的聊天是极痛苦的。聊什么好呢？两人的学识、经历、社会地位都有着云泥之别，随便一个话题都有可能让小叔子如坐针毡。

    因此她只好蹩脚地聊起刚刚走过的街道，这两天的天气，以及一些她认为祖致远能搭上话的社会热点。

    这折磨终于在第一道菜上桌时结束了。

    祖鸿远放下手机殷勤地给弟弟递菜，同时想起了大事，问：「致远，你喝酒吗？要不要点一瓶。」

    裴敏是最讨厌丈夫喝酒的，喝醉了撒泼还得伺候他。

    祖致远看了裴敏一眼，才说：「不用了哥，我不喝酒的。」

    「你看看致远多好呀，你该多学学。酒有什么好喝的又伤身体。」

    对于裴敏的劝诫，祖鸿远只是笑了笑。

    一道一道菜的上桌，裴敏发现和这小叔子的聊天似乎也变得容易起来。当她夹起一块鸡rou刚要往他碗里送时，抬头一看却被他身后的那人所吸引，进而是迷惑和犹豫。

    「裴敏！是你吧？」那一袭盛装打扮时尚的贵夫人已主动招呼。

    「你，你是赵倩倩？」裴敏试探地问。

    「终于认出来了。不容易呀，看来还是贵人多忘事。」那叫赵倩倩的时髦贵夫人已走到了桌旁。

    裴敏勉强笑了笑，无奈站立起来应付。

    「真巧呀，好久不见。」

    「是挺巧的，大学毕业快十年了吧。差点没认出来你，你变化真大。」赵倩倩的话是温柔的，眼神却是嘲笑的。

    裴敏瞥见她右手上耀眼的钻戒，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也来吃饭？」

    这属于没话找话的废话。在一家餐厅内，不是来吃饭的，还能是来健身的吗？

    因此话刚出口，裴敏就后悔了。这样显得她实在露怯。

    赵倩倩从容地抱胸，以一种显得十分随意的语气回答：「这是我老公的朋友开的店，过来坐坐。」

    裴敏只好又应付了一句。然后话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而赵倩倩却是优雅而淡定地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似的，只是打量着她。

    终于在数秒之后，她抬手看了下腕表才说：「我还有事，今天能遇上也算缘分。你随便点，吃完了来找我，我让他们免单。」

    「那怎么好意思呢。」

    「就这么一顿饭的钱，你能省点也好。就这样。」

    裴敏正要继续婉拒，哪知赵倩倩丢下最后一句话后已经转身离开。她望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才坐下。

    那顿饭的后半场几乎是在无声中进行又结束的。

    裴敏当然没去找赵倩倩，她一路上沉默地回到家里。关上房门便劈头盖脸地冲丈夫祖鸿远骂道：「臭显摆什么呀！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