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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开始歇斯底里闹事,骂她心思歹毒要绝他家后,“婊子”、“贱货”的一通滥骂,说她连病重的人都不善待,必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不得超生,被匆匆赶来的物业、保安拉走时还诅咒江家一家不得好死,自己做鬼都不会放过她。江筠绷着脸护着母亲,身子都气到发抖。后面牵扯得深,利益关系错节盘根,江父甚至一度劝江淼停手,江淼不愿意,据说大吵了一架,闹到差点要断绝父女关系。另一边江淼不肯用成夫人的钱,每每听她提头,就风轻云淡地岔过话题,只说够得很,让她多顾自己身体,少cao心。听说她手上卖出不少资产,用来“还人情”。江筠知道自对方闹事后,以新司机名义成日跟在身边的阿锋叔怕是来头也不小。开庭当天,听证席上的江淼已是rou眼可见的消瘦,连月奔波、精神的折磨和爱人迟迟不转醒的绝望,江筠听过从她房间传来的呕吐声,也见过她落在沙发缝里尚未拧开的药瓶。下午母子二人驱车前往医院,江筠早已习惯了在这度过一天,放下背包先是向事发以来一直处于昏迷的父亲打了招呼,熟练地收拾了探望者们留下的好意,接着抱起病床旁的花瓶进洗手间换水。等弄完一切转身,他难得见到江淼休息的样子,此时江淼正睡在会客的沙发上,卷着毯子蜷成了一团,报告和满是医学术语的文章皱成一团。江筠怕吵醒她,小心翼翼地搬过椅子写卷子,偶尔停笔揉揉眼,他会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在内心祈求道:“快醒来吧,就当是为了mama。”日子一天天过去,艾德文不见醒,偶尔有个条件反射都能让守在母子欣喜半天,居然就这样迎来了春节。江淼带着儿子守完夜,在艾德文的床边系满了手打的吉祥结,拍下一张照说日后好嘲笑他。清晨六点从医院出发开了五小时车上山参拜,寺名饶是江筠都有点印象,据说十分灵。泊完车江淼去后座取东西,自父亲出事后,他知她抄了不少经文,仍是被厚度吓了一跳。恭恭敬敬将经文交给僧人后,便去烧香请愿。大雄宝殿内,江淼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又轻又快,可那语气比起阿太家做祭祀时的祷告又有所不同,似乎更像在谈判。江筠屏息一听,这不听还好,待他听清内容,当下头都大了,哪有人这么求佛的。“淼姐”说:“万千罪孽我一人担。我生来最是自私,您罚旁人有什么用?若真心想惩戒我,冲我来就是了,别冲我妈、我儿子,也别冲艾德文。您要嫌我口孽多,便拿去这嗓子;要我做的坏事多,这条腿,这双手,这对眼,您尽数取走,别为难他们。”她一改往日掌心朝上的受福样,将掌心贴在石砖上。正逢大年初一,寺庙里前来祈愿的香客一批接一批,说是人声鼎沸也不为过,比哪儿都更有新年的样子。江筠只看得见她起来时额头带着点红,她嘴上还是不停,直道:“他们遇上我,还不算报应吗?”带着迷茫和不平,说罢再拜两回,次次都拜得深深的。进出的人群络绎不绝,跨出殿后她又合着手朝那金像三鞠躬。江筠想起祖母生气时骂过江淼天不服地不服,空长一身傲骨迟早被人磋磨,发生口角时也摔过杯子狠狠道“老天自会收拾你,你且等着!”。他再看向母亲,只觉得这桩宛若儿戏的交易怕是成了,那脊背弯得像拉满的弓,千年的野鬼终是为了僧人吐了内丹。江筠觉得眼睛发酸,他拢下围巾、清了清嗓道:“妈,走吧,爸还等着我们呢。”说着偷偷摘了手套握紧她的手。仿佛不久前还是个小矮团的孩子早已长成多点亲昵都显得别别扭扭的青年模样,他立在一旁像一棵挺拔的树,眉目间依稀还有他父亲的影子。“明年就给你换个活蹦乱跳的爹。”下山后江淼提高声量。江筠知道她又在嘴上逞能,顺势接道:“好,明年换俩。”末了再补上一句,“咱妈这么漂亮,两个都少了。”夜里带着一身香火味回到病房,江筠取了温水,沾湿帕子递给江淼。高价请的护工自然有照顾周全,江淼却坚持再做一遍。她轻柔地拭着他的脸,擦完用手贴着一寸寸划,好像要量出他变了多少,方便以后计较。“医生说40%的病人能在三个月恢复,6个月还有可能,1年后.....”江淼不再说,掰着艾德文的手指算月份。“你说你一等学位有个什么用,”她嫌弃道,“40%都争不过。”“你看你现在这样,又蔫又丑的,不是我吹,我这条件去二婚还是有人要的。”江筠剥着桂圆的手一顿,左耳进右耳出,把自己当块木头。江淼毫无当着儿子面的自觉,接着叨叨:“横竖还有俩月江筠满十六,新对象要是嫌弃我带拖油瓶,我就把他抓去卖屁股,养这么多年也该回点本了!”江筠知道她每天会做些汇报,通常是讲些不知所谓的小事,譬如W记又开新店了,XX的女儿生了,告告江筠的状,像是上次和她看电影结果自己先睡着啦之类的,语气轻松,仿佛以往饭后一家人聚在客厅会天南海北扯的琐碎。江筠没见过江淼崩溃,但有一阵江淼不知道信了哪家邪,进门就是骂艾德文王八蛋,数落他说了一年半的巴哈马没见他提,总算被她推断出了去年冬天一盒神秘失踪的奶油草莓是他下的毒手,八百年前答应了她去西班牙教她冲浪结果到现在都没实现的事也拿出来说,一听年份怕是比江筠年纪都大,江筠当场都想否认这是他亲妈。等江淼沉默时,屋子里也没多出另外一人的声音。没过几天她自己消停了,再也没用过这类邪门激将法,怎么今天又开始了?那头还在讲:“我字练得可好了,米米前天还夸我写得不错,我实在是太厉害了!”“回头我再吃个人血馒头出个书,名字就叫。把你跟刚见面的女人打炮的事说出去,让大家伙看看你这个人多没有男德。”“听说乔三回来了,我看他实在不错,练出来那腰、腿,啧啧,年纪轻还好骗。”“你是打算气死我爸骗保?”江筠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他妈一愣,展露出近月来第一个真带着笑意的笑,摸了把江筠的耳朵说:“这都给你看出来了,你李姨教得不错。”胡言乱语完了,也该回去了。江淼套上大衣正要往外走,刚关了灯便听见一道男声哑着声音骂出“你...敢!”江淼站在暗处,艾德文看不见她在抖。接着一阵手忙脚乱,被推开的椅子划着地的“刺啦”声,水杯撞翻的“扑噜”声,摁下的叫人铃,男人的咳嗽声,女人捂着脸的啜泣声,比昨晚的鞭炮还热闹。江筠心想她有什么不敢的,让她等上个十年、三十年、一百年,花白着头发上感动中国都是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