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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我就不喝!”萧婵脸呱哒一变,从悲转怒,腾出嘴来回着曹淮安的话。她回着话且一骨碌翻过身,以背示他,手搋被褥,缩成一小团儿良久不动。曲脊虾腰,和在山洞里闹脾气时的姿势一样。碗里的药快凉透,曹淮安为她不爱惜自己而生气,脑子不惺忪,戟指怒目,无些分寸的肆骂。骂得入彀,语调则失常,言辞不慆耳,徒惹听者心里不恣。现在骂完,他自己胸膈难受,想出言安慰,语未悬口,萧婵的哭声再起。哭时肌骨会发热,萧婵哭着哭着露出眉眼来透气,挨着枕头的鬓畔都被珠泪打湿,粉白的颈还滴着热汗。哭声杂吸鼻的声音,曹淮安端着药,瞑然自想,单用言语已挽回不来局面,他猛然想到袖中袖着半袋剥好的栗子,放下药,取出栗子放在她面前晃动,道:“我给你剥栗子了,吃吗?”栗子装在布袋里,没有遮住那股清甜的香,萧婵卷睫微扬,立睖着眸子盯看晃来晃去的布袋,声音雌哑的回道:“吃啊。”她生就贪口,见了栗子,装不出兴味索然的模样,很快就陷落他计中。“喝了药就给你吃。”曹淮安神色稳重,“喝一半也成。”萧婵反袂抹干了面上的泪,眉目之间是一片未污真的神气:“我中午才喝了缳娘熬的汤,有点逆口,想吃点好吃的岔味。”她能止泣,平平静静的一句话便能一矢双穿,曹淮安点头允她所说,从袋中取出一刻完好无损的栗子。萧婵又是想吃而不想脏手,张着嘴巴等投喂。栗子干涩揢喉,曹淮安把它均分两瓣,一颗作两次喂入。焦脆栗子甜不唧儿的很开胃,萧婵吃得津津有味,嘴角留下碎末也不顾及。曹淮安剥了半袋,萧婵就吃了半袋。吃完栗子,萧婵喜色发越,滚进他怀里。曹淮安觉怀中一重,开肩展臂拥住她。萧婵把自己的手与足贴在他肌肤上取暖,还发出萧婵发出铜玲般的笑声:“君家好暖啊。”“不知悛改。”曹淮安摸上她的额头,还好,只是有些鼻不通畅,没有生热,“再敢胡闹,我就真把你锁起来了。”萧婵强头别颈,佯装作啼泣声,轻舒玉臂,在他胁肢里扯娇,连拍酥胸保证:“我下回一定只玩一会儿。”“一之谓甚,岂可再乎,我看你就是不知悛改,没有耳性。”“我想悛改来着,可是忍不住,往后只能请君家多担待一些。”闹了一会儿,玩了一会儿,哭了一会儿,萧婵甚病,撇下那撞了明钟的曹淮安,阖眼就睡。睡不多光景,萧婵身子轻飘飘,睁眼一看,自己竟是六七岁的模样,穿着桂子绿绡袄儿,踩着一双杏仁黄小眠鞋,正临虹款步。她屏着气,从虹的右端走到虹的左端。左端接着一棵乔木,上头开了簇团的牙色花,萧婵重睫而视,这些牙色的花,是栗子花,所以这棵乔木,是栗子树。萧婵趁手想去摘一簇,发现自己的袖口上就绣着栗子花,她看得出神,没发现足下的虹在此时已消失。脚下忽然没了可立稳的东西,身心一个失重,直直往下坠落,萧婵喉里喊不出声,想着落地的疼痛,珠泪从紧闭着的眼皮里流出。不过她没摔着,阿兄努双臂,稳稳的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她。……“我且说了,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姑。”梦境一转萧婵听到了宋先生的声音,依次又听到了祖母与阿兄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中,这些声音,听在耳朵里,心里直犯起无状而莫名的酸楚。“我的乖孙,让你莫去追蝴蝶,就是不听。”这是她七岁时追蝴蝶,因跑得着急,左脚把右脚拌了,双膝咕咚一下着地,两边的膝头各磕起了一大块疙瘩,疼得她晚上叫苦连天,睡不着。祖母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就给唱起了曲儿:翩跹蝶儿慢些飞,乖孙在后苦苦追。翩跹蝶儿快些飞,乖孙我就先带回。天色压黑,寻不到家,蝶儿你莫恼谁。……“你以为自己乳名叫茑茑,就真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鸟了?乱爬什么树,没有阿兄在,你可就得摔个头破血流。不过茑茑你随意爬,随意跑,反正你阿兄再也不会让你摔着了。”这亦是七岁的事情,时当六月,她爬树想颗摸瓜果来吃,当作消暑解燥,不料摔了下来,被经过的阿兄接住了。这件事触在阿兄气头上,阿兄暴躁如雷,又十分怜爱她,絮絮滔滔地骂完之后,给她摘了一箩筐的瓜果。……第二日,萧婵一时没想起这个梦,却后知后觉想起昨日曹淮安劈头盖脸薄责她的不是,洗漱完第一句话便是没口乱骂:“我都要生病了,你为什么还要凶我。”“念念叨叨的,说个不停,你是不是早就想责我的过错了?”“昨日骂得是不是很爽快?”曹淮安充耳不闻,大开窗子,昨夜又下了一场雪,他带着一点嘲讽,问:“外头雪没膝,婵儿要不要出去玩雪?”萧婵:“……”*蹴鞠赛本是有三队参与,还有一队曹淮安为了让此次比赛速决,折去了一对。如今两队,正好二六相当,一队建梁寿为长,一队建曹淮安为长。曹淮安有伤,便让虎豹暂摄他的职责。虎豹确实是个蹴鞠的料,但他鲜少碰过鞠,想要一朝一夕就掌握蹴鞠技巧,并不大可能,所以他成了个守室之人。虎豹颇有信心,能不让梁寿的那队进一球。日迈月征,草木回黄转绿,很快到了三月尾。蹴鞠赛的前一日,周老先生小愈,亲立两名裁判。两名裁判一高一矮,目力肆好,观十丈以外的微末事物就是掌上观纹,就连松针上有几颗露珠,都能观清。高者八尺身,胖墩墩,肃然的立在鞠城沿上。矮者六尺身,瘦伶伶,机灵地穿梭鞠城内。一动一静的结合,能知可有人犯了规。不过周老先生知道曹淮安的计谋之后,笑道:“婚姻不是理求,就是蛮做,少君倒也认清这个理。”周老先生昧着一颗正直的四两红rou,又亲以黄白之物收买了这两名裁判。曹淮安到蹴鞠赛当日才与梁寿打赌。梁寿见鞠伎养而忘我,只当自家主公不能上场,为拔闷而来的打赌,他想也不想就应下,还扬言说道:“标下是绝不可能输的。”梁寿言不妄发,初次这般轻狂,曹淮安暗笑他面皮将被拍肿。冬日干燥,飕飕冷气侵肌,萧婵吃太多栗子,把喉咙伤着。喉咙锁紧涩噎,吐出一个字都疼,进饮也疼,还时不时咳嗽。咳起来胸口震震有声,肺腑宛如刀剜,还咳得脂粉零落,脸色呈青光当。再加上曹淮安有几日没回府,宿在了教场,萧婵夜间没人授温,没人可依,稀里糊涂的就蒙上霜露,又是起咳又生低热。幸而病蒂尚浅,低热很快就退下,只是咳嗽不止,甚至愈演愈烈。曹淮安因忙着事务冷落了她的身子,自是后悔不已。止咳的药大多苦如啮檗吞针,萧婵不肯饮上一口,总待人眼慢时打翻或是倒掉,吕舟也束手无策。心里边一闪念,曹淮安隐约记得萧婵的病呈中有记载治咳嗽的方子,他从头翻了一遍,果真有记载。用梨子,玄参,生甘草,与橘红熬制成汤而饮,可止咳利喉。曹淮安将病呈交给吕舟,吕舟掀髯大粲,道:“勿药而愈,此方甚可!”一颗不去皮的白鸭梨是果中甘露子,再加入清热的玄参,清咽的生甘草,宣肺的橘红就能起疾。这些都是生寒物,吕舟加rou桂反佐,弃宣肺的橘红,改用宽胸理气的陈皮,再放些冰糖一起熬,熬制清水成棕黄色便能饮用。棕不溜秋的汤水,萧婵见色知苦,蹙眉啮齿,涕洟流漫。喉咙说不出话,她向曹淮安怀中一倒,脸软贴在他的肩头,以表自己不愿沾唇。曹淮安拍抚着她,百词解释,解释此汤不苦,顾反是清甜钻腮。他当着她的面饮上螫口的汤水,然后低头亲她。清甜的汤水残留在唇上,萧婵吃到一点甜就被哄住,乖乖的小啐一口,汤水才到牙齿,已能尝到甜腻之感,不用曹淮安说什么,她三两下就喝净。遘疾容易,痊愈艰难。投到蹴鞠赛当日,萧婵虽然能说出话,但还咳着,吹不得一丁点寒风,曹淮安明面不允许她去鞠城观赛。曹淮安今次强势非常,萧婵腰肢软摆,拿身子与他亲香都没能成功。榻上绣帐低垂,四柱摇震。就在亲香亲得热闹的时候,萧婵佯装摆出一副失意落魄的样子,认真问道:“我不能去吗?”“不能呢。”曹淮安动怜爱之念,但态度坚决,带笑回道。曹淮安十分贪恋埋在那密密层层的xue里的感觉,令人心醉,但时日不早,他抓紧一个大舂容煞尾,把精水齐喷在外。萧婵身子顿时疲软,xue儿外敷上了一层稠浓的东西。曹淮安仔细清理完,撇下心上人儿,神清气爽的走了。萧婵哀怨也无用,只得凄凄惨惨地躺在榻上窸窸窣窣的翻腾,减字偷腔的唱着荆州俚曲。一曲唱讫,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今日的喉头有点腥味,萧婵取来帕子捂嘴一咳,白如雪的丝帕上,染上了淡色红梅。第一百二十一章古怪人(一)蹴鞠赛没有竭力铺张,一切从简。鞠城内两支队伍,一共十二人,分成两排相对而站。一支队伍着绿衣,头上扎碧帻,一支队伍着红衣,脸上抹丹彩。绿衣是梁寿的队伍,红衣是曹淮安的队伍。红与绿,颜色分明。有人承头戏称这是红鲤鱼与绿鲤鱼的对决。鞠室设两个,每队择一人守鞠室。曹淮安宣布比赛开始时,他们相互拍胸脯,道句承让,而后合着鼓乐,腾挪跳跃,追着一颗球,如电流光绝的在鞠城内跑将开来。比赛开始不到一刻,就停歇了半刻。因一个身材琐小的绿衣人腰臀一顶,把一个红衣人顶得却背几武,四铺子着地,在地上爬不起。红衣人蜷缩身子,抱膝痛吟有声:“痛杀人!他故意撞我!”鞠城内红队绿队一齐拢近跌倒在地上的人,拢成风雨不透的大圆圈,交头接耳。周遭的空气都被吸干净,红衣人热汗狂流,半晌也没个凉气,喘息不过,两眼一翻,昏厥到朦胧里去了。绿衣人面红耳赤,力辨己白,他言语不畅,越辨越黑。高矮俩裁判互觑一眼,心里都明白,此是周老先生与主公的计谋之一。售一计得两计之美,又能挫折梁寿一队的汹汹气势,还能增对手的气势。两个明明白白的裁判,装模做样的掀开红衣人的裤管儿察看伤势。红衣人为了不弄出破绽,狠下心,上场前就把腿跌伤,他踝处肿得老高,皮rou里就像塞着一个刚出炉的馒头。裁判见到这等伤势,也是不由一惊,没有片刻犹豫,同声将此错归于绿衣人身上。梁寿为此被警告一回,其队员气势微有挫折,裁判的话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们将那闯祸之人劈头大骂:“汝真是松头日脑!”见曹淮安jian计已售,虎豹打着哈欠,在室前放步而行,或是打呵欠,或是取取耳朵,怎么个悠闲自得,怎么个狂妄自大。今日没有风,冰雪也都消融,倾顿的树木,有了一丝春日的生机。曹淮安坐在看台上,眼若即若离的胶鞠城,心是一心一意的挂念萧婵。她那单薄的娇质,刻不容松,病一来,则担带不去,还是待在被炭火熏得温暖的屋内好一些。曹淮安走魂思念萧婵时,虎豹已邀截了梁寿三回球。梁寿球往左边或是右边踢也好,虎豹总能窥其一二心思。虎豹的琵琶腿不是装饰,跑起来时,你且看不到两腿交换的动作,唯听见和风一样的“嗖嗖”声,他就到了另一端去,气都不带喘的把迎面而来的鞠截下,还能准确的回踢给红队……接连吃了三回亏,梁寿手脚有乱套之象。一长若乱,其员必乱。曹淮安不禁对虎豹暗挑起大指,这个守室之责,果真非他所任不可。照这么个情形下去,就能耗尽梁寿稳如泰山的情绪。……帕子上的一抹色轻轻的红,毕竟让人眼热,淡淡的腥气不住往鼻窍里送入。萧婵目光兜眵,指按住嘴角,拭净了唇上的血污。“沉疴未去,又添新疾,何时能瘥?”萧婵香喉里度出两声叹,她不想让缳娘知道自己咳出了血,默默叠起帕子,扔进手边烧得通红的铜盆里。帕子一点点被炭火烧成灰烬,或许是汤水不投,还是得喝苦药了。她是真不爱喝苦药啊,不过酟些糖从权一下,搭分儿喝的话,也勉勉强强罢。萧婵愁起面,懒意不想去咳血一事,她闲得腥气,索性拉起被褥蒙头盖脑躺下,渐渐觉胸口闷了才掀开。近日吃了许多甜津津的东西,嘴巴里忽想吞酸,她想吃一颗酸溜溜的梅子,或是酸中带甜的柑橘。萧婵想着,馋涎是一股又一股如泉涌出,一张香口都快装兜不住。又想着想着,眼皮欲合,脑筋里浮出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子。她蝶黄的裙配着釉蓝的袄儿,釉蓝越显脸皎白,蝶黄越显脸粉浓,裙腰里挂着一块小玉佩,挨着个青绸的小香囊,跑起来时玉佩玲玲作响,香囊淡淡肆芳。小女子头发梳得光溜,乖巧的贴在小脑瓜上,两只贝壳耳上各别上一朵生色的梅花儿,玉铃铛的鼻儿惹了点灰泥,两条粉搓成似的臂儿张着,向自己兼纵带跳的跑来。萧婵给小女子卷了卷宽大而能兜风的衣袖,毫不费力,笑着抱起她高举头顶,还原地转了半圈。小女子嘴咧得瓢那样大,不清的口齿叫着一声甜过一声的阿母。萧婵听得忒忒乱跳的心儿软化成水,正要应下这声阿母,口角未开,手中粉妆玉琢的小女子却化成一滩的猩红血水,沥在地上。萧婵见血,五中痛似刀割,膝着地,双手扒搂地上的血水。可无果,血向四面无形流走。那声甜甜的阿母还旋在耳畔没散,她眼眶一红,那么无力的偃倒在那滩血水里,连珠子泪,悄悄无一点声息的流。她哭得几乎岔了气。正在此时,忽来的剥啄声截断脑筋里红彤彤的画面。腹儿异常震动,萧婵满额带汗,陡然睁起饧眼,别过颈,望向窗外。天分刌成万种色,一轮红日含山,层叠薄云带彩,淡然澄黄的月儿低挂。这个光景,让她想起与赵方域在山顶上同赏夕阳的那日。睡梦方醒,剥啄声听不真实,但是弹指六声,一声急过一声。一个眉目交睫就将近晚间,自己竟迷迷糊糊的睡了小半日。睡太久,脑壳裂疼,像被一根沉香如意兜头重重地敲了一下,敲得浆髓欲滋出太阳xue。萧婵揉开睡眼,忍着头疼,立起身来延颈看。屋外那具人影探头探脑的张望,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确认周遭可有人在。萧婵撑着身子想了一会,她的喉咙还不得稳,扯不开声来回应,便拖着发酸的满身,亲去开门。两扇门扉还没打开,从门隙里塞进一封信的一角。萧婵顿下开门的念头,垫着脚尖儿,潜目两扉之间的缝隙。她看见一个穿竹绿衣的侍女站在门前。侍女眼滴在鼻头上,两个鼻窍管地,鼻洼里全是汗珠子,她手中一封信被捏得没个方形形状。屋外人眊眊稍稍的神情与扭扭捏捏的身态,十分的古怪,萧婵不由生起防备之心。空中冷不防传来一阵由远渐近的足履声,沉沉的庭院晃来个人影。是曹淮安回来了。曹淮安手边挈着明晃晃的长剑,倒抓一件袍袄,急步往这边走。侍女惊疑失神,将信搋回袖中,不着痕迹的往里推挤几分,她冷汗来不及流,打跌着脚复身,深深地折一把腰儿福了一福,心中辗转,低低的口称一声君上。关于rou:写到后面,rou是越来越平淡。很多糙词在写男女主的时候,是完全打不下手,写其它角色又打得下去。大概是我对女主的一种偏爱吧。关于剧情: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寻常古言的套路。人物设定:个人性格原因,几乎没接触与自己性格相反的人,所以这文里的人物,高冷型的人都还是有点逗逼。写这文前,最害怕的一件事情就是萧婵不被待见,不过现在看来,不被待见的曹淮安。这是最惊喜的地方。文笔说我做作也好,晦涩也好,让有的人看得不愉快,那很抱歉。写了一百多日,谢谢一直支持的读者,我写下去的……11月中旬了,上课的套路也摸清,一周停更两次,就是周二和周五零点的章节,周末我会尽量补回来。大概就是这样吧。今晚零点的章节不知道能不能赶出来,赶不出来就周五零点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