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活埋的白雪王子①(角色黑化/活埋)【R向清水】【未完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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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活埋/流血疼痛描写/PTSD/前男友复合文学/角色黑化/貌似会是阴间HE *真·活埋(但写得非常流水账毫无感觉) *无聊的OOC流水账,没来得及写完,不知道会不会填坑慎入,缘更 *德拉科稍微有点渣,不过已经被活埋了就原谅一下吧(笑) *活埋和流血描写注意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费劲地睁开眼睛、鼻子里钻入一股清新又使人绝望的雨后泥土的味道时,德拉科的大脑尚未完全从药物和钝器沉重的击打中反应过来。他以为自己正在马尔福庄园奢华又富有情调的卧室里,就躺在柔软轻盈的墨绿色天鹅绒被上,丝绸制成的厚重床帐帮他遮住了清晨透入房间的缕缕阳光,只要他稍微用力一下,就能像过去二十三年绝大多数的早晨那样顺利地立起身子,下床,拉开床帐,换上家养小精灵及时送来的日常衣物和拖鞋,去盥洗室洗漱,然后下楼与父母共进早餐,顺带着看看早间报纸。非常完美的一天起始。 但他的大床不可能有又硬又潮湿的床板,床帐和天花板不可能是木纹且离他那么近,他也不可能几乎无法活动自己的身体——几分钟后,迟缓的头脑总算从一大团浆糊凝固成了可以勉强思考的面团,德拉科犹豫着想要展平四肢,却被两边粗糙的屏障所阻碍。他仰起脖子想要转过头去看是什么东西摆在他的床上,头顶却触及到了类似的障碍,发丝还与其摩擦出了轻微的呲啦声,有点疼——面团开始逐渐被捏成大脑的形状,双腿合在一起难以分开,绷直脚背后没有袜子保护的脚趾被木制的阻隔冰得快速收回,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夹在缝隙之间,需要花点力气才能抬起来。这太难受了,德拉科想,他需要起身活动一下,虽然他平时的睡相一直很好,但从来没有这么板直地睡过。 但他起不来。周围都是冰冷的障碍物。 眼睛逐渐适应了过于漆黑的环境,德拉科分辨出他上方的天花板其实就是一大块表面连蜡都没打的木板,上下左右是一模一样的物质,身下也是——刹那间,他的大脑终于被捏成型,思考能力的回归使混乱而冰冷的恐惧悄然降临,修长的四肢徒然地在有限的、黑暗的空间里摆动,指尖和脚趾被撞得发红。仿佛几百年没有振动的声带干涩地传出含糊又破碎的求救语调,却尽数被深不见底的阴影和木制物吃掉,没有一丝能通到外面的世界。而外界与他唯一的联系来自于数个供应必需氧气的细密小孔,透进来的除过微潮的空气外,便是一种湿濡的泥土味道,喜欢在雨后散步的德拉科可太熟悉这个气味了。 昨天貌似正巧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是他通过雨声察觉到的——德拉科再度回忆起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他失去自由并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而是至少三天前,他深夜从圣芒戈加班回到公寓,随手洗了一个青苹果做夜宵,咬下第一口果rou咽到胃里不到五分钟就一阵天旋地转,醒来时就被关在了一个带有厕所隔间的地下室。不开灯,只有一扇被锁死的天窗,没有装饰品,所有必备家具的棱角被包上了布,墙壁布满软垫,通往卫生间的门把手都被卸了下来,身上的衣物只剩下了一件没有纽扣和拉链的浴袍,魔杖也不知去向——没有留下任何能让他逃跑或自我伤害的工具,活脱脱一个待审的重刑犯。 他的境遇甚至比重刑犯还惨一点。毕竟就算犯下了板上钉钉的滔天大罪,一般罪犯在正式审判处刑前也能保证一日三餐和纯净水的供应,而他在那个地下室度过的三天里只喝了一点寡淡的粥,还混了极为苦涩的药物,让他接下来的数十个小时里昏昏沉沉,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还时不时被腹痛袭击。没有固定的饮用水,摄入的水分通通来自于他神志不清时,某个看不清脸的人用棉棒沾水一点一点润湿他的嘴唇,聊胜于无,基本上只会随着疼痛逼出的冷汗流出体外,直到几个小时前他被那个人一记闷棍砸晕。 喉咙的干疼告诉德拉科,他依旧处于缺少水的窘境,发麻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不知道是因为药物还是因为太过饥饿,如果是后者,只要德拉科通过天窗光暗变化推测的时间没有错,那么德拉科已经快要四天没有进食了——非常非常不妙,他缺水又缺食物,还被困在了几乎无法动弹的狭窄空间。 德拉科的脑子慢慢运转着,推断他现在身处何方。他无疑被装进了一个长长的木箱子里,成年人大小,十分结实,放在了能闻见泥土气味的户外,可能是公园或庭院——这几个条件撞在一起,再加上绑架犯对他的恶劣行为,一个相当可怕的猜想逐渐形成,不禁让他打了个寒颤——他被关在了一个棺材里,像个已经死去的人那样。 隔着木板,德拉科没法判断装着自己的棺材位处何处,是不是正停放在某个偏僻的公共墓地,等待一个月黑风高、除了守墓人巡逻外无人经过的夜晚,将他整个埋入事先挖好的墓xue中,填上沉重发臭又混着枯枝败叶的泥土,就此让他窒息在谁都不知道的地下深处,而悲痛欲绝的纳西莎这辈子都不会想到她失踪的儿子被活着葬进了坟墓——这个想法让德拉科再度打了个寒颤。他是个非常惜命的人,好不容易才活过了残酷又绝望的战争和战后络绎不绝的审判与搜查,挨过了遭人冷眼和排挤的治疗师实习期,如今转正成功,争取到了去北欧深造三年的绝佳机会。 他不能死在这里。失去丈夫的纳西莎还在等他回家。 深呼一口气,德拉科探查起周遭的情况来。这个棺材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正正好好能放下与他身形相似的成年男性——说不定就是绑架犯专门为他定制的——他小心地将手臂从夹缝中扯出来,尝试着敲了敲棺材的内壁,从咚咚的音量大小来看,算不上有多么厚,表面还铺着些不平的木刺和小洞,但棺材本身应该是新做不久的,做工粗糙或许是急着赶工的缘故——是因为绑架犯缺少必要的资金,还是因为这是对方临时想到的杀人手段? 德拉科观察了一下,选择排除了前者。因为他被穿上了一套极为华美、流光溢彩的纯白礼服,制工精美又复杂,很明显是出自大师之手。除过没有鞋袜,从头到尾一丝不苟地按照礼仪穿戴整齐,光是袖扣上仅做点睛之笔的高纯度宝石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消费得起的。更让德拉科感到疑惑的是,昏迷期间那个人甚至给他洗了个澡,脑后钝器造成的伤口虽然没有被处理,但他及腰的长发却被细心地清洗打理了一番,还涂上了高级精油——绑架犯的形象渐渐变得割裂,德拉科搞不懂对方是怎么一边下药绑架他、把他扔进棺材里准备活埋,一边精心用昂贵的衣物和首饰打扮他,还会注意不把他的头发垫在背后,见鬼的贴心。 但这不是重点。他的首要任务是及时逃出去,这些无法断定答案的作案动机和犯罪手法应当是傲罗们的活计。德拉科将困惑丢出脑外,继续观察棺材内部的情况。 除过他这个人外,这里没有任何像是鲜花和书籍一类会被放入棺材的物件。德拉科眯着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着力去分辨唯一有可能透露些许信息的木板花纹。感谢他没有夜盲的毛病,也感谢他亲爱的斯内普教授,多年额外的魔药课程和天赋让他很擅长搜寻叶片纹路和昆虫翅膀的细微差别,也让他潜移默化地记下了不少植物的纹理特征,比如说眼前棺材板的原材料。 整体呈宛如藤蔓般的弯曲状,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每条纹路的最顶端都仿佛结果一般有个圆形的条纹——若是德拉科没记错,这是一种主要产地为北美的木材,特点是能够吸收储存魔力,有一定治疗魔力暴动的效用,但不适合做魔杖,也不适合做棺材。德拉科严重怀疑,绑架犯选用这种木料的原因是想要一点一点地吸取他的魔力,让他逃脱的可能性再低一些——不得不说,那个混蛋绑架犯不仅心思缜密,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德拉科琢磨着破坏棺材的方法,长时间举起的手臂因发酸而落到了他的上半身,双手下意识交叠在腹部,放在如今的情形之下,活像是尸体的摆法,相当惹人讨厌。但窄小的空间不允许他有多大的动作,他也不愿意把手塞回夹缝里,于是德拉科试着用了一个初级的无杖无痕伸展咒,意图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cao作的环境。 他无疑失败了。魔力尚未凝聚成魔咒便如烟花般消散,通通被四周的木板吸收殆尽,只让藤蔓状的纹路发出点点幽光,照亮了几缕散落的发丝。德拉科恼火地抬头敲了敲棺材板,吸附能力极强的木料瞬间吸走了他手指上残留的一点魔力。 ……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的德拉科将指腹重新贴于那些纹路上,错综复杂的藤蔓花纹像是缠住猎物的寄生者那样,缓慢地吸取着他的魔力,吸得越多,花纹泛起的光就越发闪亮明显。他细细描摹着一整条藤蔓,直至那条纹路被彩光填满,一路聚集到了顶头好似果实般的圆形处,凝出钻石似的光泽。他继续任由那颗果实夺取他的魔力,藤蔓像涂上金子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顶端集结了大部分魔力,却只能挤在一个小小的圆内,近乎有了液态的趋向,盛满了狭小的、脆弱的果实,并且越来越满—— 噗通一声。 果实炸开了。 德拉科收回手指,盈满太多魔力的藤蔓和果实反倒被魔力溶解了内部结构,从完整的一块化成了像是酥饼碎末的木屑,天女散花般洒了他一领口,平整的木板就此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凹痕,不深,却象征着逃离死亡的一线希望。 这便是为何这种木材不能用来制作魔杖的根本原因——即便有着非常强的吸附魔力的特性,储存的魔力也能保持一个很高的纯净度,但是一旦吸收了过多魔力,就会如同久久浸泡在水中的白纸一样彻底散开,无法支撑巫师长年的高频率使用——眼前的重点自然不是这个,而是他可以利用这个特性,不断注入魔力来消磨掉木板的厚度,直至薄到足以他逃出生天。 这无疑是个需要时间和大量魔力的逃生方案。但德拉科已别无选择,人体在没有食物与水的情况下坚持不了多久,比起无所事事地等着饿死渴死窒息死,他宁愿拼一把。而且德拉科不信纳西莎不会注意到他的失踪,按照习惯每隔两天他都会回庄园陪母亲吃一次晚餐,而现在至少过去了三天半——战后想要报复马尔福家的人不在少数,而他母亲一向很敏锐,或许傲罗们已经开始寻找他的踪迹了?他如此盼望着。 深吸一口气,德拉科就着不方便活动的手和姿势,把落到领口处的木屑拨开,屏住呼吸,手心尽可能贴紧上方的木板,调动自己的魔力涌出体外。几乎每一点魔力只要一滑出肌肤就会被木料猴急地吸取,比他想象的要难受得多,不过尚且可以忍受。 藤蔓被染上金色的速度堪比查德里火炮队在联盟赛季积分榜上的获胜率,与他被快速夺取的魔力完全不成正比,刚才的试验中能够那么迅速地弄破果实大概是因为吸收的面积较小。于是德拉科改变了策略,一条藤蔓一条藤蔓地输送魔力,金色的光芒凝聚成型的频率确实骤然提高,但看着那堆缠缠绕绕、复杂凌乱的藤蔓,一种前路漫漫的焦虑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德拉科很擅长做需要细致入微的活计,比如说魔药学,当下为藤蔓注入魔力的枯燥过程算是在他的领域内,若是这没有与他岌岌可危的生命相关,德拉科倒是很乐意优雅又精致地做上几个晚上,好消磨下班后的无聊时光。但可惜他没有那么多的夜晚可以挥霍,一条条藤蔓扭曲着盘旋在他的指尖,静候着他的魔力滋养,折腾了好久也没能炸掉多少个果实。虽然他的脑子还在思索为什么绑架犯要选用这种有漏洞的木料,可如果不再快一点的话,兴许这个粗制滥造的棺材就会变成他可悲的葬身之地。 三天多没有进食,德拉科的体能下降得很厉害,举起的手臂时常因为酸麻而不得不放下来短暂休息,反反复复,极大地拖慢了进度。溶解四散的木屑稀稀拉拉地飞溅到他的全身上下,从头发到脖子、领口到小腹、再到手与隔板的缝隙,跳入眼睛刺激出生理性眼泪,或夹入皮肤与衣物和头发之间,相当隔应和不舒服;更为稀碎的木沫则更为麻烦,棺材内的空气本就不好,混入杂质后不停积压着氧气有限的生存空间,口鼻的一呼一吸都会掺加几分苦涩的木质气味,干渴的咽喉咳嗽到逐渐有了发炎的痛感,肺部也因满是木沫的空气摩擦而隐隐作痛,几乎让德拉科呼吸困难,影响工作效率再度下降——循环往复。他不禁怀疑在自己把这块破木板磨破前,就会被这些飘散的废料沫活活憋死,都犯不着绑架犯辛苦地挖个坑把他埋了。 就算忍受住了如此恶劣的环境,德拉科抚摸着他花了几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才凑凑合合弄出来的几个凹陷,心中的烦躁和不安愈演愈烈。他唯一的自救方案进展缓慢,而他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熬到傲罗救援,他们本身也对参与过战争的纯血有一定的偏见。况且环境的逼仄阴暗加剧了恐惧和心焦,身体力量的逐步流逝也让人愈发心里没底——不论是魔力还是体力。 之前对绑架犯选用木料眼光的问题似乎迎刃而解。或许对方就是想要给他留个忽闪忽灭的希望,时时刻刻在他的眼前晃悠,让他没法痛快地迎接死亡,又或者想要用这种绝望阴暗的空间与不断接近死亡的恐慌把他一点点地逼疯——他以为他应当很习惯昏暗不明的环境,马尔福庄园即便是在白天也有无数走廊和房间笼罩在蜡烛微弱的照明下,似乎转个拐角就能遇到一只惨死的幽灵——最要命的是,德拉科没法推断出时间,之前在地下室起码还有一扇供阳光和月光洒进来的天窗,而现在他只能靠经验来琢磨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是一整天,他离死亡到底还有多远——该死,他不能再去想“死亡”这个晦气的词了。 他回了回神,收回了手臂。他必须得缓一缓,魔力乍一下失去太多不是好事,体能流失的身体也需要保存必要的体力。尽可能拂去面上的屑沫和眼角的生理性泪水,落进衣服和头发里的木屑有些没法挑出来,只能继续硌在皮肤上,颇为不适,过去娇生惯养的马尔福少爷肯定是没法忍耐下去,但德拉科惊奇地发现自己一闭上眼睛,睡意便汹涌而来,躺在一个(木屑乱飞的)棺材里这件事并没有阻止他的入眠。 也是,他已经不是那个十六岁前任性妄为的纯血大少爷了——睡觉必须铺天鹅绒和蚕丝被,还要点助眠的熏香,认床——战争结束后,他上过威森加摩的审判席,吃过魔法部官员的闭门羹,还睡了整整一个月的阿兹卡班临时少年犯牢房,黑灯瞎火,满地爬虫尸体和污水池,被子冷硬得像块石头,每天唯一能干的事就是战战兢兢地熬夜等最后的审判结果——怎么也比棺材稍微好一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一头扎进梦乡,梦见的正是当年在阿兹卡班度过的日子——“当年”这个词用得不太好,毕竟才过去了六年,没有到那么沉重的地步,他的牢狱生涯也没有那么不堪回首,除过又冷又黑的居住环境外吃喝不愁,最磨人的是悬在头顶摇摇欲坠的名为“有罪与否”的利剑,寒光凛凛,比十一月的风凉。 不过他也不怕寒冷。俗话说有情饮水饱,彼时德拉科正沉浸在他人生中最热烈大胆不顾一切的一次恋情中,对方是大名鼎鼎的救世主哈利·波特,两个风华正茂还身处对立阵营的十八岁少年爱得轰轰烈烈,生锈的铁窗、刺骨的海风和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波拦不住救世主一次次地往返阿兹卡班和威森加摩,为爱人奔走一个无罪的结果。他隔着铁栅栏的缝隙握住爱人冰凉的手,交换了一个又一个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直到捂暖了冻红的嘴唇和额头才肯分开。 他那时候可真爱哈利·波特啊——为了他能在疯疯癫癫的食死徒姨妈面前说出“我不知道”,还能在同样疯疯癫癫的黑魔王面前冲出来丢出至关重要的魔杖,卢修斯难看的脸色和纳西莎担忧的目光都不算什么,气势汹汹的吼叫信和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流言蜚语也无所谓,他们头破血流地拥在一起,对外界一切的海啸与地震充耳不闻又漠不关心,自以为能幸幸福福白头偕老,永远永远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里每一个美好故事的美好结局,王子公主和几个孩子幸福地携手到老。 可遗憾的是,现实不是童话,德拉科也不喜欢童话,他和哈利更不是什么王子公主。 他们连所谓的七年之痒都没能坚持到。一切都结束在了两个月前,哈利一言不发地提着行李走出了他们同居了五年的公寓,他在窗户前目送已经成为傲罗办公室主任的前男友幻影移形。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见面。 德拉科浑浑噩噩地睁开酸疼的眼睛,飞入的木屑显然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炎的症状,眼白极有可能布满了血丝。没有钟表,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身体更累了,力气消失得更多了,胃和喉咙处被一种火烧般的疼痛所折磨,嘴唇干裂出血。他舔了舔唇,用真实又难闻的血腥味提醒自己需要尽快清醒过来,别浸没在过去的梦境中,抓紧开工应对最要命的事。 手心一触摸到吸取魔力的纹路,远比休息前猛烈的吸力让德拉科忍不住叫了一声。他简直是把手贴近了一个快速旋转的漩涡,再近一步就会被扯去一只手,一个巫师能输出的魔力本就有限,更何况德拉科饿了好几天的身体虚弱不已。睡眠没能让他的效率加快,恰恰相反,他这一次要更加频繁地放下手臂来缓解酸痛和疲惫,不清楚是过长还是过短的睡眠导致的偏头疼按照一定的规律发作,鼓鼓作疼。 飞散的木屑很多,而棺材里能摆下的多余空间少之又少。为了不被木屑蒙住口鼻憋死,德拉科只能每隔一阵就伸手去拨开它们,扫到脸的两侧积起小小的垃圾场,结果却是木屑转而飘进了耳朵,和脖子上堆积的同伴折腾得德拉科焦躁不安,想要扭动肩膀和头减少不适感却没有空间,难受得手指不自觉地敲击木板,使魔力的注入时断时续,藤蔓发光效率由此减慢。德拉科咬着牙,拼命忍住脖颈处和脸上的瘙痒,恢复了连续的魔力输入——木屑再度洒洒洋洋地落了下来。 简直是地狱。德拉科挣扎着吐出飞进嘴里的屑沫,说实话,他宁可去蹲阿兹卡班,也不愿意留在这里与木屑和灰尘作斗争,满面尘灰。他突然有些不敢去抚摸那些杂乱无章的木纹,因为继续的后果必定是越来越多、最后可以填满棺材每一处角落的碎末。被土活埋还是被木屑活埋中他当然偏向于前者,至少能体面一点,留个安详平和的遗容,后者则一定会让他面容丑陋到无数人幸灾乐祸——德拉科不会让自己那么不体面。 幽暗安静的环境下人非常容易胡思乱想,越来越过分的木料贪婪地吸取他的魔力,精神百倍的藤蔓孕育出美丽的果实,然后炸成碎片,滚落一地无用又害人的废料,立志要把德拉科淹没致死,但为了不被内心对死亡的恐惧吞没,也为了能抓住活下去的机会,德拉科咬着嘴唇把手一次次地送回上方,忍着酸疼的肌rou勾勒一条条藤蔓。可还是太慢了。他的努力在宛如一大团毛线球的藤蔓中毫无作用——他得再改变一下策略。 德拉科默默盯着他的手指。绑架犯在古怪地给他洗了个澡后,还十分好心地帮他修剪了指甲,虽然平整,但没有剪得多么短——看上去似乎能用来抓挠什么。 他重新把手覆盖在木板上,掌心之下被覆盖到的地方积极地吸收着魔力。缠在一起的藤蔓发光效率低下,但在德拉科输入了一会魔力后,木板表层就有所软化。这时他收回了手,转而将指甲对准了微亮的藤蔓——不出他所料,稍用力就可以斩断藤蔓,抠下一层手感酥麻的木屑——这比一条一条藤蔓地注入魔力要快得多,但代价便是体力与魔力的双重加倍消耗。德拉科不得不用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支撑着它多坚持一会,抓下更多木屑。 干净的指甲内侧满是乌黑的屑沫,爱干净的大少爷却没什么心情去管,他不幸地发现如何处理木屑依旧是个难题,抠下的木屑要比刚才溶解的大许多,砸在身上即便不疼也会堆积得更快。但新的威胁不是这个,而是手指忽地传来一阵尖细的疼痛,他定睛一看,是一小根木刺戳入甲床,不仅刺出了血,还顶破了指甲。 德拉科皱着眉头检查了一下伤口。这点小伤当然不会致命,但细微磨人的疼痛、还有劈裂的指甲肯定会影响接下来的工作,而其他手指受伤的风险也会一直存在。实际上,德拉科已经看到有几处指甲出现了小小的裂痕和断处,他如今的姿势和处境也不支持他咬掉劈裂的部分和木刺。 但他别无选择。 吸了一口气,德拉科尽可能无视了疼痛,让手指和注意力回到了被抓得坑坑洼洼的木板上。伴着抓挠的动作,木刺放肆地戳弄受伤的甲床,本就劈掉的指甲部分一路开裂到底部,其他的指甲也纷纷败下阵来,让浅浅的血腥味和乱飞的木屑一起污染了德拉科的生存环境。疼痛感逐渐无法被忽视,德拉科只好强迫自己的脑子去想点高兴的事,好转移注意力,以免耽误了时间。 最先浮现的是他泡在蜜罐里的童年时光。卢修斯虽然是个严厉专制的古板父亲,但从未在物质上亏待他,纳西莎更是无条件溺爱孩子的母亲,其后果就是他被宠成了一个傲慢任性的混蛋。但德拉科愿意去怀念那个时候的无忧无虑,除过家庭教师留下的作业外没什么能打扰他的心情,想干什么想要什么都只用张嘴说出来,就能被父母精心满足——直到他十一岁时被某个救世主拒绝。 这种情况下想起前男友确实奇怪,但德拉科还是放纵自己去想了。他们的确深深地相爱过,但现实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他和哈利·波特的思想和观念永远没法达成一致。况且在母亲和家族以及事业前,爱情对于德拉科来讲才是会被牺牲掉的一方,他不信连一瓶魔药都能轻松催生的情感能抵得过真实的利益和难得的工作机会,家人更是他绝对不会放在第二位的考虑因素。 所以即便感到抱歉,在拿到去北欧深造三年的推荐信,以及纳西莎提出想要移居海外的想法后,德拉科选择了分手——没错,只有抱歉,他居然连不舍和愧疚都没有,更没有所谓的失恋期,哈利搬走的那天晚上睡得平静无比,第二天起来精神抖擞地正常上班工作,下班后既没有借酒消愁也没有吞云吐雾,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似的,一个人过得也很好。 又一根木刺刺入肌肤,鲜红的液体滴在了他干裂的嘴唇上。手指麻木地抠下一块块染血的木屑,劈开的指甲弯曲戳进了肌肤,很疼,疼到他开始逐渐感受不到疼痛,只剩下一种酸麻的、像触电般的感觉,木料对他魔力贪得无厌的吸取也已经能用榨取形容,德拉科却堪堪去除了木板厚度的三分之一。 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和心理压力,加上黑暗的视界,德拉科能感受他眼皮的沉重和强烈的睡意。但他没有余地去休息一会,右手在第三片指甲断裂脱落后失去了基本的活动能力,无力地搭在腹部打颤,涌出的血液在纯白无暇的礼服上绽开丛丛红花,麻木的痛感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像戳进甲床的木刺那样刺入他的大脑,搅动神经,几乎让他出现了某些可怕的幻觉。 极度的干渴快要威胁到他的生命体征,渴求水源的舌头无意识地吐出,舔去了滴在嘴唇上的血。危急关头,德拉科没有纠结,发颤的右手被送到头部的上方,皮rou间漏出的鲜红液体宛如毛毛雨般滴下,作用也如同毛毛雨那样微弱,但对于他来讲已经是存续生命的甘霖。散落的血珠无法精准定位他舌头的位置,德拉科毫不怀疑他满脸斑斑血迹的形象会有多么惊悚难看,木屑拌上血的视觉效果堪比恐怖片,以至于他很好奇如果有人发现这个棺材并打开的话,会不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凶案抛尸现场。 大脑构筑出了他唇上全是流淌血液的场景,兴许是恐惧与疼痛下的自我保护机制,德拉科诡异地联想到了他与哈利去年约会时看的童话剧,由魔法部官方资助的战争孤儿院的小巨怪们倾情演出,主打一个只有感情没有技巧,演得乱七八糟,他看了半个小时后才知道演的是他一无所知的麻瓜童话,好像是叫《白雪公主》,女主角“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除开头发,他如今倒算是跟白雪公主差不多了——费了点功夫,才从小孩子们简单的演出和哈利低声的解说中拼凑出了故事的全貌。 简而言之,就是个王子公主战胜恶毒继母的美好童话,风格与巫师界的童话有所不同,完全受巫师文化熏陶长大的德拉科没法理解为什么皇后只用魔镜来确定自己是不是最美之人,也没法理解为什么白雪公主会那么迅速地嫁给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王子——这对他的价值观是种挑战。 哈利说,因为这是个纯真的童话故事,非黑即白,坏人会受到惩罚,善良的王子公主一定会结婚,幸福一辈子,不需要关心他们是否般配,是否爱好一致,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就是为了对方而生的。 但德拉科依然对《白雪公主》产生不了认同。他皱着眉头看舞台上的女主角从水晶棺材里翻出来,与饰演王子的男孩拥抱,七个小矮人和各种各样的动物围在身边欢快地唱着歌,旁白说他们很快举办了盛大的婚礼,王子当了国王,公主则当了他的王后,国家在他们的治理下繁荣昌盛,还生了好几个孩子,幸福甜蜜地共度了余生。非常圆满的大结局。 小演员们抱着花束谢幕,哈利一边很捧场地鼓掌,一边冲他露出一个像是阳光般温暖的笑容。他知道哈利一直很渴望拥有一个大家庭,他喜欢孩子,人生规划里不容置疑地写着他早就想好的、属于他们的孩子的名字,至少三个。而早在几年前开始,他的无名指就在等待德拉科单膝跪地掏出的一枚戒指,甚至都不需要满地的玫瑰花和浪漫的烛光晚餐,德拉科只用将戒指抛给他,他们下一秒就能去魔法部登记结婚,韦斯莱或格兰杰当证婚人,第二天就可以收拾出来一个育婴房,塞满婴儿床、玩具和奶瓶,一年后就会有一个绿眼睛的小团子在他们的怀里懵懵懂懂地吃手指——十分完美圆满、又符合大众印象的婚姻。 但德拉科看着他的脸,沉默地发现他已经无法像过去那样把什么都置之度外地爱他了,纳西莎自卢修斯病逝后消瘦许多的背影和深造的推荐信让他瞻前顾后。而在意识到自己会思考哈利与事业的机会孰轻孰重时,德拉科就知道他们这段感情注定没法达成喜闻乐见的大圆满结局了。 他们终究不是童话故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