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偷粮
大人们在堂屋聊天，林母让林娇把自己带回来的水果洗洗干净，外婆还给她们带了罐头和香肠，林母也让她切一些出来 林望这个小馋猫跟在她后面，偷偷的去捡她切剩下的边边角角 林娇没去拦，村里穷，娘仨的日子过的更不宽裕，阿爸刚走的那年，她还在小学三年级，阿弟刚出生，阿妈听了信昏了过去，又大病一场，政府补贴的抚恤金花了七七八八，人是挺过来了，可奶却没了 阿弟饿的没日没夜的哭，家里剩的钱也只够买一桶麦乳精，她哭着跟阿妈说她不要读书了，要去生产队赚工分，阿妈打了她一顿，强扭着把她送去了学校，隔天便背着刚满两个月的阿弟去了生产队，她的书本是阿妈在田里咬着牙挥着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从那以后她在没提过辍学，冬寒酷暑再难熬也咬牙坚持着 最难熬的时候连几个月大的阿弟也只能喝稀稀的小米汤，可即便是这样，阿妈还是坚持供她读书识字，村子里的阿婆们说她没脑子，不如让她早点下来帮衬家里，等再大些找个好人家嫁了上那么多学学的一肚子的酸臭又没什么用 可阿妈说不管别人怎么说，读书是读给自己的，知识是存在自己脑子里的 林娇也争气，每天天不亮就起身上学，学校在镇子上，离村子六七公里的路，每天来回的走，林娇走了三年，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上了初中后学校有了宿舍，烈士子女也有补助她可以住校日子好过了许多 阿弟还小为了让阿妈轻松一点，一分钱的杂粮馒头她吃了四年，咬着牙坚持了四年，终于考上了高中，可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捂热，文化革命爆发，破四旧，全国初高中停课 阿妈接到停课通知那天握着她的通知书在门口整整坐了一天，林娇也躲在被子里整整哭了一天，后来复课阿妈送她去学了护校陆陆续续又停又复的又过了四年，今年她都二十了，李阿婆家小她一岁的小女儿来娣都已经生娃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阿妈和她的高考梦却碎的七七八八 林娇想起这些眼眶有些红，呼了口气把眼眶里的热气散去些。拍了下林望正准备偷吃的小手，把盘子递给他示意他拿到桌上去 自己到院子里把锅里的鸡rou和饼子盛了出来 刚走到堂屋，就听到阿妈说“红姐，孩子在咱先吃饭，吃过饭再聊” 林娇把菜放在桌子上端坐在一边，阿妈招呼着吃菜，林娇默默的替阿弟夹了块鸡rou放在碗里，自己拿了个饼子小口小口的吃 “呀，这菜是娇娇做的，看看这菜做的多好啊，这娇娇真是又漂亮又贤惠，这一看就是当家过日子的好手呀” 林娇听着张红的夸赞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眼去瞧却见阿妈脸色难看的紧 不明所以的她，瞧了一眼外婆，却见外婆笑着摇了摇头，面上也是不太欢喜 张红见此情景，也没在说什么，林母背是个健谈的，一顿饭下来，除了张红阿姨偶尔对林娇问上几句，多大了，上过学没有，平时喜欢干什么之类的话，外婆偶而插上几句询问姐弟俩的近况外，阿妈只有被问道了才搭上一两句话，林娇觉得这饭吃的很不舒服 吃过饭，连忙找机会避开，快速收拾干净桌子上的碗筷送进厨房，让林望把刚刚准备好的水果拿到堂屋，自己躲在厨房刷碗 过了有一会，林娇听到阿妈送客的声音，走出厨房去看，就见阿妈和外婆站在大门边上和张红阿姨说着什么，院子外李阿婆抻着脖子在三人不远处晃头晃脑的偷看 林娇想到李阿婆之前偷听她和阿弟打闹心里乱糟糟的有些不安，阿弟突然拍了拍她递给她一张照片 “阿姐，你看” 林娇低头接过，照片上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岁，身材壮硕，站着军姿一身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威严庄重 男人长得很帅十足十的硬朗线条，轮廓清晰棱角分明，浓眉大眼的，鼻梁也很是高挺，只是看向镜头眉头微簇，抿着薄唇，显得有些怒气 林娇扫了一眼只觉得这照片上的男人有些骇人，一看就是和阿爷同一种类型的，由于小时候对阿爷的心理阴影，导致她看见这种类型的男人都会很害怕 将照片递给林望问道“这是哪来的？” “李红阿姨拿来的”林望咬着林娇刚递给他的一小块香肠尾巴，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 林娇怕是李红阿姨落在家里的，连忙又把照片拿了回来，解开围裙递给林望，走出去准备把照片还给人家 刚跑出家门口，就瞧着李阿婆把阿妈拉到家对面的树荫下比手画脚的不知在说什么，阿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林娇有些心慌盯她们想往前看几步听听她们在说什么，又怕阿妈发现 踌躇间，手上的照片被人抽走，外婆笑眯眯的把照片拿在手里端详“这年轻人瞧着是不错，娇娇你看呢？” “嗯！是不错！”林娇心不在焉得应着，一直用眼睛偷瞄着树下的阿妈和李阿婆根本没仔细听外婆说的话 她回话间，阿妈和李阿婆已经分开，阿妈向着她和外婆走了过来，林娇心里打着鼓，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死死的抓着身侧的衣角，心里想着该怎么和阿妈解释 阿妈走到她和外婆面前，瞄了一眼她随后看向外婆手里的照片，像是在犹豫，却不知怎么的什么话也没说 回屋后阿妈和外婆进了里屋，林娇松了口气，叮嘱阿弟不许他去厨房偷吃，跟阿妈说了一声出门去了卫生所 去年从护校回来，她就进了村里的卫生所，因为复课又停的缘故她学的并不全，村里给她的工资也不多，跟着卫生所的刘大夫也能多学点东西 还能能帮衬着阿妈照顾弟弟，空闲时间还能去生产队赚点工分 林娇到时，卫生所的刘大夫已经去了田里，夏天太热，经常有人干着干着活就中暑晕倒，这些天卫生所收了好几个这样的病人了，收拾收拾医疗箱，林娇背着也赶了过去 回来时，又接了两个在河里扎到脚的小朋友，忙活完，天已经开始泛黑了 “娇丫头，赶紧趁着天没黑赶紧回去，天黑了你个丫头片子自己回去不安全！” 刘大夫一边收拾着，一边嘱咐她，林娇哎了两声，边跑边喊“那我走了，刘叔” 还没等她到家天已经黑透了，阿妈摸着黑正迎面走过来她连忙招手小跑了几步迎了过去 阿妈摸了摸她的头发问“怎么这么晚，你阿弟等不到你回来，都睡了” 林娇笑了笑“天热，中暑的有点多，才忙活完，对了阿妈我今天去生产队的时候看到咱家的工分了，按照现在的工分算，年底咱家能分到一百块呢！到时候就能给你和阿弟买两身像样的衣服了，来年阿弟也能去上学了！” 林娇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阿妈的表情，林母瞧着女儿心疼的很，林娇的衣服都是自己过去旧衣服改出来的，总共也没两身，洗了又洗，有些地方都已经飞边了 除了小时候他阿爸给她买过几身新衣服穿，林母都不敢回想自己女儿有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她阿爸刚没得?那两年，她眼看着还算圆润的小姑娘饿的面黄肌瘦的，为了省口吃得给她和她阿弟，蹲在井边大口喝凉水充饥，从不跟她哭闹抱怨，这几年日子好了点也不怎么挨饿了，可到底是在需要营养的年纪没好好补 瘦瘦小小的肩膀却要帮着她撑起大半个家，林母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快回吧，灶上给你留着饭呢，阿妈瞧着你晌午都没怎么吃，饿没饿？” 林娇揉了揉肚子笑了笑“忙了半天没感觉出饿来，阿妈这一说到是有点饿了” 母女俩回了家，林母从灶上取出温着的饭，林娇洗了把脸，坐下一看阿妈给她留了一整个鸡腿和五六块一看就是挑好的鸡rou，两个饼子和一小块香肠，林娇拿着筷子夹起鸡腿准备留给阿弟 林母连忙阻止她“你阿弟留给你的，他吃了一个了，这个你吃” 林娇看着油光发亮的大鸡腿吞了吞口水，递到林母面前“阿妈，你吃” 林母眼睛有些泛红，摇摇头“阿妈也吃过了，你自己吃” 林娇又把鸡腿往前递了递“那阿妈咬两口，太大了我吃不了” 林母眼眶更红了依言咬了小口，硬是将鸡腿推了回去，一边起身一边催促道“快吃吧，阿妈明早还要上工，你今晚去你阿弟屋里睡，阿妈和外婆有事要说” 林娇点着头，夹起饼子咬了一口，等阿妈回屋，看着鸡腿吞了吞口水，捧着饭盒来到了厨房，把鸡腿放回碗里后又夹出几块鸡rou，瞧着那油光发亮的鸡腿。又咬了两口饼子 吃完饭，林娇把饭盒刷了一遍，放在碗架里沥水，又把碗里的鸡rou扣严实了才放心回了屋，阿妈这次去供销社没换到米，家里的粮票不多，钱也不多了，还有半年，这顿鸡rou过年都未必能在吃上林娇舍不得，阿妈还要上工，阿弟还在长身体 她现在少吃一口就能给阿妈阿弟补补身体 路过阿妈屋时，林娇听到了她和外婆的争吵声犹豫着凑了过去，阿妈和外婆都不是急躁的性子，林娇实在是好奇得是多大的事两人才会吵起来 “小妹，你就听阿妈的没错，人也说了，知道你日子过的困难，结婚不用你出嫁妆，彩礼也都齐全，还给咱500奶金，给娇娇在县里找个工作，小望来年也能去小学。这条件你打灯笼都未必找得到！” “阿妈，条件再好，我又不是卖女儿，马上结婚这也太急了，两个孩子面还没过怎么着也得处一段时间啊” “怎么就是卖女儿了？这孩子的阿爸和你男人是战友，你阿爸公爹和她男人也是战友，这从小就定了娃娃亲，你公爹和那孩子的阿公走的早，他阿婆是冲着交情来帮衬一下，在者你二十岁的时候都已经生了娇娇，娇娇二十岁怎么不能结婚了，小妹呀，娇娇是个好孩子，你就舍得让她一直耽误在这？你也说她喜欢的那个知青不踏实，你也想把她送出去，眼前这个本来就是你公爹和你阿爸当年定下的，你阿爸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除了性子有点冷这孩子，有能力有本事也踏实肯干，顶好的孩子，你阿爸的眼光你了解的，他不会害娇娇的呀！” “可阿妈，那孩子毕竟还离过婚的，娇娇她…” “离过婚怎么了又没孩子，他人稳重，当初他也不知道还有娃娃亲，经人介绍结了婚，离了婚也没见与谁不清不楚的，早早的就和前妻断了个干净，年纪轻轻在部队就挂上衔了，家境又殷实，爷娘走的早家里就一个阿婆和两个弟弟，兄弟和睦又都在部队里，阿婆在京里，性子也和善，娇娇性子软，人家家里没有爷娘的搓磨，这省心的人家你哪找去，不说旁的嫁给这样的人家至少..至少我们娇娇结了婚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连块rou都舍不吃！”话没说完外婆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到了最后隐约的抽泣声传了出来 林母张了张嘴，想到女儿瘦瘦小小的身体眼眶湿润，再也反驳不出话来 门外的林娇此刻脑袋发蒙，想到阿妈要把她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吓得后退好几步，跌跌撞撞的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开始疯跑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去找谁，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跑出一段距离后脚下一软扑在地上，脑袋混浆浆的忽然她想起来，她可以去找沈红旗，他一定有办法。 林娇想着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守夜的粮库飞奔过去 下乡知青一般都住在当地村民家里，租住需要付工分，沈红旗为了省下工分跟当地守粮仓的工友商量他替工友守夜不要工分，他有地方住工友也不用守夜，两全其美 他曾告诉过林娇有事就到粮仓找他，阿妈看得牢，林娇也不好意思单独去找他，所以她从没来过 疯跑了一阵子林娇停在了粮仓门口脑袋也恢复了几分清醒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时，里面传出压低的交谈声，听着有几分耳熟可却不是沈红旗的声音 害怕自己半夜来找沈红旗，被人发现影响他的名声 林娇连忙找了个背光的角落藏了起来 刚藏好看到粮仓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村长从里面探头出来四下打量了一圈后 对着里面的人招了招手，村长的儿子推着一推车麻布袋的粮食吭哧吭哧的走了出来，出来时还扭头小声对门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 林娇躲在暗处紧张的屏住呼吸，只听见模糊的一句“快点..回家” 林娇吓得半死，躲在背阴处等到村长和他儿子走出老远才敢冒着腰起来，腿蹲的发麻 心里却打着鼓，她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祈祷不要是沈红旗，心里隐约的明白阿妈说的不是好事应该指的就是村长偷粮这件事了 可沈红旗，林娇摇摇头红旗哥那样发着光的人不会的！ 可没等她做完心理建设，粮库得大门又从里面打开，林娇连忙重新躲了回去 这次她看到得人，比阿妈要让她嫁人这事更加得难以接受 因为这次从里面出来的是沈红旗和村长家的二女儿陈雪 林娇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雪牵着沈红旗的手依依不舍的跟他道别，人刚走到门口就又被拽了回去 林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带着陌生的表情，将陈雪拉进怀里对着她的嘴狠狠亲了上去 紧接着将人拉了回去，粮仓的大门在次关上林娇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颤颤巍巍得起身 直到听到里面传来女人似有若无得哼声 她才刚回神似的拔腿就跑，边跑着眼前视线渐渐模糊，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她拿袖子抹却怎么也抹不完 直到眼前出现阿妈模糊得身影，她连忙又抹了把脸，视线清晰，借着月光她看到阿妈穿着背心，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上一件，脚上只有一只鞋，没穿的那只脚在泥地里踩得黑黑的 她再也忍不住大哭着扑进阿妈怀里“阿妈” 阿妈叹息一声，什么都没问，只是像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得拍着她得背 不远处外婆拎着一只鞋，臂弯里是阿妈的外衣，红着眼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