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失望
屏风那边并没有传来回答。 无尽的沉默,似乎代表了圣上的回答。 倒是皇后,她温和大度地宽慰明棠。 “昭婕妤,本宫和陛下都是相信你是清白的。让太医来为你诊脉,的确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你莫要想太多。” 妃妾,便是该柔顺。怎能质疑陛下的决定呢? 明棠冷笑一声,伸出了右腕。 “陛下和娘娘既然心存疑虑,那便查验吧。” 妙双跪坐在床榻边,将自家虚弱的小主半抱在怀中,好让明棠有力气坐起身。 一向沉着的她,此刻眼眶中也含着泪光。 皇家多疑无情,从来如是。 医正恭谨地将手搭在明棠半遮着丝帕的手上。 为了诊脉更为准确,医正搭脉之后,几位副医正也一一上前搭脉确认。 最后,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医正向前一步,朝着屏风外宗政衡的位置行礼回话。 “回陛下,昭婕妤的脉象,脉来浮而搏指,中空外坚,如按鼓皮,这是小产之状,不会有错。” 昭婕妤,的确是小产了。 皇后的神色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她扬起温和的笑意。 “那便请医正好好调养昭婕妤的身子吧,昭婕妤还年轻,日后定会再有为陛下诞育皇嗣的福气。” 屏风外,贤妃也刚准备说些什么。 突然,她看到了陛下的神色。 一向高高在上的陛下,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悔色。 陛下,在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不信任昭婕妤吗? 陛下原来,会在乎一个妃嫔的想法吗? 贤妃缓缓垂下了眸子,将本想说出口的劝慰收了回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榻上,明棠凄凉一笑。 “是啊,如今臣妾小产这件悲事,倒成了一件自证清白的喜事,真是有趣,哈哈,有趣!” 明棠笑到最后,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 妙双心疼地抱着自家小主。 她日日近身伺候小主,自是最明白小主有多期待腹中的这个孩子。 她甚至在翻看自己并不喜欢的各种诗集文册,想要给孩子提前起一个小名。 腹中的孩子没了,最伤心的便是小主。 如今,她还要面对无端的诬告,在刚刚小产之时,被自己心爱之人质疑假孕争宠。 跪在屏风外的许秾华震惊望向内室。 怎么会? 不可能啊! 自己明明看着她将那香囊时时带在身上,按那药效计算,她绝不可能有孕的。 “陛下,臣妾恳请再请太医查验,昭婕妤绝不可能有孕,这脉象定然是假的!” 许秾华知道,若明棠小产一事做实,等待自己的将是多么可怕的结果。 不会有人救自己。 自己将成为一颗弃子,彻底湮没在这后宫之中,不会激起半点的涟漪。 太医署的医正听到有人质疑自己的医术,立刻回道,“这位小主此言差矣,微臣从医三十余载,难道连这个脉象都能诊错吗?就算微臣诊错了,其他同僚难道都诊错了吗?陛下,昭婕妤确是小产脉象,便是谁来诊脉,都是这个结果。” 他可不能让陛下以为,自己是早和昭婕妤私下有勾结故意包庇。 “够了!” 宗政衡一声厉呵,直接让满屋安静了下来。 “德全,急召信王入宫,着命其主审此事,还有今夜的所谓意外。给他三日时间,朕要一个结果。” 信王? 信王乃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幼弟,替陛下掌管北府,负责宗室一应事务。 前几日,他去君山陪伴太后去了,今日刚刚回来。 因着一路奔波,圣上体恤幼弟辛苦,便特准了他可以不必出席此次中秋夜宴。 如今,竟然是要急召入宫来审理此事了。 皇后从屏风后绕出,走到了宗政衡身边。 “陛下,此事乃是后宫之事,更是事涉妃嫔,让信王来审,是否……” “皇后!” 宗政衡直接打断了皇后的话。 “一夜之间,后宫三位身怀龙裔的妃嫔都出了意外,后宫如此不宁,朕在前朝如何心安!” 这句话说得极重了,已经是在说皇后没有治理后宫的才干和品德,没有尽到一国之母的责任了。 尽管宫权如今不在皇后的手上,可出了事,要出来担责的还是她。 皇后连忙跪下,焦急道,“臣妾不敢。” 皇后都跪了,一旁的贤妃和扶霓也忙跪下。 德全赶紧躬身退下去传旨。 长信殿的宫室是仓促收拾出来的,不是适宜修养的地方。 如今,几位妃嫔都是要挪回自己的宫殿去的。 瑾妃和珍妃处已由轿辇护得密不透风地挪了回去。 可明棠这里出了这般意外,宫人只得等候在殿外,待里头的贵人们传唤再进去。 “将罪人许氏关押起来,不准任何人见她,若许氏出现任何意外,许家夷三族。” 许秾华顿时瘫软在了地上。 陛下,这是不允许她以任何理由死去。 “还有皇后,若是许氏在信王入宫之前出了什么意外,朕看你的凤印,也可彻底交还回来了。” 皇后难堪地垂下眸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温和。 “是,臣妾知晓。” 没了凤印,自己这个皇后就是真的名存实亡了。 陛下,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吩咐完这一切,宗政衡想要走到屏风后,如几个时辰般说的那样,陪着明棠一起回到长乐宫。 她刚刚失去了孩子,正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可此刻,宗政衡连走到屏风后的勇气都没有。 他是大晟之主,万人之上的君王,便是夺嫡之争时的凶险万分,他也从来未曾畏惧或者害怕过什么。 可此刻,他怕了。 他知道,自己刚刚是真的存了怀疑之心。 这怀疑本没错,后妃争宠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假孕这等手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可当医正说出明棠的确小产之时,他才惊醒,自己究竟做了一件怎样的事。 想到刚刚明棠那凄凉的笑声,宗政衡的手指微颤了两下。 “慧昭仪,你陪着昭婕妤,不,昭贵嫔回宫,路上仔细看顾着她。” 扶霓行了一礼,面带冷色回道,“是,臣妾领旨。” 此事才做出这副模样,还有什么用? 贵嫔。 不到一月,便又从婕妤成了贵嫔,成了真真正正的一宫主位,这般速度,便是历代后宫中都极为少见了。 可此刻,屋内并没有人为此感到喜悦。 因为这场晋封背后的代价,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