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她实在放不下心上人被杀,放不下师门被毁的惨景,只能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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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照夜听从师命回到朝云台,耐心等待半月有余,师尊也没有传信唤过她一次。 忧心之事压在心头,堪比重石悬在头顶,摇摇欲坠,令人胆战心惊。 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于是某日趁着夜色深沉下台,偷偷摸摸跑到山腰里师祖常去的鸢尾花圃,想碰碰运气。 幸好她的运气向来不错,远远便见一身水衣薄纱的高挑男子侧身坐在岩上出神。 一头倾斜而下的长发在风里轻轻飘动,男子脚边的鸢尾花摇摇曳曳,如只只贪迷讨好的蝶儿。 头顶的银月照在他白皙的侧脸,唇瓣殷红,垂搭在岩下的指尖白的几乎透光。 他独身坐在百花摇曳的圃里,犹如身处万千蝶中的仙人。 发插玉簪,长袍叠落,眉梢清冷,看起来他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更加孤寂,更加冷涩。 月光披洒在他肩头,群蝶围绕在他指尖,旁人见了怕是连呼吸声都要放缓,唯恐会惊扰此处的安谧。 京照夜躲在不远处的角落一边偷窥一边暗叹,她这辈子投胎的运气实属是爆棚了。 她的师尊修为高深,犹如天上的百花神降世,伴随在她身边便觉百花一朝盛开,月坠花折。 她的师祖同样是修仙界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谁人见一面都会念念不忘,惊艳无比。 这天底下的所有男儿加起来,在他的面前也是被衬得犹如尘土嘞。 当然,她的美人夫郎可不在此列,他虽比不上师祖,但论起堪比梅精的姿容也算独一份的。 无论师祖多好看多绝色,她的夫郎都是最好最好的那一个,无与伦比,不可替换。 她的心里还在碎碎叨叨,沉浸太深,没发现前方静坐太久的男子忽地扭过头,目光就冷冷的望了过来。 片响,前方随风飘来一声不掩嗤意的淡淡询问。 “你还要躲在那里偷看多久,腿站的不酸么?” 轻易被戳穿的京照夜惊了一下,犹豫半响,扭扭捏捏的从暗处走了出来。 亲眼见她走出来的那一刻,徐长风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玉瓷盘。 她端盘向前,紧张的低埋着头,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走向他。 盘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个个模样小巧,香味各异,叫人食指大动。 只见秀气白裙的小丫头端着满盘糕点,走到他的面前猛弯下腰,兀自把盘子往他面前一递,头也不敢抬的向他恭敬请礼。 “师祖,弟子叫京照夜,是师尊的弟子,五岁便行的拜师礼,至今已过一甲子。”她小心翼翼的瞄了瞄他,不无期望的问他。 “师祖,弟子拜入师尊门下后,一直是你养在身边的,你还记得弟子么?” 徐长风爱屋及乌,小徒弟亲自养的徒弟也算是他膝下的徒孙,对着她时态度便软和了不少。 想到那日小徒弟给他找的借口,他的心里虽是不屑,但不想当着她徒弟的面说出真相,事后劳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解释合理。 奔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便冷冷淡淡的丢出话来。 “除了你师尊,本座什么也记不得了。”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你也不必再同本座说以前的事,以前的我,本座压根就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你只需知道我就是你师祖,也是你师尊的师父,绝做不得假便好。” 他的敷衍与冷漠,还有隐约的警告意味,都让京照夜后面的话悉数胎死腹中,乖乖点头。 “好,弟子什么也不说,师祖吃些糕点吧,都是弟子让仆从们刚做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说着,她再次把糕点往他面前送了送。 迎着师祖冷冽而谨慎的目光,她小声的解释道:“每次师祖夜深来花圃总是不太高兴,东西也吃得少,弟子怕你饿着,特意给你准备的。” 听罢,师祖的脸色愈发好转,果然伸手从盘子里挑出一块糕点。 “你这孩子倒是懂事孝顺。” 师祖咬了一口,抬头真诚的夸她,“挺会看人眼色,又知道孝顺长辈,深夜还巴巴的跑来给我送糕点,看来‘我’在你的身上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先是养大了小的,后来又养了个更小的,假若后面再养个曾徒孙之类的,这辈子可算是遭了老罪。 话说回来,‘徐长风’活到今日唯一成功的事,也就是含辛茹苦的养大了这对师徒。 至于其它,全做得一塌糊涂。 一无长处的无用懦夫,被善于演戏的亲徒弟蒙在鼓里多年,至今还不知被期满隐藏的真相。 他像个无忧无虑,没有心计的傻子般,日日被亲徒弟围在身旁嘘寒问暖,享尽无私的照顾。 百年前扶摇灭门以后,还是靠着亲徒弟的相助与扶持,他才能坐稳扶摇掌门的位置,否则早被旁门旁派吞食的一干二净。 和这个无用又愚蠢的懦夫完全不同,他做得最成功的事,是亲自灭掉了整个扶摇门。 毁掉那个折磨他多年的牢笼,杀净那些侮辱他多次的人渣,又强行囚禁‘花百岁’留在他的身边当他的徒弟。 仗着高深修为和狠毒心肠,他另创一户更强更好的魔门魔派,名声远胜扶摇多倍。 在他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巅峰时期,修仙界里谁人提起他皆是身躯一抖,不敢妄言。 不过饶是他的修为高深,威名鼎鼎,唯一徒弟‘花百岁’还是不喜欢他,乃至惧怕他,厌恶他。 她恨他残忍灭掉了养育自己长大的门派,更恨他强逼自己成为徒弟认贼作父。 他们为师当徒快有三十年的岁月,即便她就时时刻刻站在他的身边,也从未对他展露一个笑脸,一句软话。 但凡他稍微靠近些,她就满脸苍白的往后退,颗颗眼泪聚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委屈可怜的令人心疼且不忍。 那种情况下在任何人看来,他无疑是一个罪大恶极,强逼无辜的顶顶坏人。 可分明最初的受害者是他,受尽煎熬的人是他,甘愿顶替她成为扶摇门上下的炉鼎的人也是他啊,怎么现在反而所有的错全让他一人担了? 多年以前,他的家族被魔族歼灭,是陈家收养了他,让他陪伴着陈家小姐长大,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如亲兄妹一般。 后来他们大吵一架,陈妹怒而离家出走,阴差阳错的竟被魔君掳走怀上胎儿,无辜惨死在一场正魔两道的争斗里,只留下可怜的遗腹子。 他抱着婴儿逃走,路上又遇心怀不轨的扶摇门,想把尚在襁褓里的孩子带回去,充当门派的炉鼎提高功法。 他那时实力太弱,无法反抗,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破罐破摔用自己顶替,以此换来他们把婴儿带回去精心养大,前尘往事全部一笔勾销。 后来婴儿果真顺利的长大,成为门派里倍受宠爱的小师妹 而他也成了后山里日日张腿挨cao吸精的炉鼎。 被囚禁的那些年,他生不如死,受尽折辱,只能靠着想再见她一次的卑微念想强撑着活下去。 从自愿成为扶摇炉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已是完了,再无任何的希望。 偏偏天意弄人,数年以后,掌门扶摇子竟是走火入魔了。 扶摇子实在快撑不住了,竟主动提出用全身功法和一本魔门秘籍,要与他做场交易。 多亏如此,他才能从后山堂堂正正的走出来,血洗多年积累的仇恨与旧账。 他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想法,不在乎别人看他是好是坏,唯独不能让‘花百岁’一直误会下去,让他这么多年所受的折磨与煎熬全部付之东流。 于是他不惜忍着耻辱与痛苦,把所有伤口刨开摆在她的面前,让她知道了全部鲜血淋漓,肮脏不堪的往事。 直到她全部知晓扶摇门当年做下的种种龌龊,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及时悔矣。 可明白一切后的‘花百岁’还是无法喜欢他,又对他心中愧意太深,只得频频躲着他,避着他。 实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她就在他的面前掉眼泪个不停,一遍遍的呢喃抱歉,一遍遍的哭声哀求。 哀求什么呢? 哀求他放过她。 哀求他放自己离开。 哀求他不要再用痛苦的往事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折磨着她。 她是最心善的,也是最心软的孩子,在扶摇门时就是人人呵护的小师妹,受尽所有人的偏爱长大,从未知过丝毫的脏污之事。 ‘花百岁’不能忽视他为了自己的诸多付出,承受的诸多屈辱,也无法忘记抚育她长大的扶摇门。 毕竟那些一直对她好的师兄师姐,师伯掌门,是她长大至今的人生里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哪。 人生际遇的先来后到,注定她要在二者之间的犹豫不决,孰真孰假的人心也让她彻底迷失。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再难分辨两边哪个是真情假意,哪个是机关算计。 养育的师门被毁,仇人却反是恩人,在被恶意的上苍逼得走投无路,前方一片灰暗的糟糕情况下, ‘花百岁’已是濒临崩溃的边缘。 当着他的面,迎着他阴冷而愤怒的目光,白衣如雪的少女竟趁他不注意,从他手里抢过玉剑抵在自己脖间。 那一刻的柔弱少女如此决绝,眼泪汹涌而模样坚定的告诉他,她不爱他,也无法爱他,更不能继续当他的徒弟。 她哭着大声说,她实在放不下心上人被杀,放不下师门被毁的惨景,只能自刎以报他的恩情与付出。 他气笑了。 也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