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心刺
陆夫人主持家里事很早就起来了,她到儿子房间却发现空无一人,原来深夜的汽车声是陆琛离开的声音。初一陆家一大个家族会聚得格外齐,而这个时候陆琛不在是不合适的,过几个小时后老爷子起来了,家族里的所有人都要到了,陆夫人赶紧给陆琛打电话,可电话却无人接听。她不满儿子这个时候任性妄为,又不舍得责怪,一个人悄悄出门去找人。 陆琛不是放浪形骸的公子哥,又想到前两天他打的电话,陆夫人于是直奔陆琛的别墅。陆老爷子在国内的时间多了之后,她几乎很少来这里看陆琛了,不过她还是能熟练的开门进去直奔陆琛的卧室。陆夫人不是没有教养的人,平时也会对儿子尊重礼貌,可今天太急了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了陆琛的卧室。 陆琛的卧室没有反锁,轻轻一转动门把就开了,里面空调开得很温暖,和外面阴冷的寒风是天壤之别,然而陆夫人却愣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幕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床上的陆琛背对着门,光裸的半个臂膀露在被子外,手臂向里搂着一个瘦小些的人,那个人完完全全的被陆琛拥在怀里。这个房子里不会有第二个人! “你在干什么?”原来最沉重的震惊不会让人抓狂反而让人反常般的平静,陆夫人沙哑的嗓音,大喘着气,她的脑子一阵空白。 陆琛一下子就知道了是自己的母亲,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出去”,他不想桑梨面对这样狼狈的场面。 “你们……”陆夫人似乎回过神来了,声音大了点。 “出去”陆琛的声音也大了点,他现在只想让桑梨什么都不知道,安安稳稳的等天亮醒来。 陆夫人跑到客厅,她突然对自己养育了三十几年的儿子很陌生,她心里很乱却始终很清楚的明白这个事情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 桑梨睡得很安稳,她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躺在陆琛怀里安静甜美。陆琛低头亲吻桑梨的额头,轻轻地拍了拍桑梨的背,像哄孩子似的让桑梨睡得更安稳些。兵荒马乱比预想中的来得快,这样静谧安稳的早晨以后兴许会是奢侈了。 陆琛披了一套浴袍,一副撒懒不羁的样子,他走到客厅看见自己的母亲捂着脸坐在偌大的沙发上,他心里很刺痛,可是这一切因他而起,他早就知道他迟早会面对这样的结局。陆琛越过陆夫人,走到餐厅,从酒架上取下一瓶酒,又优雅地拿了两个被子,给自己和母亲各倒了一杯酒。陆夫人看着陆琛满是从容不在意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了,她没有接过儿子递过来的酒,呆坐在沙发上眼神木讷地盯着陆琛,“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如你所见”陆琛淡淡地说,咽下一口酒。 “你们是……”陆夫人像疯了般突然把所有情绪释放出来,冲到陆琛面前。 “我知道”陆琛避开了,“是我一意孤行,是我强行要把小梨拉进深渊的”,他不想逃避,如果不是自己走那一步,他们之间原本会是另一番光景。 陆夫人瘫坐回沙发上,“你疯了”,掩面而泣,她这个儿子在一众世家公子里格外出众,从来都是自己的骄傲,却不想会有这一天。 “分开,让她离开”许久后,陆夫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说着就要往楼上去。 “不许去打扰她”陆琛拉住了母亲,“不然我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陆琛盯着自己的母亲,“我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呢?”,他的语气坚定凶狠,让人不寒而栗。 陆夫人知道她根本无法压制住陆琛了,他像森林中的那棵最高的树,已经遮天蔽日了,“你爷爷,你爸爸……”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陆琛打断了她。 “你最好有两全办法,不然自寻死路的是你们”陆夫人理智回笼,“别忘了回家,要是漏出什么马脚,你爷爷会什么反应你应该知道”。 陆琛目送母亲离开,他以前一味遵循自己罪恶的冲动与欲望,现在才知道自己要承受的东西比自己以前想象的要重得多,可是这一切他不能牵连桑梨。回到卧室,桑梨还沉稳的睡着,面色红润透着纯真的美好,陆琛珍重地亲了她的脸。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像深山里的小鹿一样。 桑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冬天温暖的被窝太磨人了,根本不想离开,更何况陆琛就在身边。“你醒了好一会儿了?”桑梨抱着陆琛的腰,从胸膛抬头看陆琛,一双眼睛干净美丽。 “嗯,但想陪着你”陆琛把桑梨抱紧了一些。 “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嘿嘿,真好”桑梨在陆琛的胸膛上蹭了蹭,他们都喜欢像小猫似的蹭对方,感觉像吸取续命的能量。 一场风暴在桑梨还没察觉的时候平息了下去,可是始终会卷土从来,不可避免的。 年后不久,桑梨就准备开始实习了,而陆琛这个年格外忙,她也没有去打扰他,自己开始找着实习的工作。工作并不好找,桑梨的学校在这个城市里的竞争力并不大,她在几个不错的公司那儿碰了壁之后认清了现实,找的一般的公司,果然几天下来有两三个回音了,最终确定了一个广告公司的市场部助理,桑梨真的去了之后才发现无论是工作内容还是工作环境都是不错的,她很希望能留下来。 桑梨得到心仪的实习工作后,觉得自己的心境完全变了,她似乎要从人生的一个阶段跨越到另一个阶段,而且还很顺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陆琛分享这份喜悦,然而却迎来了一盆冷水。 “找了这么久啊,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安排的”陆琛回家的次数很少了,一来是年后家里的很多事情交到了他手上,二来陆夫人有意无意地不想让两个人接触。 “你忙嘛,而且我觉得还不错”桑梨很高兴。 “公司怎么样?多大规模?办公室的人呢?”其实陆琛在听到公司名字他大概就有数了,在他看来就是中下游的公司,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发展。 “四十多个人,办公室的人都还好”桑梨倒不是很在意这些,她初入职场还是想先把自己的事做好。 “我看这个公司以后不会有大发展的,你在那里就只会是一个小职员的”陆琛摇了摇头,不认同桑梨,“我手下有个公司就要开国际业务,你可以品牌公关部的”。 “国际?品牌公关?”桑梨对这两个词都很陌生,她学的汉语言,再者她学得也不怎么样,而现在的实习工作倒是普通的文职,刚去的时候就是一些文字的编辑以及信息数据的搜集整理类,以后或许会有品牌文案之类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得快。其实,这样的工作和她很相匹配的了。 “对,面向北美的”陆琛说。 “是不是这里边的都是一些名牌大学毕业的,还要见外国人?”桑梨似乎只能想到这些,但就是这些已经让她很陌生的了。 “嗯,硕士以上,因为国际业务,所以一般都有国外生活或学习经历。” “那你觉得我能合适吗?端茶递水都难吧”桑梨笑了。 “可以慢慢学,不用觉得自己不行,有我在不会有人为难你的”陆琛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里可以让桑梨见到更广的世界学到更多的东西。 “不,我没有自卑但不应该自大,一个人不能不清楚自己在什么样的位置,不然会很难过的”桑梨说着自己内心坚定又有一个声音在鄙视她,可是可以走错路却不可以不知道自己走错了。 陆琛何其聪明哪里会听不出桑梨这句话这个反应是为什么,可是此时的自己却没有了当初不管不顾时的勇气,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路过文庙街那边的时候看见有灯展,明天是最后一天展出”气氛有些变冷了,桑梨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忙不忙呀?” “我……”陆琛刚要脱口而出又止住了,“我会抽出时间的”。 “哦,算了吧”桑梨了然,“我下班也不早”,不想陆琛为难。 “我一定会有时间的”陆琛摸了摸桑梨的脸,“一定会的”。明天,陆老爷子过寿,老爷子指明了要陆琛全天在家接待客人,也为他的事业和生活打算,怎么可能有时间。 桑梨下班到陆琛的公司等着去看花灯展,她一路狂奔累极了,站在高楼下喘着气,抬头看向那冷色调的入云的威严高楼更觉得喘不过气来了。慢慢地,大楼里陆陆续续有下班的白领穿着精致的出来,从桑梨身边过。 “哎,桑小姐?”一个年轻的男人从桑梨身边过去了又折回来。桑梨看了许久眼前的人,总觉得眼熟又记不起来了,但他知道自己显然是见过的。“您等陆总吗?他今天没来公司”。原来是陆琛的助理。 “嗯?”桑梨迷惑了起来,她很少过问陆琛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来公司。 “今天陆老先生过寿”男人看着桑梨困惑的样子说道。 “哦”桑梨失落了些,回去吧,低头转身要走。 “要我送您回去吗?”助理试探地问,他觉得桑梨神情不太对。 “不用了”桑梨笑了笑,自己走了。她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给陆琛发了个消息,“今天工作很累,我先回家了”,手机刚收起来还没揣进兜里就响了起来。 “嗯”,对面回。 桑梨突然神经紧张起来,看着手机呆住了。这不是陆琛,陆琛不会这么和自己说话。桑梨望着到站了公交车迈出去的一只脚缩了回来,司机不耐烦地问上不上,她失神般地摇了摇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内心升起,她不担心自己却觉得陆琛最近那么疲倦与此相关。他们之间终有一天会变得这么累,来得这么快。她突然哪里都不想去了,坐在公交车站,失魂落魄般。 陆琛不满母亲自作主张在喜庆的日子意外的发了火,老爷子不明深层原因,又不想再宾客面前失了礼仪,就让他去静静,他顺势离开了宴席。陆琛回到自己的别墅,他从路口转进去的时候没有看到家里的灯亮着,而桑梨也没有回自己的消息焦躁不安,不由得一脚油门加速驶进别墅。 靠近门口的时候,车灯下有个人在那儿站着。桑梨衣着单薄在门口等着陆琛,看到陆琛回来清秀的脸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怎么在门口”陆琛慌忙下车,心镇静了些。 “等你啊”桑梨主动上楼抱住陆琛,“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头埋在陆琛怀里。 “我……”陆琛一时无言,原来桑梨才是他们当中无所畏惧又坚定的人。 “回家吧”桑梨甜甜地笑着,拉起陆琛有些颤抖的手。 “好”陆琛抱起桑梨,无论以后如何缥缈,唯有眼前是真实的。 他们没有开灯摸着黑回到卧室,一关上卧室的门就吻在了一起,疯狂的炙热的,似乎这个吻能够把所有的阴霾驱散,让他们更坚定相爱这件事情。 早上,陆琛被电话吵醒,他不看都知道是谁,他不想去接又没有足够的理由挂掉。 “嗯?”桑梨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半坐了起来。 “没什么,再睡会儿”陆琛把人搂进怀里。 “你去忙吧”桑梨从陆琛怀里挣脱。 “我想陪着你,哪儿都不想去”无论是自己还是家庭,一下子有很多压力压在他身上,他真的只想抱着桑梨好好地静静地呆一会儿。 “我哪儿也不去”桑梨捧着陆琛的脸,“只要你回来,我就在这里”。 桑梨似乎坚定又洒脱,但是她心里却感觉他们终将越来越远,他们无法勇敢。好在桑梨工作还是有些忙的,才得以把那些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可陆琛除了面对工作,还有面对陆家人,实在比桑梨难受多了。 三月初,桑梨下班路过商场,一辆豪车从商场车库出来差点撞上。“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呀,你没事吧?”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我看看……”,刚走近要扶起桑梨,可桑梨一抬头对方就停在原地,“怎么是你?”,惊慌,厌恶。 桑梨没被撞到,只是为了躲避没站稳踉跄了两步,正要让对方不要在意,可看清那张脸后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两个人相视无言好久,桑梨转身要走,她不想纠缠。 “你怎么敢出现在这里?”陆夫人想抓着桑梨质问,自己一辈子的教养却不允许这样,呆在原地,声音尖锐得让这个娇柔美丽的妇人像恶毒的王后。 桑梨不说话,她每次看除陆琛外的陆家人只觉得他们可笑,哪管他们光鲜亮丽她也始终觉得自己站在他们面前可以昂首挺胸。她淡定,释然,让眼前失态的妇人顿时没了气势。 “你知道你,你们……”陆夫人气急败坏,努力保持着清醒,她畏惧陆琛,怕他疯狂起来不管不顾,可是桑梨再疯狂也掀不起风浪。她从撞见两人的事情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可是不敢偷偷找桑梨,怕陆琛知道,可此时却遇上了。 “我知道你知道……”桑梨突然抬头,冷笑了一声,一双眼睛如烈火灼灼盯着陆夫人,刺穿她的眼睛。陆夫人被桑梨的眼神吓到,桑梨的眼睛满是不屑与鄙夷,她觉得桑梨从温顺胆怯的小猫成了森林之王,看她如腐蝇。陆夫人突然慌了神,因为家里和身体的关系,桑梨从出生就不被自己正视过。出身良好的陆夫人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她骄傲张扬,些许温和和退让只在自己公公和丈夫儿子前显露,以致于后来她再见桑梨始终觉得桑梨只有那个乡下养父母的影子,根本不像自己的孩子,她嫌弃而且忽视了桑梨。可是她现在发现桑梨内心深处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骄傲和固执,她从来都是清醒而又热烈的人。 桑梨冷冷地开口,“你在害怕,因为你找不到问题的根源”,说完冷笑着,清冷又阴郁,盯着陆夫人,似乎在告诉陆夫人她没有资格站在自己面前。陆夫人一堆质问和指责的言论突然被清空了,就一个眼神自己就败下了阵来。陆琛曾警告她不要去打扰桑梨,她是偷偷来的,桑梨不说一字但是陆夫人清楚的知道桑梨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看着陆夫人,桑梨的脸色从凛冽转回平淡,她的眼神没有躲闪退却,冷冷的朝陆夫人笑了一下。陆夫人看着那尖锐的眼神顿时心虚躲闪起来。 桑梨些许犯过很多错,可没有人有资格指责她,更别说陆家人,她不完美但从来不觉得值得诟病。 两个人,一对母女,最后什么都没有说。陆夫人回去的时候,想了很多事情,她的心开始动摇,她在桑梨出生之后就不再有资格站在这个孩子面前,可是她一想到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她就知道孰重孰轻,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就是如此。陆夫人惨白着脸,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但是要舍弃什么的答案是很显而易见的。 如果有什么东西无法从外部攻陷,那就让它内部瓦解。陆夫人像疯了般,尖锐刺耳地笑着,她的孩子其实都很像自己。 桑梨像往常一样回家去,夜空一如往昔般明亮。她不可以比陆琛先退却,那样最受伤的是陆琛,哪怕她心里开始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