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流年
人们总是用一词流年似水就描述了那逝去的时光,却不能用一句话来诉说这些逝去的时间里的点点滴滴,悲喜如心口的伤痕都成了只有自己知晓的存在。 桑梨下班后坐公交车回家,路过公司不远处一处商业中心,繁华亮丽,她每次路过总是忍不住往那边看,看着那高高的大厦上硕大的字,总有什么东西在心头流转。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内放空自己,等心绪散去开始做饭洗衣,等天亮挤公交去上班,和这座城市里万千的人一样再平常不过。 桑梨下午在前台打印整理部门资料的时候,前台同事下楼买奶茶回来,“小桑,我跟你说,楼上那公司是真有钱,他们在大厅前台说要单独弄两部电梯只给自己公司用”一边往里走一边吐槽,“这样我们底下这五个楼层不是更紧了吗?” “可是五楼以下都没几个公司吧”桑梨记得每天电梯里的人几乎都是六楼往上的,六楼往上的六个楼层都是同一个公司。 “也是,我们三楼确实没什么影响”同事点点头,“不过他们是真的有钱,连前台每天点的都是星巴克,你看我们喝的都是啥”说着晃了晃手中的奶茶,还摆出一个哭脸,“我听说他们每个人的工位都有我们三个大,食堂健身室都有,而且福利待遇特别好,我听那个前台姑娘说她的工资都比我们经理还要多”。 “你还能打听到这种信息?”桑梨疑惑。 “当然,我要养家,要时刻关注市场薪资的”同事眉头挑了挑,大概意思就是公司给的工资不理想了就要跳槽。 “我们公司还好吧”桑梨小声说。 同事叹了口气,坐回前台,“你那是还不需要养家,所以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我也做饭好吗”桑梨说,“我去送资料,不闲聊了”。桑梨不是感觉不到物质的参差,只是自己对这些没有太多的在意,现在一日三餐能果腹也没有别的追求了。陆琛这几年把自己泡在工作中,公司越加风生水起,年后在帝都中标了一个新的项目,规模也很大,到了年中开工的时候他要亲自过去看看。他和帝都的分公司确定了项目常规事项,又去合作的建筑公司谈施工细节。等他忙完是下午的时候,合作方的接待人员热情的送他下楼,刚进电梯,一个快递员跑过来掰开快关上的电梯门,“不好意思”,快递员跑了一身汗,憨厚的笑了笑。 “你等下一部电梯可以吗?”合作方的接待人员不知道是自己嫌弃还是怕陆琛嫌弃。 “没关系”陆琛不想耽搁时间。 “谢谢啊”快递员识趣的和其他人隔开了一点距离,然后对着手上一个快件上的号码给收件人打电话,“哎,昵称北什么的那个是你吗?三楼公司是不是?你人在公司的对吧?好好好,我现在下楼给你送过去”。 电梯到三楼快递员几步跑出去了,似乎赶时间,边跑边喊,“你就是那个北什么的?” “对对对,是我是我”外边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脆脆的软软的轻轻的带点愧疚和腼腆的怯懦。 陆琛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射穿了大脑,伸手把快要合上的电梯门拦住。他的手重重的拍在门上,吓了电梯里的人一大跳。 这个声音多么熟悉又陌生。 “你下次不要写昵称了,你公司前台都不知道是你,我还得多跑一趟”快递员和人说着话。 “对不起,对不起”桑梨去领导办公室送资料被领导问话耽搁了,她实在不是故意的,又同情快递员辛苦还给他添了麻烦,十分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桑梨接了快件就回去了,没看见电梯里有一个人。 陆琛看着熟悉的人往里走的背影,多么熟悉,多么想跑上去抱住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儿,可最后却像是三魂五魄出走了般呆在原地。眼前的人穿着一件卫衣下身一条半身裙,衬得人清瘦的样子,长长的黑发披散着,只是看不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她还是像以前一样,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去……,去查一下”陆琛大口喘着气,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取了脊骨,快要站不住了,歪歪斜斜就要倒下还好被助理扶住了。 他们还是再次相遇了,是幸还是不幸呢? 陆琛神情恍惚的回到在帝都的公寓,重重摔在沙发上,手盖住眼睛。三年啊,他们已经走出去好远了,白驹过隙也物是人非,自己该怎么面对桑梨,桑梨又是否有了新的生活,他们将来又该如何? 一直到第二天陆琛都没有挪地儿,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靠在沙发上,直到下午的时候助理带来了一张简短的简历。那是桑梨在公司留的简历,很简洁,除了简单的身份信息只写了学校和实习经历,右上角的证件照上桑梨穿的一件白衬衣,碎发很漂亮的编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清澈的眼睛温柔的看向远方,看起来清爽纯真。 陆琛反复抚摸着那照片,心里一阵疼痛,这三年她过得好不好呢?如果过得不好,自己会心疼,想要带她回家,如果过得好,那自己要打破她的生活吗? “我也跟桑小姐的领导、同事了解了她这几年的生活”助理看着憔悴的老板,尝试着开口。 桑梨秋天的时候来的帝都,那时候正好赶上毕业生就业潮,她的学历在高校林立的帝都没有任何优势,一边找租房一边找工作,每天从青旅往外边跑,很多时候奔波一天也无功而返,过了两个多月才找到的工作,也才找到了稳定的住房。接连的奔波和失意让她心力交瘁,好在找到工作后辛苦了大半个月终于适应了工作,慢慢的稳定了起来。 虽然桑梨不活泼热情能力也不十分优秀,但好在公司里大部分同事都是善解人意的,给予了她很多的帮助,也和一些同事有了一些接触和感情。公司里另外的部门有一个和桑梨一样大的男生,和桑梨有很多工作上的交接,他是本地人,为人热情开朗,和同事的关系处得都很好,每次来桑梨部门的时候都要和桑梨说上好一会儿,办公室的同事就有意无意的打趣他俩,弄得桑梨不太好意思。其实桑梨不是感觉不到那个男生的热情,自己长得也不丑,被人喜欢很正常,她也不讨厌那个男生,他虽然热情活泼却也很有分寸,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人,只是自己无法从脑海里找到一个“爱”字。桑梨的心不是封闭的,却也没有那么容易打开,在经历那么多之后无法坦坦荡荡面对曾经和未来。 后来,男孩表白了,桑梨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往前走,但是总要向前去。她和男生相处了一段时间,却像小学生恋爱,偶尔中午一起吃饭,下班一起走一段路,能聊的也很少,更别说亲密的动作,而桑梨似乎也没有改掉不喜欢被人触碰的习惯,有一次男生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她下意识的触电般缩回来了,男生以为是被吓到了,桑梨也没有过多解释,但是桑梨那时才发觉自己要忘记往前走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做很多很多的改变。桑梨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有很多的见识,更不健谈,而自己的人生又有太多不想说的,两个人下班后一起的时间里很多时候都是男生在侃侃而谈,桑梨偶尔插上几句话。男生也发现了桑梨的腼腆,也会聊一些日常,中午的饭菜,路边的风景什么的,慢慢的,桑梨也尝试着改变自己,也活跃了一点。男生能感觉到桑梨在努力和自己相处,他其实也挺喜欢桑梨的,自己谈天说地哪怕不回应桑梨也会笑着点头,桑梨的温和让他觉得桑梨就算不是一个热情的恋人却也会是一个可以终其一生的人,而自己的爱情观里也不热衷于昙花一现的热烈。 再后来,男生带着桑梨见了他的父母,其实就是在公司附近一起吃了一顿饭而已,而这一次见面也让这段感情到头了。男生的父母有着很浓的本土的观念,让桑梨不是很舒服,而且问自己的身世的时候自己更是犹豫了。自己却无法真诚的和任何一个人谈及她的家庭和过往,关于桑家她无法说一个不好的字,但是她无法回去了,对于陆家,更不想提起。她有家人,却没有一个家人可以让别人看见。对方家长觉得桑梨不真诚,这次会面不欢而散,男生有点勉强,他有一些浓烈的家庭观念,但是也舍不得桑梨。回去的时候,桑梨看见远方的华丽的商厦,剖开内心告诉了男生自己无法深沉的爱上他,她曾经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然而这个人的一切她不能敞开心扉提起,关于她的家庭也是如此,她于这世间只是孤单一个人,无依无靠似死犹生的一个人。 她的这一生有了太多的错误,自己的,他人的。她,过不好这一生了。 陆琛听着助理缓缓的说着桑梨这三年,捂着眼睛的掌心慢慢的有一点湿润。他们走到这一步是应该的,却不应该桑梨来承担这些苦楚。他放不下,是对桑梨的心疼和愧疚。他不想放下,三年前的那种对桑梨的渴望一直没有淡去,他看到桑梨的那一刻那种占有欲又喷薄而出挤满心扉。 陆琛的助理急匆匆从帝都赶回杭城去见老板夫人,他明白老板夫妻二人向来没有什么感情,但在外人眼里始终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他也以为他们会这样将就一辈子,维护着这表面风光,可没想到命运这个东西总是出人意料。 助理到陆琛婚后二人的家已经八点多了,这里不是陆琛自己的别墅,是陆琛执意要再买一套房子作为婚后的居所的,不过这里也是高级住宅区,对面就是地标建筑群,整晚都灯火通明。助理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想想该怎么和许小姐开口,那个端庄得体的许家大小姐看到这个文件又会怎样的表情呢。 许小姐刚在器材室练了会瑜伽,这会儿休息着也就把下午买回来的花拿出来插好,她的插花的手艺极好,正要欣赏自己的作品却听到门铃声,没多想就以为陆琛回来了。她有些不着痕迹的惊喜挂在脸上,却还是保持素日的温和笑容开门,然而看到的却是陆琛的助理。 “你们陆总呢?”许小姐问,她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好的气息。 “呃……”助理还是顿了一下,“陆总还在帝都,他让我回来找您谈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许小姐开门让陆琛的助理进去,在客厅给他倒了杯水。 “这个您看看吧”陆琛的助理拿出来一份文件。 许小姐刚要伸手接过来就看到了上面很显眼的“离婚协议”几个字,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也没有接。这一天还是来了,没想到来得比预料的快。 “陆总说只要您签字,任何条件都可以”陆琛的助理看着这位漂亮的大小姐慢慢变了脸色。 “为什么?”许小姐知道她和陆琛之间在三年前开始就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婚后更是冷淡。陆琛在两个人刚被家里要求接触的时候就说过,他不会再对她有爱情,也可能无法负担起丈夫的责任,而陆琛向陆家屈服也是在那几个月后。他们都清楚的明白这一场婚姻中双方家庭的关系占了主导,但她还是在这一份清醒中残留一点对爱情的希望。后来,他们像陌生人一样,陆琛很少回家,也很少和她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只有年节的时候会一起出现在长辈面前。陆琛对于她不算冷漠,但是就像一个不太重要的朋友,从来不过问什么,她也明白陆琛也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也没有女人,她只是不知道她在和陆琛没有联系的那几年里发生了什么。其实,许小姐也曾对这段婚姻产生过困惑,只是想到家庭而停住了,没想到这一次真的要结束了,最后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陆总这次去帝都意外遇见了……”助理没想好要怎么称呼桑梨,“一个人”。 许小姐看着面前人的表情,心中有了些模糊的答案,只是她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他以前喜欢过的人?” “是” “很喜欢?” “深入骨髓” 许小姐无奈的笑了笑,“我要考虑一下”,她知道这个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只是自己需要时间来消化。 “好”陆琛的助理明白这是个苦差事,也没想着能轻松搞定,“但是,陆总希望您尽快签字”。 等陆琛的助理走后,许小姐靠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落地窗外的滨江夜景,她记得有一次她从朋友口中得知陆琛喝醉了,但是到家却发现陆琛没有回家,放心不下就去了他婚前的别墅。别墅里的家政阿姨是陆家的老人了,见到她直接让她进去了。她在二楼最边上的一间小屋子里看到了陆琛躺在一张不大的床上,蜷缩着抱着一个兔子玩偶,像失去了王位的狮子。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也许是酒精让他难受,不过更多的是无法言说和控制的难受,她想伸手帮他却无能为力。她看了那个她无法再懂的男人一会儿就走了,她没有从那个别墅里找到任何关于陆琛心里秘密的痕迹,但她知道那是已经刻入骨髓的了。 到午夜的时候,她打了个电话给陆琛的助理,让他第二天过来,然后又给自己的父亲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自己要和陆琛离婚,以后会全身心的帮助父母的事业。 注定没有结果的东西不必再勉强了,明明山的那头有海阔天空。 陆琛消沉了几天终于出门了,他按捺不住想要去看桑梨的心。他出门前收拾了一下自己,怕吓着桑梨。 陆琛开车到桑梨公司外的时候还早,大楼里没有人下班回来,等了好久终于才陆陆续续有人在夜幕下走出来。 桑梨背了个双肩包,简单漂亮的编发把在两鬓的碎发服帖的别在往耳后自然垂下来,身高又不是很高还清瘦,远远看就像个中学生。她走到大楼前的公交站等着公交,等她上车了陆琛也发动车子跟上去。 桑梨在住处附近下车,先去生鲜店买晚上的菜,陆琛这个时候把车找了地方停下,自己下车在马路对面等桑梨出来。桑梨晚上吃得简单,第二天虽然是周末不用上班了但是太累了没力气做太多的菜,所以只买了一把茼蒿和一袋蘑菇一小块rou,晚上随便两个菜就对付过去了,还有一袋泡面,那是要当早饭的。桑梨买了东西就往小区走,陆琛在对面跟着桑梨的脚步靠近。他的眼睛一直在桑梨身上,几次差点摔了。 桑梨不知道有人跟着,像平常一般,拎着东西,到门口快递柜取快递。她从网上买了两盆绿植,想要让杂乱无趣的房间有点生气,可她没想到那两盆绿植比自己当时买时想象中的要大,一只手根本拎不动,又不想多跑一趟,费劲的把其中一盆抱在怀中用手臂固定着,然后再去拿另一盆的时候,手上的菜没拿住掉下去。绿植的箱子很大,遮住了视线,她从箱子后探出半个脑袋去找掉下去的东西,却在模糊间看见有个人帮她捡了起来。 “谢谢啊”,桑梨把箱子抱稳了点去接,可那个人却没有递给她,“嗯?”桑梨疑惑着看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又陌生了的英俊的面孔。 陆琛提着菜,眉头心疼得皱起,眼睛里是一层深厚的水雾。 桑梨呆呆的看着陆琛,没有欢喜只有惊讶和无措。世界上那么多地方那么多的人,居然还能再见。为什么会再见呢? “小梨”,陆琛伸手想要抱住眼前的人。桑梨呆着没有动,当陆琛靠近的时候却往后退了。 他们明明都各自往前走了,又何必再纠缠呢? 桑梨退开几步,看着陆琛没有说话,陆琛的手停在半空中,两个人再一次四目相对竟是无所适从。风似乎渐渐凉了起来,陆琛深吸了一口气,不顾所有的上去抱住桑梨。他不要放下不要后退。 桑梨被突如其来的拥抱结结实实的揉进陆琛的怀里,她觉得她的心绪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无力的推了几下陆琛坚硬的胸膛,没推动,只能任凭陆琛紧紧抱着自己,想要挣扎却无力,一丝理智拉扯想要顺从的心意,像是半空的翘板不上不下。 这一个拥抱像天长地久般,不知不觉星辰已经爬上高空。 “小梨”陆琛蹭着桑梨的头发,低声呢喃。他太想这个人了,再一次抱住她才觉得这么真实。 桑梨却始终没有说话,坚决的从陆琛怀里挣扎出来,从陆琛手里拿过菜,然后看着陆琛摇了摇头。她好希望他们不再相见,她已经知道了没有陆琛的日子如何过下去,却不知道有陆琛的生活该如何面对。 太多的拉扯纠缠后,桑梨累了。他们本不应该相见,可是。 桑梨无言以对,陆琛有很多话想说却无从说起。桑梨固执的倔强的把一堆东西拿起来却拿不住,还要阻止陆琛想要帮忙的手,几次拉扯后,桑梨大力的从陆琛手里抢过,看着陆琛,“我们不应该再见的”。 陆琛的心又凉了一截,他知道破镜难圆,更何况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应该的东西,可是又不甘心。“可是,我放不下,我每一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陆琛声音低沉,似乎带着渴求和哭腔。他再见桑梨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可以失去一切唯独放不下桑梨,无论是怎样的结局他都要把这个人带回身边。 “可我放下了,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桑梨没有躲避陆琛的眼神,反而坚定的盯着陆琛的眼睛,“你也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不是吗?” “不,没有你的世界是不真实的,我不要每天都活在虚妄里,那种感觉太痛苦了”陆琛想要追上去。 “这个世界从来都不会凭着自己的心意转,也没有什么想不想,只有应不应该,我们应该没有交集”。桑梨把脚边的碍事的东西踢到一边,自己往前走了。 世间的飞鸟啊从来不会停驻 命运的指针在旋转 迷途的人何必执迷不悟啊 既然有注定的轨道 为什么要困住那前行的脚步 可是心啊,从来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