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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希强迫自己再睡一会儿,鼻尖埋在蓬松被子里,阳光将高子默的味道烘得明显。暖意沾了她一身。*雪在元旦前停了。骆希请假提前回了趟老家,高书文这段时间精神一般,骆希让他不用陪。她夜机到了H市,晚上住在酒店,隔天早上直接打车去了郊区墓园。中途下车,她在路边花店买了两束白菊。骆国强和周筠竹的骨灰同葬在一起,墓碑相片中是两人不会再老去的容颜。骆希把花束放到墓碑前,陪他们聊了会天,她没提起自己在高家的日子,话题只围着学校的事情打转。离开墓园后,她回了趟老房子。父母离世后留下了一套房子和些许存款,生前买的保险赔付了不少,骆希留了一笔让自己出国深造的费用,其他的都存了起来。市中心的小区里许多设施都有些老旧了,位于十二楼的三房两厅有阿姨定期上门打扫通风,灰尘并不多。但常年没有人住的房子还是有一股潮湿霉味。家具都覆盖着大片白布,骆希掀开其中一张。和她差不多同龄的kawai是胡桃黑色的,琴盖上有她小时候练琴太累,用钢直尺发泄时磕出的划痕。那时候周筠竹没打她骂她,只跟她说,钢琴没办法说话,但你这样子做,它会痛的。她眼里滚着豆大泪珠,圆短的小rou手背在身后打结,最后搬了凳子去取药箱里的止血胶布,给琴盖贴上。她打开琴盖透气,手指划过一串琴键,年岁已大的钢琴因太久没调音,有些琴键的音色低了一些。客厅一角放了个胡桃木几柜,和她一般高,拉开实木门?,里面放着另外一张容颜不会老去的相片。倪景焕的骨灰领回来后,骆希将他安置在家中没有入葬,小小一个玉石琉璃钵流淌着光。她进洗手间打湿一条毛巾,将黑木相框和骨灰瓮擦拭去浮尘。细小的火焰在摇晃中穩定,一根乌木沉香插在黄铜线插上,轻烟袅袅。最后,她从包里掏出金色古董怀表,打开了表盖,放在骨灰瓮前。她拉了张餐椅在几柜旁坐下,看男人清秀的笑颜蒙上烟,语气轻松:“抱歉啊,去年年底忙着嫁进高家就没回来看你了,只带了高书文去墓园看过我爸妈,没让他来家里。”她向倪景焕扬了扬手上的婚戒:“喏,你是第一次看吧?结婚钻戒,高书文按我的要求去定制的。”男人就像那不能开口的钢琴,只在柜子里笑着看她。骆希低头摩挲钻戒,继续自言自语:“现在我真的住洋楼了,但高家没养狗……可惜啊,你看不到了。”“我无数个夜里都想逼问高书文,到底当年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死得那么惨,连条全尸都不留给你。”骆希没法子回忆当年去香港认尸的画面。蛙人在海里浮浮潜潜好多次也捞不出个完整,骆希从德国直飞香港,到医院的时候只见到被海水泡得浮肿的头首,剩下的全是残缺不全的躯干。阿sir的港普不冷不热,说,浸在海里太久了,条尸遭受大面积破坏。像被饿了许久的鱼群撕咬过。南方小城冬季湿寒,但没有供暖,骆希也没有开暖风,她褪去短靴,双脚踏在椅子边缘,颤抖的双臂圈住膝盖,浑身像刚从湿冷的冰湖里挣脱了出来,刺骨寒意遍布每一寸血rou。冷得她牙齿不停打颤,冷得她竟回味起几天前在保健室里的那个拥抱。而这时,线香燃成灰烬,无声无息落在黄铜底座上。第二十八根骨头白水泡(二更)欢天喜地的跨年气氛被挡在高家门外,又一年的一月一日,一早,高家父子和骆希便前往陵园。高家的墓地是家族墓,在陵园里占了一方天地,墓地为庭园设计,有小桥流水环绕,汉白玉凉亭倚着层叠假山,遠处绿水青山,人工湖里游着风水锦鲤。沈佳仪和高书文父母都落葬于此,黑色花岗岩墓碑上刻着「爱妻沈佳仪」。骆希刚弯腰献上花束,身后便传来阴阳怪气的讽刺:“高太太,这花还是您自个儿留着吧,我姐她受不起您这份大礼。”骆希回头,眼神平静地看着来人。沈佳昌,沈佳仪的弟弟。高子默皱了皱眉,高书文先于他开口震慑:“佳昌,注意一下态度。”沈佳昌梳着时髦的油头,棕色半透墨镜遮住他倒三角的眼睛,扯起的嘴角邪佞不羁:“要对上她我还能有好态度,那我姐生前岂不是白疼我了?”高子默往沈佳昌面前踏了一步:“舅舅,今天这日子,别在mama面前吵架。”沈佳昌抬了抬墨镜,眼睛里不可置信:“子默,你倒戈了?”“沈佳昌。”高书文声音不怒而威,警告妻弟管好自己的嘴。沈佳昌扬扬手,笑容不屑:“好好好,别又拿股份来压我,我姐留给我的也就只剩这丁点儿东西了,我会替她好好守着的。”他走到亲姐的墓前,看着那束包装简约大气的白菊,眼神一冷,抬脚,一脚将花束踢开到一旁。花束滚了一圈跌落到草地上,菊花瓣纷飞,像受惊四窜的白水泡。高书文浓眉皱起,正欲将轮椅往前推,被骆希轻轻压住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