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走
徐乔接到李琴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学生家里出来,当天就订了回南城的票,回去的路程是漫长的,枯燥的,尤其是在现在,心里的煎熬让她坐立难安,不甘就这么坐以待毙,她向李琴要了邹凯的电话。电话那边的他用词已经算是十分谨慎斟酌了,“徐小姐,情况还并未完全确定,你先不要太激动。”专业安抚的话语并不足以消除徐乔心中的恐惧尤其是李琴告诉她,徐则很有可能是白血病的时候。到站下车的时候,徐乔脚下一个晃荡,眼看着就要站不稳,幸亏旁边的阿福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了她:“乔乔,你慢点”她冲他摆摆手,压下心头那端无故冒出来的恶心,这种感觉越到医院就越明显,下了车,徐乔并没有先去和李琴会合,而是去了一趟卫生间。“呕咳咳”凉水暂时让她的理智的清明了一点,她并没有深究,自己呕吐的原因,不管什么事,现在都没有徐则重要。*“奶奶,这是怎么回事?”李琴眼眶明显泛红,一副哭过的样子,到底是年纪大了,徐则跟了她好几年,两人感情好的很,在她心里,徐则就是亲孙子一样的存在,压根就没想到,能出今天这事:“送小则过来的人说,他是接水的时候倒下去的,我瞅着这几天他脸色尤其差,汤还没炖,就接到电话了。”*医院今年刚刚翻修过,所以,即便已经是这个时候了,病房里面的光线依然很亮,亮的让徐乔讨厌,她并不想看到此时此刻的徐则。病殃殃地躺在床上,像是陷入了持久的睡眠一样,脸色差的惊人,和邹凯在电话里的描述并无二致:“病人的血小板功能已经部分损坏,而且我们检查的过程当中发现他不仅是鼻腔内有出血状况,而且牙龈也有出血。”“我们给的建议是,到大医院去检查一下。”时间已经来不及让徐乔过多思考,他们只在南城待了叁个小时,期间,包括着李琴还回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再次到达帝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八点了,徐乔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徐则的精神状态并没有那么稳定,迷迷糊糊半醒来好几次,像是犯了癔症,眼睛还耷拉着直嚷嚷着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去”“我不能走他还等我呢第二句话轻的几乎要和空气化在一起,被徐乔吸进自己的肺里,像是掺了最细碎的毒,她一呼,都是四肢百骸的疼。和他清醒的时候一样,绝口不提,江停二字,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非常克制,不敢亵渎,不敢说出那两个字。生怕隔墙有耳,被叁尺神灵听见,不肯圆他这个梦。徐乔虚拢住他的手,跟小时候一样哄他:“我们很快就回家,好不好?”呢呢喃喃地,他听到了家这个字,一团白雾中又是那座分别的吊桥,他想:回家么?要是能回去,该多好*徐则被推进去做检查的时候,徐立轩也到了医院,和平时一样,身后面跟着易峥,他来的很急,头上都是汗,明明是秋天,身上穿着的卫衣却浸湿了一块,看起来和昨天的徐乔同样的狼狈。“姐怎么回事?”徐乔电话里说的很简单,但是只有一点,他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的弟弟,情况并不乐观。问了医院他就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听了他的问题,她摇摇头,眼皮早就带上了浮肿,憔悴至极,徐立轩已经记不清她姐上一次这个样子是什么时候了,心里那股不安顿时就被放大。“不知道,要等检查出来”她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叁个字:白血病运气她规避了那个字眼,其实不应该地,徐立轩有权利知道这个,他不是别人,是徐则的哥哥,但是徐乔就是不愿意提起。就好像,一旦说出来就会实现的那种。对于坏事,她向来谨慎。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在这个关头,易峥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次表,发现只不过过去十五分钟,下意识地想要叹口气,却在瞥见徐乔压抑惨白的脸色时,给吞了回去。她喉咙紧促地翻动着,似乎在极力地压下去什么,有些烦闷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旁边站着的那个人立即紧张起来:“乔乔,你没事吧?是哪里痛吗?”徐乔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拍拍他的手,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两个人不用说话就已经能够明了对方的意思,阿福虽然担心,但是还是照着徐乔的意思,没有再说什么出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他就在旁边看着,全程的眼神交流他都没有错过,阿福没有施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一颗心全都扑在了徐乔身上,就好像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他这个看戏的,也跟着无比投入。自嘲一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自虐地将关注点放在这个上面。他应该在看见的第一秒就转过头去。以前,易峥总觉得爱上一个有主的人是非常愚蠢的一件事,纯粹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事,这不是犯贱是什么?但是,他现如今就成了自己嘴里的那个蠢人,明明知道会受伤,还是甘愿在徐乔身上受千般罪。他一点理由也没有,谁也不能怪,不是?是他一厢情愿,情出自愿。但是不是双向奔赴就是不可以,一挑子热,是撑不起来的,是他动的心,是他燃的情,从头到尾徐乔都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告诉她:我喜欢你说爱,也不过分。他也不算什么都没有,至少他敢爱敢走不是。其实就算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他也想去试一试,就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有人爱,才会有所期待,如果没人爱,爱人也算。毕竟他的人生属实无趣,这场隐形插足的爱恋算是他平生做过的最叛逆的事情。*过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里面才算出来人,医生摘下来口罩,迈着平稳的步伐朝他们走过来,他明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但是自己拿到报告单时,看到年龄那一栏上的17岁,心里还是难免唏嘘,和自己儿子同样的年纪,结果却开口的时候,竟然有些磕绊:“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我,我是他jiejie”,徐乔回答的声音四平八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老道,但是只有阿福知道,她远远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淡定从容,徐乔的手很凉,尤其是指尖那一块,几乎就是僵住的状态,他光是牵着,就有了一种已经进入冬天埋入雪堆的错觉。“很遗憾,我们检查出来的结果显示,病人患有急性白血病,所以才会导致大量出血状况”后面说了些什么,徐乔已经听不太清了,脑中的那道缝隙已经全被那叁个简单的字眼填满了,泄出来的东西,已经彻底将她堵死,周遭的景象已经全部消音,医生的口张张合合,人生第一次,她这么茫然脑中反反复复的,就闪现那叁个锥心蚀骨的字:白血病“徐小姐徐小姐?”大梦初醒,她被阿福点了一下,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面前的医生对此倒是没说什么,看的出来,她年纪比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大不了几岁,得知这个消息就算当场哭出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相比之下,她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好了,甚至算是隐忍。“我给出的建议方案是骨髓移植,病人的情况是急性,传统治疗已经不行了,但是骨髓移植也不是完全无误的事情,一般来说,移植人员首选是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即便是这样的血缘关系,也只能保证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五。这个概率已经不低了,陌生人匹配上的概率则是十万分之一到百万分之一。”“配型成功,骨髓移植的成功概率也是只有百分之叁十,抱歉,我必须这么说,你们有权知道实情,这个病能治好,运气成分居多,但是对于中高危的病人来说着已经是终极治疗手段了”如果说,刚才徐乔的心还尚有半截漏出来,可以挣扎着攫取那么一两秒段短暂的呼吸,现在则是已经完全淹没在绝望的海域之下,等着里面凶猛嗜血的怪物将她吞噬。运气么?她向来不好运,能向谁去借运气来救她的弟弟?谁能来救救徐则?“冒昧问一下,你和病人是亲姐弟吗?”“不是,他是我亲叔叔的儿子,是我表弟。”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那个医生接着又问:“通知病人的父母了吗?父母的配型成功率应该高一点”这个问题让徐乔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他:“他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早就和他断了联系了。”一直没说话的徐立轩倒是出声了,替徐乔,也替他自己解了围:“他父母已经去世,现在就剩我和我姐是我弟的亲人了,所以,先让我们俩试试,他的爸爸也就是我们亲叔叔,血缘角度来讲,我们也是足够近的。”显然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但是多年的经验很快就让他冷静下来,短暂沉默了几秒,他就拍了板:“行”当天下午体检项目就被安排上了,骨髓捐献和别的项目不一样,对于身体素质的要求极高,先是内科系统,接着就是辅助检查,最最后是重头戏:血液检查。徐乔在第二个关口被卡住了,做腹部B超的时候,那个女医生问她:“小姑娘,有男朋友了还是结婚了?”问题来的蹊跷,她不知道这个关键点,为什么会问她这个问题,所以一听到的时候,她还有些愣神,“啊?”“我有男朋友了”女医生眼神忽然犀利起来,语调也跟着沉重不少:“那就是没结婚了?”“嗯”“哎哟哟,这可怎么行?”,看着徐乔一头雾水的样子,女医生更是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保不住“怀孕会不会影响我做骨髓移植?”其实徐乔现在并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就在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的时候,她的脑子中还堆积着重重迭迭的炉灰,盖的她有些发懵。但是她心里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她要救徐则,他不能有事甚至,他还没到十八岁她不允许,也不能,让这个弟弟在她手心里有一点闪失“移植骨髓,并不是抽骨髓,而是抽血,正常人在抽血前要打针下药,来调集需要用的血,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会有不舒服的反应,更何况你是孕妇,是药叁分毒,这百分百会影响胎儿的”女医生随着她沉默片刻,还是一五一十地把实情说了出来。“小姑娘,你得想好了,现在你做个检查还可以,要是真的匹配上了,你又决定要去捐的话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即便是保住,也会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都不好说的。”“你说你也不大怎么就不知道做好保护措施呢,真是唉”似乎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刺人心,女医生到最后的语气越来越低婉,沾了点深秋的含蓄气息,整个过程中,她一直没错过徐乔脸上的一丝丝细微表情。怎么说呢?太不正常至少没有在她的任何一个预料状况之内。末了,她还是拍拍她的肩膀:“小姑娘,你也别那么早就下决定,匹配的还有一个人不是?你要是想先等他的结果出来也行,另外,我觉得,你应该跟你男朋友商量一下,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他也有责任,戴个避孕套又不是什么难事”“不是的他人很好”,她下意识得替阿福辩解了一句,就算未曾谋面,她也不愿意他的形象在别人口中是这个样子。一个不负责任只顾自己爽的渣男。女医生摆摆手,又是一句感叹:“行吧行吧现在的小年轻呀,我真的是搞不懂”*止血带缠上徐乔胳膊的那一刻,她像是有了意识的提线木偶一样,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她的头,好像也跟着被勒了一下,箍的太阳xue上的筋都跟着显了几分,血液随着针头的刺入开始溯回,导到那个采血管里面,汩汩地往里面注着来自她体内的温热液体。这种极具刺激性的画面让她想起了截然相反的景象:比如,徐则挺拔的身躯最后栖息在那一寸小盒子里面,上面还盖着一层白布,就跟那个时候,徐风灵堂上面摆的一样。他很快就会被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遗忘,只有在那偶尔传来的唢呐声中,他才会有所遁形。迷迷糊糊,光怪陆离的虚拟中,她面前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好了”,护士将针头拔出,又递给徐乔几个棉签,例行嘱咐她:“记得堵一会,不然容易出血。”徐乔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阿福几个人就在走廊里面,原来的那个位置上守着。按照既定流程她应该是朝着他们走过去的,接过他们手里买过来的吃食,答着他们提出来的问题。她也的的确确是迈出了几步,但是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整个人隐在了楼梯的转角口。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还未显怀的小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里面也跟着跳了一下,平坦的rou体之下,是另一个小生命的存在。那里曾经一次次地被液体鼓胀充斥着,是关乎与爱的证明,证明着在贫瘠无趣乃至晦暗的日子里,她是被爱的。徐乔曾经以为,她人生的诸多遗憾是要由许多许多爱组成的,但是她现在才发现,制造更多遗憾乃至悲剧的,偏偏又是爱。上帝又扔一个死局给她:配型成功,她就要失去她的孩子配型失败,就意味着死神手里又多了一个砝码,而他们这边的砝码,目前为止,只有她和徐立轩两个。“嘶”钻心蚀骨一样的感觉漫上她的心头,连带着腐蚀她全身上下的骨头,身体已经支撑不太下去,勉强靠着身后泛凉的墙壁,她蹲了下来,埋在自己的膝盖里面,试图这样,让自己暂时逃避。阿福发现徐乔的时候,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绸缎一样的长发四散开来,将她罩的个严严实实,旁人窥探不了半分。他的徐乔,此时此刻,柔弱地像一个初生的小兽崽。不想治了有什么东西好像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徐乔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罩在自己身前的阿福,他所处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在阶梯口的窗户前面,光打在他的脸上,她只看得见他一半的表情。“怎么了?怎么不来找我,而是蹲在这里呢?”徐乔有些哽住,刚才准备好的满腹说辞,现在全都堵在了嗓子眼,扎得她有些发涩,却而这种感觉则是通过另一种形式表达了出来。她哭了,毫无预兆地,就在阿福问出第一句话之后。但是来势很凶,几乎把她溺毙,不过须臾,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朦胧,更是看不清,让她疑心,自己只不过是身在噩梦之中,但是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窒息的同时偏偏无法逃脱。下一秒,她就被人搂进了怀里。“抽血是不是很疼?所以我们乔乔才会哭对不对?”她摇头,蹭到他衣服上几滴泪,看起来好不狼狈。“那就是肚子饿了?”阿福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不在点上,他是傻没错,但是绝对不是看不出来,他很清楚,哭泣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是徐则。他不清楚刚才徐乔经历了什么但是从她的反应来看,情况应该不太妙。他避重就轻,就是不想再刺伤她一回。徐乔在听到肚子两个字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上去,脑海里又闪现出女医生提醒的话语:“我觉得,你应该和孩子的父亲商量一下,毕竟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不是?”话一点错也没有,道理她都懂,但是徐乔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告诉阿福你要当爸爸的同时还要告诉他:有一半的可能这个孩子留不下来。看见徐乔一直捂着自己的肚子,阿福下意识地以为她是月经又来了,整个人瞬间就被调动起来,他记得,徐乔每一次来大姨妈就跟焚骨一样,不吃药就熬不过去。“乔乔,是不是那个又来了?”“不是”“那是肚子疼?”“不是”他终于怔住,似乎在寻找另一种可能性,还会是什么?搜尽脑汁,也想不到什么别的原因然后他就听见徐乔掺杂鼻音的柔柔语气“阿福,我们有孩子了”*徐则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没跟上,但是独属于医院的特殊气味已经让他明白自己身处何地了,舔了舔嘴唇,长时间的昏睡让他的嘴唇起了一层干燥的表皮,干涸的,舌头一舔上去甚至有些扎嘴。就在他强起身想要下床的时候,他看见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徐乔,还有半蹲在地上的他的姐夫。徐乔应该是睡了,侧着身子,正好形成了一个小山丘,而阿福就跟山神一样守在她身边,像是不甘寂寞的卑微灵魂,庸俗,但是又小心翼翼。他似乎在说着些什么,见状,他本来半支起来的身子又躺下了。夜静谧地近乎浓稠,月光时不时地投进来,打在他身上,试着点亮些什么。或是替他驱散几场噩梦。阿福没有察觉到他醒过来,所以,他听到了一些本来应该瞒过他的话。“乔乔,我们不是一定要有孩子没孩子,我们还有我们不是吗?”“真的我一点一点都不喜欢孩子”“一点都不小则最重要。”停了半晌,徐则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溢出来的几抹哭声还被抹杀了,他姐夫捂着嘴,另一只手摸上他姐的肚子,他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庆幸,自己没有近视,看的清清楚楚,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对不起,宝宝”*没有一个人告诉徐则,他是怎么了,他也不问,清醒的时候笑嘻嘻的,只是一天赛过一天的瘦削偶尔会出卖他。原本算得上是精瘦的身体,现在已经是干瘪了,皮下脂肪的迅速流失让他看起来骤然老了好多岁。他预想着和江停再次重逢的本钱―年轻的躯体,此刻好像也不值一提了,他疑心,自己还能拿什么来爱他?在一起的时候,凌驾于世俗之上,重重原因掺杂,他们并没有很快乐。分开了,掉落在世俗之下,看起来也并没有圆满。徐乔不在病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进来的时候大多数时间,徐则都在昏睡。这样也好,徐乔怕,她要是真的面对一个清醒的徐则会忍不住哭出来。她和徐立轩那一个都不符合。血缘除了让他们认识一场,共享一个姓,好像也没了什么别的作用。至少是在这个人命关天的时刻。今天徐乔进来的时候,难得的,徐则是清醒着的。一见她,就跟以前一样,眼弯的跟月牙一样,里面都是温柔,安抚着徐乔震颤破碎的灵魂,但是很奇怪,有那么几瞬,她从他的眼里读出点别的,比如:痛苦悲戚“姐,过来陪我吃饭吧”,就跟小时候一样,要徐乔陪他吃。因为治疗的缘故,徐则的饭菜是特配的,里面一点荤腥都没有,但是他吃的很香,脸上的满足跟之前并无二致,看的徐乔心里又开始泛酸趁着他低头喝汤的时候,她摸了几把泪。她刚在外面吃完,说是吃,其实就是机械进食,为了维护生命基本需求而进行的咀嚼行动,她可以不顾自己,但是不能不顾孩子。吃到一半,似乎是吃饱了,徐则打了个饱嗝,无意跟徐乔提起,他说出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抹笑,看起来就像是在跟徐乔话家常:“姐,我不想治了。”我是江停“你说什么?”徐则有一瞬被徐乔的眼神给震到,骨子里自带的畏惧让他再次重复的时候都磕巴了那么几下:“我说,姐,我不想治了。”“徐则,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知道,姐,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想治了”稳了稳身子,刚听见这些混账话时,吐到嘴角的呵斥被徐乔噎了回去,强行按住自己心头的火气,问他:“为什么?徐则,你告诉我,为什么,嗯?”听着徐乔的质问,他倒没有立即接过来她的问题回答,而是牵起他姐已经攥成一团的手,一根一根地把它撑开,就像是要抚平她心里的褶皱一样,她的手白静,匀称,很是好看,就跟她这个人一样,要是非得说点什么出来,唯一不足的地方大概就在她手心磨的那些茧子上面。他是男子汉,要担起自己的责任来,徐乔的人生,正步入正规,他不可以,也不能成为,她人生上的那个茧子,要用她的心血来进行浇灌。他舍不得“我这个病,我不清楚是什么,但是既然它来了,我就接受它,姐,我知道,我在你眼里一直是一个小朋友,有你在,我甚至都不需要长大,但是我不能这么自私,你知道吧?你才二十二你不能因为我,而去打乱你原来的步伐,你应该好好地。”“我没什么好遗憾的,真的我认识你,和你成为姐弟,是我这辈最幸福的事情,有你,我才不至于的完全疯癫,其实死没什么的,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也是很公平的一件事,我只不过是提前去下一家而已,总不能你什么都比我靠前,这辈子你先来,我下辈子就得比你先到”“你就是这么想的,徐则,我是这么教你的?我我想尽一切办法来救你,你就这么算了是吗?,你简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说到最后,嗓音里面已经带了明显的哭腔,沙哑的,合着压抑的怒火一起迸发,肩膀起起伏伏的,莫名地,看的徐则也很想哭。但是他不能,他得替徐乔擦眼泪。“哎呦哎呦,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了,还哭这样对我外甥可不好。”“你知道我怀孕了还气我。”抽出的纸巾在徐则手里变幻着形状,很快就被徐乔的眼泪给浸湿了,滴在他的手心里,嘴角往下压了一下,冲着的方向正好对着徐乔还没隆起的小腹:“我没气你,姐,你还记得,我爸赔偿的五十万吗?我一分都没动,全在奶奶那儿,这些年,我虽然说,没什么出息,但是好歹也挣了点钱,都在那张卡里,密码就是你生日,我要是以后不在了,你也有点依靠,再不济,就当给我外甥的见面礼。”“我真的没有什么遗憾,姐,就是放心不下你,你千万要好好地。要是受了气就去找我哥”又是一个谎话,要说遗憾的话,他是骗了徐乔,怎么会没有呢?他的一辈子真的太短了,许给江停的更是,还没有一个月,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所可以支付的一辈子了,要是可以,他想亲口告诉他:他在这几年里面,一秒都没有忘记他,相处的很多细节掺杂着他的想象,慢慢的,沉积成了他对于爱的载体。他很多次,都是辗转难眠,或者梦中惊醒,也有过不争气痛哭的时候,他会思考,他爱上的究竟是什么?是在江停怀里可以归宿栖息的灵魂,还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生动灾难?又或是他从那里得来的短暂勇气,让他触着流云与微风可以隐密地成长,像一展旌旗那样,在他这个年纪可以恣意张扬。徐乔恶狠狠地从徐则手里夺过来那团纸巾,半威胁,半恐吓“你要是这么想,我怎么样都跟你没关系,”“徐则,你对自己都这么随随便便,就不劳烦你cao心我的事了”*晚上十点,易峥和徐立轩从南城赶了回来,脸上除却熬夜返回的乌青就是明晃晃的沮丧与失望。“我们找到徐则的舅舅,他们一听要抽血配型,就把我们赶出来了”“范丽呢?”易峥接过来话,“我去警务系统查了一下,她外出打工了,和家里也是很少有联系,对了,她换了新的手机号,你要不要看一下?”徐乔接过来,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怪不得,自己早前怎么也联系不上,还以为是被拉黑了,结果现在没别的办法了,怎么着也得一试,就在徐乔准备照着便利签上的号码打过去的时候,她的手机进来了一则电话,那是一个陌生的号,归属地在港城。港城是最南边的一个大城市,脑子里盘算一周,徐乔还是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和哪里的人有联系了,接起电话的时候,她还迟疑着。“喂?你是?”那边半天没出声,只有一个略微缭乱的呼吸声在,证明着,给她打电话的是个活人易峥皱皱眉头,示意徐乔直接挂掉徐乔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嗯,另一端终于出声了那道声音说:“姐,我是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