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脑子烧坏
趁着小北贴膜,珂珊走开乱晃,隔壁是个甜水档口,人倒不是很多,只有两对年纪很轻的小情侣,坐在里头吃东西。她要了三份芒果西米露,打包带回小北这边。他老板一直盯着她的踪迹,重新喷了香水,仍旧歪在柜台玻璃柜上,身子朝前倾:“哟,这么客气,是隔壁的糖水吧,他们家还成。”珂珊解开袋子掀开一次性碗的盖子,连同塑料勺一起推给埋头干活的小北,小北单手一推,头也没抬,仍旧是做自己的事,对着手机膜下面的气泡拿卡片打出斜角,在那里刮。老板嘿嘿笑了一声,将手里拆开的部分推给珂珊,珂珊接了,拿纸巾在柜台上擦了擦,拿左手手肘杵着,很随性地站着吃糖水。“美女是哪里人?不会是本地人吧,不太像。”珂珊含了芒果丁,细细慢慢地嚼,扬头露出光洁的额头,不只是化妆品的珠光还是她本身皮肤的色泽,略略地闪,性感又冷傲。她把头一点,刚好有顾客过来,是个男人,不知是为了看她,还是真的有事,很好奇地盯着这边。觑到真容后,很明显的红了脸,磕磕碰碰地要说什么,看到店内的布置后,干脆把自己的手提搁到桌面上,说自己的电脑有点问题。老板笑嘻嘻的,明显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私底下狠狠地拐了小北一下:“接待一下。”小北说手机膜还没弄好,被老板瞪了一眼,珂珊挥手:“我不着急,你们先看电脑。”小北收捡了零碎,从包里拆出顾客的本子,这是个老款办公机,顾客说开机特别慢,然后越说越多,仿佛毛病果真多得不得了。男孩子掀开电脑,等到开机后,还没进入到正常的界面,手指噼里啪啦地敲,是一连串的飞鱼似的代码,顾客吓了一跳,要抢自己的电脑,被老板拦住了:“他是老手,您放心。”小北在这边弄,老板已经收了顾客三张人民币,顾客想讲价,可是看着珂珊那根本就没脸讲,到底还是被人宰了一小笔。临走前迟迟拖拉,检验了又检验,仿佛不甘心仿佛又没胆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两分钟后,珂珊拿回了手机,径自离开。夜市十一点开始打烊,差不多十二点时,小北独自姗姗地从宝成路的口子出来,他远远地就看见马路对面的汽车。汽车亮着车灯,是辆非常不打眼的深棕色帕萨特,车灯映着女人半边身体,头发在光线的敏感的捕捉下延伸出丝丝缕缕,她的脸偏着,毫无表情,拖着手肘抽烟。一条高腰直筒牛仔裤,一件圆领宽松T恤,下摆一段随意塞进裤腰里,光是这么看着,也像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性冷感模特。当然小北不一定知道什么叫性冷感,珂珊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脸来,却是绽出一丝微笑,忽如一夜春风来,捉摸不定的温柔。她请他上车,他也上了车,汽车驶出去,两个人从头到尾没说话,直到她把车子停在一家不起眼的私人门诊旁。送他去医院不太可能,比起光明的有秩序的医院,珂珊直觉进到这里,他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抗拒。门诊的玻璃门锁着,珂珊敲了好半天,木柜后守夜的老爷子戴上眼镜出来:“我们关门了。”珂珊按住小北的肩膀,往前送了送:“我们家孩子高烧,再烧脑子就要坏了。”老爷子怒着嘴皱着眉,道一声真麻烦,还是让他们进了。拿着木棒看看口腔,翻翻眼皮子再测一下体温,小北被安排到塑料椅上打点滴。“我要睡觉了,你自己看着他?会不会抽针?”“交给我吧。”老爷子继续回柜台后的折叠床上睡觉,珂珊从饮水机上倒了两杯热水,端过来坐下,其中一边放在小北右手边。“你挺乖的。”小门诊里点了一盏灯,除了旁边大爷的鼾声,珂珊像是自言自语,她不免打了个哈欠,沉沉地撑着眼皮翻手机,手机上的光照着她的脸,疲惫和冷静一览无余。说完后,为了完成一个全满的流程,顺手揉了揉小北的头发。两人离开诊所,车上他也没问去哪里,到达一个自己从来没来过的小区,他才发出一声嘶哑的断定:“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我对于你来说没用。”珂珊踏出去的那一只腿顿了顿,一秒后继续下车,从车头绕到副驾驶来开门,她把半个身子塞进来,捧住男孩子冰冷的脸颊:“你妈把你交给我了,这个理由够不够。”小北进了公寓,并未乱看,由衷的谨慎将自己跟外界隔绝开。他不羡慕人家住得好、穿得好,人家漂亮有钱,他不羡慕,因为这些跟他没关系。珂珊拿了罗良玺的T恤给他穿,又去便利店买了一次性的内裤,前前后后,等于把孩子的生活给包揽下来。小北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带着水汽,皮肤是白的,缺乏血色,便如哪里走来的清秀少年。珂珊熬好了南瓜小米粥,南瓜能放好长时间,所以还在冰箱里,至于小米,一整袋第一次拆封。“补血的,多少喝点。”小北的确饿狠了,还是一口口慢吞吞地吃,竟然不怕烫,吹都不吹一下。其实还是很烫的,只是他没资格那么矫情。珂珊让他睡次卧,他不肯,说沙发就行,于是她又把毯子抱出来,空调调到二十七度,半跪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就着落地灯看着背对着她的少年。“你别把我当小孩。”小北说。给他拉上毯子,拉到肩膀地高度往里掖popo?裙6.3伍48.0⑨40了掖,手掌柔柔的抚摸他的头发。她没有养小孩的经验,但是看着他时,也并未把他当孩子。她明白,有些人从来就没有童年,跟她一样,他们没有童年所以不需要别人把自己当孩子,那像是一种纡尊降贵的侮辱。“没有,睡吧,明天还有事要办。”————98.不知道你在珂珊预备早起给小北准备早餐,没想到他早就起来了,穿着过于宽松的T恤和格子短裤,坐在餐桌前喝一杯凉白开。餐桌上摆着炒碎鸡蛋,一叠榨菜,还有昨晚没吃完的小米粥,粥面发出一层凝结的膜,看来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了。等她洗漱完毕过来,他才捡起筷子,眼皮垂着露出青色的血管。两人用过早餐,小北自主自发地收拾餐桌洗碗。珂珊冲出两杯热咖啡,问他要不要要加奶,小北背对着她,把盘子洗了又擦,简直像是在处理精细的艺术品。如果给他时间,他可能会把公寓里所有的家务都包揽下来。九点出门时,隔壁门脚下蹲着一个穿蓝衣服的工人,开着工具箱拿着工具插进锁孔里摆弄,珂珊蓦地皱眉,犹豫几秒还是过去问怎么回事。“您别误会,我可不是小偷。”这人长着一张憨厚褶子脸:“这家被偷了,房主让我过来换锁的。”“他在家吗?”“哦,业主说最近他不回来了,小姐您找他有事吗?需要我帮你打个电话不?”珂珊赶紧说不用,带着小北快速离开。她有心带小北去商业街买几套衣服,顾忌到人多嘴杂,打消了这个念头,直接把车开到旧城区一栋半荒废状态的商住两用楼房。珂遂良刚刚才睡,青眼圈堪与熊猫比肩,厌世的气息无差别攻击:“要不是看你是女人,我早打你了。”他侧着身子让开过道,眨眼间牙齿上咬了一根香烟,朝小北吐气,小北默了两秒,客客气气道:“您少抽点。”珂珊在里面噗嗤笑了一声。珂遂良去隔间里冲了个战斗澡出来,珂珊已经把浓咖啡给准备好了,她不介意再来一杯。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坐下来,珂遂良甩出报告,指着几处划了横线的地方:“跟冯轶伦签合同的这两个公司一个在境外,一个在深圳,深圳这个我亲自去过了,完全就是个空壳子。至于境外那个,资金去向不明。”他趁着眼皮,餍足地往后靠去:“半个月后就能拿到证据,到时你想怎么做?”在回来的飞机上,珂珊已经想好了,这会儿半眯着眼睛,要笑不笑地摩挲自己的下巴。他们讨论这个问题时,没有避讳小北,小北好半天后,才问:“冯轶伦是冯勇的儿子?”看来他对自己的身世知道一些。珂珊轻饮一口苦到没人性的黑咖啡,捡了一张白纸,给他普及冯家所有产业链,冯家几个关键人物以三角形写上去,她拿红笔在几个人名上点了点,遂良配合着拿出相关照片一一对应。“这些你知道就行了,暂时你不需要你来cao心。”她转头踢了一脚珂遂良:“小北跟你住,成么?”珂遂良很嫌弃:“我不要没用的人,妨碍我做事。”“少废话,”珂珊抬手把文件夹飞过去,珂遂良闪得飞快,文件夹哗啦一声掉在沙发背后面,小北起身去捡,然后按照原先的顺序一页一页的放好,珂珊的眼神飘过去:“看到没,他比你有用了多了。”遂良翻出一个大白眼,珂珊的神情渐凝重起来:“他跟我住不安全罗良玺家里被偷了。”珂遂良凝神想了想:“倒是不用太担心,你用得着担心他那边吗?人家资产上亿,还是美刀,犯得着你来担心有人对付他?不过回头我再查查。至于这小子,他就先在这里吧。”他把头一扭,对小北很凶:“算我雇你做助理,回头给你换个身份,一个月两千块包吃包住,干不干?!”两人分头行动,珂珊还有别的线人要联络,一场大戏,向来不是一个人能做完,需要很多角色同时配合。小北已近被珂遂良使唤起来,端茶倒水扫地整理还有晒被子,他自己倒是倒头就睡,珂珊要走了,他搁下手上的活计过来送。珂珊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唇边是放松的微笑:“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永远不会背叛我,就是我这位凶巴巴的表兄了。我相信他,你也可以,懂吗。”小北还是垂着头,珂珊真是看够了他的头顶,捏起他的下巴,凑近了盯住他的眼睛,多漂亮的一双清冷眼,不知怎的,她想到自己曾经养过的暹罗:“有时间,我回来看你。”在外面忙了一整天,隔天去盛华集团销假上班,下班后又联系人到公寓安装智能监控系统,系统由珂遂良那边掌控。等人走了,她靠在自家门口点了根香烟,手里握着手机,界面上正是罗良玺的名字。既然他叫人来换锁,看来人已经回来了,只是已经不在这里住。她盯着隔壁的红铜色的大门,仿佛门后躲着一大团暖而沉的云团。到底是走了过去,手掌贴着金属门板,冷冷的,她对着门板悄悄的说几个字,回神过来,自己都不知道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公司同事看到她,那目光都是带着秘密似的,窥测她的表情分析她的动向。当然她不会给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东西,至于冯立农,秘书说他不在公司,被外派到青岛去做一件环保建设的案子。眨眼过去一个礼拜,公寓的墙上挂着一只挂历,过节时公司统一发放的,她一页页的撕,竟然把罗良玺不在的时间记得很清楚,隔壁果然没有动静。她出门、进门,去阳台吹风,那边都是一片黑暗。他们的通讯截止在离开旧金山的那天,被她清空了,她还是盯着清空处,仿佛上面的字句都还在。原来她的记忆力这么好。半夜十二点,她习惯性地在隔壁的大门上靠一会儿,给珂遂良打去电话:“人安排好了吗?”他说好了,然而假模假样地咳嗽:“三更半夜地,你在人家罗总门口干什么?”珂珊咬牙:“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管地别管!”珂遂良哼哼:“你叫我别管的啊!”珂珊还要说,忽的背后空了一瞬,身子突兀地往后倒,却是倒进一处温暖结实的臂弯。讷讷地转过身来,罗良玺穿着雪白的浴袍,一手搭在扶手上正对着她。她连他的眼神都看不清,毕竟那种眼神她不太能接受,又太受蛊惑,似乎世界所有的美好都贮藏在里头,魔镜似的吸着她的灵魂,然后糊里糊涂地就被请了进去,想说话,喉咙又有些痒,咳了两声才道:“我不知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