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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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金融风暴席卷全球,多国陷入金融危机,全球经济陷入低迷。那是全球经济漫长难熬的一年。 也是姜书意最难过的一年。 合伙人卷款跑路,姜父独自承担下了上千万的外债。姜家每天都有追债的混混找上门来,门窗被砸碎,泼在门上的油漆煞红如血。将妻子和女儿送走后,姜父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爸爸的伞折了,姜书意再也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 2012年,一直抑郁寡欢的姜母重病。21岁的姜书意迫于生活困顿的压力从首都大学休学回到魔都,由于无力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姜书意带着病重的母亲又离开魔都,辗转回到了故乡的小城市—廉城,保守治疗。 姜书意幼时在魔都外婆家长大,又一直在外求学,只有过年时回家两日,也不常出去走动,对于故乡的小城市,她是朦胧的。没有爸爸的小城市,她是害怕的…… 现在,她必须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乡里落定,生存。 同年,姜书意经人介绍进入私办高中——志远中学,任职高中数学老师。她没有毕业证,不是正式工,薪资不高,每月2700,教学工作也并不轻松。 廉城较偏远,80年代时有煤矿发展,经济倒不差,延伸出不少工业制造小厂。但也因为煤矿,工厂,人一多就乱。有不少势利划分的地头蛇,拉帮结派的,鱼龙混杂,流氓地痞也多。上行下效,社会风气会影响校园,廉城大多人都想一夜暴富,安定不下来做一件事。都想当大哥,都想收小弟,都想大金链子抽雪茄。社会宣扬读书无用论,学生更信读书无用论。 故而志远中学学费高昂,但学生鱼龙混杂,教学管理上难以抓起来。这份教师工作,姜书意不忽悠却也没有尽心尽力,只能是混口饭吃。 虽然已经辍学,但考上京大的名头还是响亮,她的专业是会计学,考了会计证书。平日除了上课,课外还接些小厂小公司的外包会计,帮人对账算账做账本。靠着一份教师工资,一份副业收入,勉勉强强的挺住了mama的治疗费。 公交车摇摇晃晃,姜书意面色沉静,手下的红笔没有一丝错笔。她刚从一小厂算账出来,一会要煮饭送去给医院的母亲,她得抓紧时间批改试卷。 一旁几个穿着志远中学校服的学生目瞪口呆,看着这位沉默寡言的姜老师,在摇晃的公交车上也没有丝毫的错笔,下笔快准狠,甚至不用计算,改完了,分数也已经一并计算出,打在了评分上。 心里直呼牛逼。 志远中学里有段姜书意的传奇,学生们中流传着姜老师是心算大神,越传越夸张,说她有着堪比计算器的心算能力传说,导致这几位学生们不自觉带着滤镜。 很快速就改完一个班,只见姜老师又拿了一沓试卷出来,还是著名的放牛班高三6班的试卷。放牛班成绩惨淡,只见她扫一眼过去,只勾出几道蒙对的,打出分数。看见蒙题的试卷,直接大大的X,利落结束。 分数本就是学生的命,一身宽松黑衣的姜老师就像阎罗殿判官,一身黑衣黑裤,手持红笔,审判着人生前的是非罪孽。宽大的黑色镜框遮挡住了她的眼眸,无情的红笔一笔一划画试卷上,也画在了学生的命脉上,审判着学生的成绩上是非罪孽。 他们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内心祈祷菩萨保佑,能得高分。这样能少些罪孽——少挨骂。 跟这些糟糕试卷的一样糟糕的,还有姜书意的心情。又有一家小公司找上她,暗示她想做假账逃税,报酬不低。 姜书意心中不是没有意动,可一想病床上的母亲她再次放弃了。专业学生千千万,唯有会计独一份,其他专业学得好,那是在社会各界得名得利,而学会计最好的一批,都在监狱里。万一出事被抓,谁照顾mama。重度抑郁的mama已经神志不清,没有自理能力。 可她不做这些,靠着这两份固定进项薪水又不高的工作,她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钱给母亲做手术…… 还是听她大姑说的,找个二婚的煤老板嫁了,给人家当后妈? 姜书意的心乱了,连着下笔也锋利了些,凌冽的笔锋过去,一水的鲜红×。这气势也太恐怖了,旁边看着的学生头更缩了,一边口念阿尼陀佛一边手画十字架。不怕不伦不类,只要能考高分,是个神都拜! 忽然,一份试卷的出现打断了姜书意烦闷不安的心境。她停了笔,仔细看了这份试卷,正确率很高,公式解答都是对的,错在粗心,计算错了,去看名字。 果然,又是展正勋。 姜书意脑中想起了这位学生,高高瘦瘦的,容貌出众,自信张扬。身边总跟着一堆流里流气的学生,闹腾爱混,一身痞气但十分讲义气。读书像坐牢,下课当放风,不爱学习,可脑子却很聪明很灵敏。 他和谁都能玩得好,在志远中学很出名。男同学追随他,女同学娇羞讨论他,就连在教师办公室也经常能听到老师们议论他。虽是问题学生,但老师们对他认可度很高,对他是又爱又恨。老师都苦口婆心劝解他好好学习,可他刀枪不入,豪情万丈说自己闯荡世界,读书不适合他。 从锋利潦草的笔迹上,可以看出他对考试十分不耐。试卷皱巴巴的,很多小折痕,大约是压着试卷睡了一觉,醒来后,才快速做出的题。没耐心,又不细心,审题不严谨,丢了许多分。 不出意外,后边会有几张和他完全一样答案的试卷出现,连错字都会一样。这种作弊的情况,按教规,姜书意要找几人谈话的。 姜书意犹豫着,她只是为了混个工作,没有太多教师的信念感。她不久前都还是个闷头苦读的学生,教资浅薄,和这些麻烦学生交流,她应付不了。 而且…… 想起展正勋那不羁笑容中的侵略感,十几岁的少年,炙热而急切的欲望都是不会掩饰的。姜书意心头紧了紧,心里更加坚定不管这事。 公交车即将到站,姜书意收回心神,将这几份试卷改了不同的分数就算完事,然后站起身来下车。 太阳已经西斜,可还是热,热得人胸闷烦躁。 这条路?自己刚才走过吗?好像没有?吧……? 这一片地区路况很杂,也很古老了,附近老房子很多,最老旧的房子能追溯到民国时期。姜书意走了好几条街都没有找到地址,走着走着,走到了楼房围绕下的一片大空地。 附近不是在修路,就是在建房子,空地上放了许多木材,还有几堆河沙。空地的中间铺了一大块空阔的水泥地,旁边还有篮球场。附近楼房的墙壁上都被喷了各种喷漆,不是骷髅头,就是各种抽象图案的涂鸦,颜色鲜亮张扬。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文字【思念祈福℡╲真的﹎.只有失去了 ◆ ゃ才知道什么叫珍惜吗?ˇ∨】【遇菿伱,媞涐這輩孒の啈冨。】【莪7u,男人如毒cI骨ヽ女人如花sI梦】,【恠你の丗堺裡橫哘灞檤,ㄡ恠你懷裡醉嘚剛剛好。】 有些字压根不符合组词规则,乱七八糟的,姜书意好久才看懂,读谐音就行。 这里的年轻人都喜欢追求这些,还喜欢各种鲜艳颜色的头发,鲜艳颜色的衣服,和各种奇特的发型。黄色冲天的扫帚头,但盖着一只眼睛;像苹果一样膨胀圆润的紫色发型,两只眼睛都盖住了,在刘海的发缝里瞧人。他们是个号称家族的组织,名字叫“葬爱”。 虽然另类,但姜书意觉得他们还挺团结的。 水泥地上,有几位穿着酷辣的少男少女葬爱家族成员在玩滑板,还有人在篮球场打篮球。 姜书意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内衣里都是汗,胸前的两团rou又沉甸甸的,挤在一块,黏得很。再加上肩上的包,姜书意肩膀都要压弯了,她拽了拽包。迷茫起来,自己走过这里吗? 好像没有。 那刚才是有一个和这片空地相似的地方吗? “和正哥打野球,真是要了命了!苏光你上!”刘海前一簇红的小伙刚替换下场,抹着脸上的汗,随意一甩,水泥地上跟落雨一般立即就湿了一片。 刘裕累得气喘吁吁,催促着苏光替补上场,“昨天打,今天打,正哥明天要还打野球,他妈的要完。” 这里篮球的野球打法,几乎没有规则,防守不严,重在进攻,身体与身体的对碰性极强。除了要灵活,球技好,体力与耐力也不能差。对热血沸腾,精力无处发泄的少年来说,野球能打上瘾。 “不不不,我歇会!”苏光立即摇头表示拒绝。 苏光清秀白净,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个子不太高,人还瘦弱。他本就不是精力无处发泄的那伙人,在球场被啐一口,嘲讽他白切鸡,他都不带急的。他就歇着,打死不愿再上场,手里拿着一把各种私人医院分发的塑料小扇子,上边密密麻麻都是广告语,什么“治不孕不育”“壮阳”“割包皮,割一根送一根!暑假和你的小伙伴一起来割包皮吧!” 这些小扇子经常被一些阿姨到处分发,随便在地上都能捡到一把。 他也不嫌臊,将扇子扇得啪啪响,歇了又歇就是不愿再上场。和正哥打,他白切鸡一样的身板受不住呀! “妈的,没个毛用!”刘裕抓起地上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狂饮,边大口吞水边看向水泥空地,看着中间的黑衣女人。刘裕擦了擦下巴上的水,疑惑道:“那不是数学老师吗?她来来回回都走过这里两回了,咋了她?” 苏光回头去看,一身宽松的黑衣,白得跟自带滤镜似的发白光,大黑框眼镜,面无表情,如此标志性的装扮,还真是数学老师!他转头就往场上喊:“正哥!” 刘裕被他突然的大喊吓了一跳,“你看见数学老师,你喊正哥干啥!” 苏光没理他继续喊:“正哥!正哥!” “数学老师呀!正哥!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在那儿!” 还在场上驰骋不知疲惫的少年正准备投篮,一听,眼睛都亮了,转头张望,“哪呢?” 对方想趁机抢球,少年不看他,灵活躲过,顺便跃起扣篮。 “卧槽!兄弟牛逼!”对方服了。 展正勋潇洒落地,转身,顺着苏光手指方向,看到了在场地中间小脸一脸茫然的姜书意,少年嘴角立即肆意张扬的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