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各有归处
席家的晚餐不见了晚玲,明玄没有开口问,餐桌下的小白倒是汪汪叫起来。席太太脸皮笑着和月莹说。“除夕那天有人送了这只狗,说是晚玲的干爹,倒是真的。晚玲近期身体不舒服,去他那里住一阵子。”“干爹?”月莹突然响起了什么,胳膊肘怼了席太太,“我有个姐妹,和教育部的赵局长走得近,有次饭局碰见他们,那个老头居然和其他人介绍说她是他干女儿…”“瞎说什么,有的没的。”席太太看到了坐对面轮椅上明玄的青脸,打断了月莹的话。沈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伶俐人,盛了碗汤送到明玄手边,“西湖牛rou羹,喝点吧。”她见他不动筷子,也不生气,拿了勺子主动喂他。明玄却扭过头,调转了轮椅的方向,回了房间。“怎么了这是?我说错话了?”月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头雾水,转而问明哲。“那个石安安怎么样?我看她和我一样,是个爽快的人。”“不错啊。”明哲喝了口牛rou羹,点头称赞李妈的手艺。“不错吧,你看哪天合适,把你们的婚订了?”席太太听见说明哲也要订婚了,有些惊讶,停下手上的竹筷,向明哲道喜。“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种福气。”“警察局的石局长知晓的吧。”月莹很自信很满意,她的儿子比席太太的儿子有出息,娶来的媳妇也是比沈微强。“那是自然好的。”席太太吃了两口饭菜,就如鲠在喉地难受,放下粥碗,离开的时候特意点了沈微的肩,“一会儿来我房间。”沈微笑着道,“好的,妈。”那个看似无辜碍眼且多余的晚玲终于走了,这个席家,是姓席的,那个外姓人最终是要出局的,不管她多么能扑腾,扑腾了明玄又扑腾了明哲。“好儿子!你终于回来了。”吕绍方腿脚好了也落下了遗症,破着脚拄起了拐杖。“爸!”吕游眼里影射出的多了一分冷酷和坚韧。“您的腿…”吕绍方使劲抓了儿子的肩,“小事,小事。”吕太太端着茶水过来,见父子俩情深,吕绍方的眼角似乎红了。“多大个人了,真是越老越脆弱。”“妈。”“我和你爸挺好的,不用cao心我们。倒是你去苏北这几个月,你父亲每天都睡不好,怕你出事。现在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女人就是墨迹,出去出去,我要和儿子谈正事。”“出去就出去。”吕太太笑着带上了门,这乱世,没有比家庭和睦平平安安更幸福的事了。吕绍方刚想給自己儿子布置新的工作,吕游先一步开口了。“爸,赵季已死,眼下我们重要的事是军费。连接上海和苏北的运输路线我已经考查好了。”说着,吕游从口袋掏出一张图纸展示在桌面上。02“儿子。”吕绍方突然语气平和起来。“什么?”“不要怪父亲做的这档生意,父亲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合胃口吗?”叶章把鱼肚子那块最好的鱼rou夹到她碗里,“要多吃鱼,这样孩子生下来才聪明。”晚玲闷着头没说话,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强迫了她,可对她是好的。况且,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学过生理课,算过日子,这个孩子,是他的。“不知道你爱穿什么,我就叫阿成把商场里所有粉色的都买了回来。”叶章头一次唠叨起来,口气倒是真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女儿。“不喜欢的话,咱们再去买。”“不用了,挺好的。”“吃完就早点休息,家里没有女佣人,有事你先找阿成。”“哦,我吃饱了。”晚玲回了房间,趴在窗台往楼下看。叶宅门口好几个人来来回回巡守,这里和姨妈家不一样,叶章是什么样的人,她明白。[表哥,再见吧。]从前她不信命,现在她信了。“妈,您找我?”沈微进了席太太的房间。“坐。”席太太指了指床边。沈微前些天才和席太太吵过架,她作为儿媳还是有些不自在。“宁可鱼死网破,也不想离婚?”席太太问她最后的答案。沈微蠕动了嘴唇,“是。”“从前的事,咱们都不必再谈。但今后,你如果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就必须和明玄生个孩子。”“是,我会的,从前是我不好。”席太太給她台阶下,她是知道的。“那就尽快拿出行动来,晚玲她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住。”“妈,我会的。”“好了,那你下去吧。”席太太揉着太阳xue,她的头又疼起来,觉得是自己害了亲甥女晚玲,幸亏她还有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干爹把她接走,不然,她该怎么面对晚玲。无论无何,她都不能让席家颜面尽失,任由沈微把家丑外扬。晚玲躺回了床上,迷迷糊糊觉得胸口一阵暖。睁开眼,天已经黑透了,月亮挂在窗口外面,和姨妈家的一样,又亮又白。只是躺在她身边的人换了。是叶章的大手正覆在她的胸口上。“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男人的脸庞贴在她软嫩的脖颈上,手下意识伸进她的睡衣,揉搓起她的胸乳。“别,别这样。”晚玲有些抗拒,可粗糙的手指划过那乳尖时,酥麻的感觉是和表哥一样的。“别说话,好好睡。”“你这样我睡不着。”“睡得着,习惯就好。”叶章知道她怀孕了是不能行房事的,可他忍了许久了,总是需要纾解。“我就摸摸,不进去。”他的左手覆上了她的眼睛,“睡吧。”“别…”不得不说,他的技巧很好,两根手指捻着她的乳珠就把她弄得舒适至极,闭着眼嗯哼了许久,睡着的时候,下身的睡裤已经湿了一片。宫本意树看墙上的钟表,已是半夜了。他从书桌旁站起来扭扭脖子,伸了腰。这篇翻译他应该能拿到五块钱,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盘算着,下个月学校开学,他就能赚更多的钱了。他回到卧房,妻子穗子安然地躺在那里,侧着身。他觉得很抱歉,自己的父亲抢走了他们的孩子,他如果是男人,就应该要回来,不应该让她受如此折磨。宫本意树坐在了床边,和她轻轻说。“穗子,明日我就去找他,我就拿着刀顶着自己的脖子,他肯定会把孩子还给我们的。”他給她盖被子,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的手,寒凉如冰。他尝试推她的身体,穗子竟毫无反应,他把手指探在她的鼻下,没有了丝毫气息。“穗子,穗子!”宫本意树抱紧了她,大声喊叫着她的名字,在黑夜中荡着回音,可她再也无法醒来。(六十六)墓园(六十六)墓园晚玲不在了,明玄在书房装模作样在看书,他是看不进去的。周然进来给他端了碗参汤,放在桌上,指了指他拿反的书。“哦。”明玄心不在焉的样子,周然自是看得出来。“少爷,您怎么不挽留晚玲小姐。”明玄心里正懊恼着,当时他就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沈微把被褥仍在她头上,而不去维护她。他当是是不是傻了?他拿书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看到桌面上周然端来的参汤,心里的火气更加邪乎了,突然克制不住,把手中的整本书,往周然头上甩去。“滚!”书把周然的额头砸破了皮,然后啪嗒掉在了地上。周然把书捡起来,拍干净封面上沾染的灰,重新摆放在书桌上。“少爷,我去打听下晚玲小姐的住址。”少爷的心思他懂,少爷是爱极了晚玲小姐,可就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也不会处理和沈微的关系。周然出去了没多久,沈微进来了,脸面上堆着笑。“明玄,不早了,该休息了。”她上前去推他的轮椅,“刚才妈找了我,说让我养好身体,孩子没了,我们还能再生,你说是不是?”“别碰我!”明玄头一次对沈微发了火,语气硬的让人很不舒服。“怎么了?”沈微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明玄,我们是夫妻啊。从前是我不好,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了,好吗?”他别过了头,把手从沈微的手中抽离。“以后,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我就在家相夫教子好不好?”沈微咬着唇边再次握住了他的手,“妈说得对,我们得为席家的未来考虑。”明玄想再抽离他的手,无奈沈微抓得牢,或许从前,在没有晚玲出现以前,沈微能这样对他,他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他满脑想的都是晚玲那单纯的笑,耳边满是她叫他[表哥]的声音。他到底是男人,力气比沈微大。他卯足了劲挣脱,蹲着的沈微失去了支撑,跌坐在地上,作用力也叫明玄自己连带着轮椅侧翻在地。他的嘴角磕破了皮,挣扎着在地上爬起。沈微望着他那凄惨的模样,不禁轻笑起来。“明玄,你和她,那是天理不容的luanlun,不会有好结果的。”“你走,你走。”他的胳膊肘支撑在地面没有看她。“好,我走。”沈微站起身,从他身边经过,弯下腰伸出手指抹干他嘴角的血渍,“就算你不肯和我生孩子,我也不会离婚的,因为你母亲也不会同意啊,席家的体面和财产比什么都重要。”哒哒的皮鞋声渐远,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沈微回头看了眼还爬在地上的男人,“这么可怜,我这就去叫周然来帮你。”那天是雨水的节气,天空曾经飘落的雪花化成了雨水,淅淅沥沥,依然带着春寒。宫本意树把妻子穗子安葬在薤(xiè)露园。这里没有樱花,他向前送去一束淡黄的迎春花,摸着墓碑上她的照片,痛苦和难过到了极点。他带着她从日本逃到东北,再来到上海,却还是逃不脱命运的安排。“穗子,我一定会要回我们的孩子,抚养他长大。”“你安息吧。”“老师,您节哀。”宫本意树扭头,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黑举着伞的白曈。他首先是诧异,诧异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然后是一阵不舒服,这里是他和妻子最私密最亲近的地方,是不想任何外人来的。“谢谢。”意树还是收下了她的好意。“回去吧。”他往墓园的外面走,任凭雨水浇落在他的身上。白曈跟上去,举高了伞,撑在了宫本意树的头上,“老师,等等我。”“你父母呢?赶紧回家吧。”自从上次白曈在办公室送他钢笔那眼神和动作,他就明白了她的心思。可他只当她是他的学生,仅此而已。“老师,以后请让我来照顾你吧。”“不用了,你要好好学习。”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甩掉她,作为老师只能礼貌地劝导。“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还会做家务,会洗衣做饭,还会照顾小孩子。”听到白曈的话,意树想起儿子和也,他的心情更加烦躁了。他不想再被她纠缠下去,便加快了脚步。哪知白曈张开了双臂,横档在了他面前。“老师,你就这么讨厌我是不是?”“白曈,你不要误会,我是你的老师,没有讨厌你,但请你自重。”宫本意树绕过了她的身体匆匆离去,留下白曈一人撑着伞,望着他的背影怅然。“叶老板,南京那边来的消息,吕绍方夺回了军权,他的儿子不日就要来上海安排线路货运。”“他的儿子,”叶章摸摸下巴,“好像是叫吕游吧。”“是。”“而且好像是晚玲小姐的男朋友。”阿成提醒道,“要不要给他些优惠?最近日本人那边似乎也要做这生意…”“不用,价格统一才不会出乱子。”自从来到叶宅,晚玲越来越嗜睡,她揉着眼从卧室出来往客厅这边迷迷瞪瞪走,脚上的拖鞋发出嚓嚓声。叶章冲她招手,“来,过来。”“叶先生…”还有半米的距离,叶章伸出手臂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环住她的腰。“对了,阿成。”叶章突然想起了什么,“记得去女子医学院給晚玲办理退学。”“我不要退学,我要去上课。”怀孕后,晚玲的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肚子会越来越大的,还怎么上课呢?”他的话叫晚玲清醒了,以后,她都不能再上课了,一时间,她想起了对他好的宫本老师,顿感失落。“是,叶老板。”阿成记下了他要做的事。这时,门铃响了,阿成去开门,竟是白曈。他知道此时的场景不宜被外人看见,便阻挡了她的进入。“白小姐,叶老板不在。”“让开!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收拾我的东西的。”白曈甩开了阿成的胳膊,高跟鞋向前推进了两步,她的视线被沙发上的一男一女吸引了,定睛看过,不禁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