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怜
真是可怜
长京南区早几十年也发达过,那时候政府大力发展重工业,再加上国家搞基建,南区率先通了铁路和高速,整个南部经济飞速发展。 可惜不过是短短几十年,南部环境和经济都被重工业拖垮。 从此一蹶不振,如今更是沦落到要被拆除重建的地步。 刚开始四海集团也踌躇过,这边环境跟不上,改建成住宅不合适,改建成商圈不现实。最终集团打算把南区这片旧楼改造成马场,这最初的繁华地也终将沦为权贵的附庸。 客厅的窗台上摆了个檀木花瓶,颜色朱红,瓶口落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闲置很久了。 沈均晗把湿发撩到脑后,窗口的风一吹,他半眯起眼睛,手里的烟在窗沿边点了点。 沙发上的西装口袋一侧鼓出半截,沈均晗刚才就是从那里拿出烟盒。 “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项目是四海集团近期投入最大的工程,朴老爷子不会允许它出现任何差错。 烟烧了过半,前头的星火忽明忽灭,在窗口堆积了一小堆烟灰。他转眸看向月季,眼神混浊,难得没有往常的精明。 “项目不能停。” “我看他们不会轻易妥协。”月季低头搓了搓衣角。 沈均晗吐出烟雾,寥寥青烟很快就在风中散尽。 门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两人的谈话没能继续进行下去。 “他就在里面。” “拆迁费也不给,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 说着有人大力敲门,像是要硬闯。 沈均晗皱皱眉把烟插进烟灰中湮灭星火,又顺手穿上西装,大步朝门口走去。 “沈均晗!”月季站起来叫了声他的名字,不无担忧。 沈均晗身影一顿,月季心下懊悔,不该冲动出声。 他没有回头,径直打开了房门。门外果然围了不少居民,好几个男人站在前头气势汹汹。 “终于肯出来,不做缩头乌龟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率先开口嘲讽。 男人这话一出,周围一阵哄笑。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摆了摆手,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沈总监是吧?”老人看上去在这片有些威望,“我们也不是要为难你,只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到应有的赔偿。” “陈伯,你跟他废什么话。”有人不耐烦的说。 “我保证,下周二之前会让拆迁费发放下来。”他的声音不卑不亢。 这事认真说起来应该是政府的问题,沈均晗属实冤枉。 “下周又下周,我们怎么能相信你?”那男人又问。 沈均晗胸膛微微起伏,他深吸一口气,朝众人弯下腰鞠躬,垂在两旁的双手握成拳。 “请再相信我一次,我一定尽我所能维护大家的利益。” 他西装后腰处因为弯腰多了几道褶皱,肩头宽阔把西装绷紧。月季的瞳孔颤动两下,沈均晗居然会弯腰道歉。 她头一次感觉自己不够了解他。 月季听闻沈均晗的母亲曾经是朴家的佣人,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从最底层爬到如今的地位。除却膨胀的野心和卑劣的品行,不可否认他有常人所不及的手段与能力。 门外的居民面面相觑。 陈伯点头:“好,我们再相信你一次……” 大家听了陈伯的话,慢慢松动,让出了条通道。旁边那个男人紧锁眉头,显然他不赞同老人的话。 “月季,走了。” 沈均晗唤她,月季连忙跟上去,她侧过身子从人群里挤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正准备下楼。 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却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猛地伸手推了一把沈均晗:“这就想走?” 沈均晗走在后面,这么一推,他身体向前倾撞上月季。月季已经抬脚下楼,后脚悬空,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滚下去。 楼道口狭小,楼下那层缓步台堆满了废弃的木材和塑料。月季眼尖,一眼就看到离她最近的木板上布满了生锈的铁钉。 她心中警铃大作,急忙想抓住什么,右手在半空中挥动几下。月季闭上眼睛,暗道这回惨了。 电光火石间,月季的手腕被人紧紧握住,沈均晗用了力道,月季被他扯进怀里。下一秒两人的位置互换,沈均晗垫在她身下重重倒下去。 天旋地转,楼道顶上污渍斑驳,乍一看好像一幅抽象画。 楼下有人快步走上来,是四海集团的人。 “沈总监!” 四下乱成一团,月季怔怔的抬眸,沈均晗额角渗出冷汗,表情不是很好,那排生锈的铁钉扎进他的后背。 他眼里的污浊散去,乌黑的瞳孔倒映出月季的脸庞。 * 当晚月色如钩。 沈均晗肩膀上绑了几圈白色绷带,医生说针扎的不深,打了破伤风,观察两三天就没事了。 病房里暖气开的足,他赤裸着上身。腹部到胸口有一道道陈年伤疤,很是刺眼。 西装随意搭在病床前的柜子上,灰尘扑扑。他往旁边瞥了眼,探过身子想去拿。 月季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撑着一本时尚杂志,头也不抬,翻过一页:“医生刚才说你这两天最好不要抽烟喝酒。” 沈均晗停下动作,收回手轻轻撂在枕头下。 月季拢着腿靠在沙发扶手上,模样惬意。不过她下午还摇摇晃晃嘲笑自己的耳坠,现在只剩下一只了,孤零零垂在一边。 “耳坠。”他轻声提醒。 月季抬手摸了摸右耳:“掉了。” 月季说着放下杂志,封面是一张朴嘉的笑容,这期有她的专访。月季看完了,内容无趣。 沈均晗别扭的坐在床上,因为背后受伤,他不能直接躺下。 “你的伤疤怎么来的?”月季问。 她深知沈均晗的脾性和两人复杂的关系,平日里不会让自己和他走的过近。两人纵然颠鸾倒凤过,也隐隐保持着冷淡和防备。 但是今天不一样,沈均晗救了她,月季从没想过他会救她。 “我小时候住过比南区更简陋的公租房。” 沈均晗话说的没头没尾,月季却没有打断他。 “我妈到处打零工,给人做保姆,每天都会很晚回家。” “回到家就犯头疼病,严重了还要用镇定剂。后来她找到一个纾解的好办法,那就是我。” 沈均晗说到这,眼里空落落的,好似没有灵魂的躯壳。 “之后只要一不顺心,她就会想尽办法折磨我。有时候是用筷子抽我的小臂,有时候是花盆直接往我头上砸……” “令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冬天,那时候还在烧炭取暖,我只要做错事,她会用烧的guntang的火钳往我身上贴。” 沈均晗右手轻轻滑过胸膛的疤痕,听不出情绪。 月季张了张嘴巴,好几次都咽下想说的话,最后她移开目光:“真是可怜……” 沈均晗闻言勾起唇角,神色活络了些:“彼此彼此。” 月季走到窗边,推开了条缝隙透气,窗外能看到角落的芭蕉树。 一辆红色的汽车由远及近驶进来,朴嘉从车上下来。看得出她很心急,妆发都没卸,应该是刚从剧组赶过来。 “嘉嘉姐来了。”月季转身往病房门外走去,临出门前她回过头。 “祝我们两个可怜的人,都能笑到最后吧。” 沈均晗枯坐在病床上,隔了会儿,他还是忍不住烟瘾,起身去拿西装里的烟盒。 摸索半天,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只珍珠耳坠,亮晶晶的,和月季耳朵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怔了怔,他觉得心里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