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篇（七）

    “红莲，你愿意永远被囚禁在时间的牢笼里吗？”午夜梦回时，被折腾的身心俱疲的红莲趴在林寂身上，睡眼朦胧中听到她这样问自己。

    “我为什么会被困在时间的牢笼里呢？”

    林寂沉默了，红莲此时无法看到，林寂眼中的深色。

    红莲昏昏欲睡，以为林寂只是随便问问，在林寂的温柔乡下沉沉睡去。

    林寂缓慢爱抚她的脸，眼角落下一滴泪。

    “红莲，你很快就会知道，我是个多么自私的坏人。”

    但是她一点不后悔，只要红莲还在她身边，她宁愿生生世世陷入这座牢笼里面，至于红莲的意愿……她想红莲一定是愿意的，红莲宁愿死也要护着自己，她一定会愿意的。

    林寂反反复复对着自己的心念叨着这一句，想要催眠自己那般。

    “她是爱我的，无论我做什么，她都一定不会怪我。”

    .

    说来这一切，都有个始末原委。

    这林寂本是九重天上的一位上神，号灵潇，修无情道位列仙班，却在临门至尊的道路上，无法跨越，只因无情道中最后一层，她未能领悟，至今无法登座入尊。

    林寂在人世间时，得润谷天尊点化修道，润谷化作凡人为林寂的师傅，座下二位俗世弟子得润谷仙缘点化，其他弟子皆与仙机无缘。其中林寂修的是无情道，历世大浩劫之时选择牺牲自己保全黎明百姓，死后脱离凡胎位列仙家。

    而另一位弟子，名唤甫修，修的是博爱道，视天地万物同仁，感天下百姓疾苦，一生积善行德。三界爱恨也予以宽容，点化多个妖魔回归正道，渡魔向正，此举感天动地，天君特招此人魂灵，为天界上神，号惠慈。

    但甫修为人时便爱慕师妹林寂，得道成仙后，这份爱意也并未淡化，还在人世时，便求着润谷给二人结下护魂契，护魂契是单方面的付出，可帮着承受致命一击，死后自身修为将全部转移到对方身上，甫修愿用自己生生世世，护林寂安危。林寂历千百世劫，他便守她千百年，等她千百回，九重天上无一不看好这一对姻缘，就连天君也主张二人神婚。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这林寂修的是无情道的缘故，她对师兄这般深爱陪伴并无感觉。当初结护魂契，也是因着二人要对抗邪神，若有一人不幸死去，那另一个人便能得到对方的修为，本就只是个计策而已，她想过得道后解除，师兄没同意，她也不执着。

    林寂曾历千世劫，却始终无法突破那临门的一脚，她猜想大概司命星君的天命盘给自己写的都是那老掉牙的一套，都是牺牲自我成全天下的俗气话本子内容，始终无法再让人为之动容。

    可怜她始终只差了那一步，这叫林寂怎么都不甘心，恰逢天宫中又有人谈起她与惠慈仙君的事迹，都为惠慈仙君的痴心而感动，都祈求着她这位无情无爱的灵潇神君能被感化，与之结成道侣。

    林寂仍旧无意，但某天司命星君、太上老君和天君邀请她去司命殿下棋，天君的话里里外外都在暗示她与惠慈仙君的事，就连月老也说起甫修来，司命星君更是说她离天尊尊位那临门的一脚，正是所谓情劫这一环，无论月老怎样去撰写她的情劫，她也只是表面上很爱那个她必须爱的人，实则灵潇上神是不懂爱的。

    无情道最后一关，便是破了俗世间最为自私，最为yin欲贪痴的爱欲，林寂只要不发自内心爱上谁，就永远无法领悟到无情道中狭隘的爱是什么意思。

    无奈，林寂只好答应，这一世不再历大道与大爱的劫，她要做个痴情的人，可为心爱之人背叛大道背叛自己的责任，让她感尝人类欲望中最自私最黑暗的一面，体验一番新的人生历劫。师兄也确实待自己好，就让师兄做那个她爱到与全世界为敌的人也不坏，此番历情劫，就当做是二人之间的最后归宿吧。

    月老正是等她这句话，此时唯有林寂不知道，惠慈曾偷偷哀求天君，让自己和林寂做一回真正的爱侣，他已经厌倦了无休无止的思念与爱慕，他愿意剔去仙骨变成林寂登入至尊宝座的情劫，只求一世与她相爱相守，之后便投胎为凡人，忘了她，而林寂也会在登入天尊宝座时忘记他这个人。

    这样，对二人都好。

    林寂如愿以偿问鼎至尊，而他，不过想与林寂做一回真正的夫妻。

    天君答应了他的请求，因为林寂问尊也是天君极为重视的一件事，三界依旧不太平，随时有大战的可能，如果林寂问鼎天尊，那将是不容小觑的战力。

    甫修从未那般开心过，这一番他孤注一掷，若能得她青睐，这千年的孤独与思念都是值得的。

    司命星君有一法宝，名曰天命盘，本来替人写命一事是天道的职责，但三界的命运如此多，便就有了司命星君这一仙职，天命盘上撰写的命运，没有任何人有权利更改。

    可这一次，司命星君和月老合理完成的灵潇神君的情劫，却在故事的最后全部消失，接着有关林寂命格的地方全部空白，然后有新的内容填补上去，月老看完忍不住摇头，司命星君也为难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天君。

    月老只叹:“没想到我们执意要她历的情劫，终是害了她，任她平日里总一副淡漠神情，便以为她不通人情，实则无情胜有情，孽缘啊。”

    司命星君不住咽口水:“她这劫，怕是过不了。”

    天命盘上说，灵潇上神此历情劫，将遇上至生所爱，却不是那位待自己无私奉献的甫修，而是一只为祸苍生的妖，且愿为了挚爱甘愿堕魔，万劫不复，唯有将情根斩去，杀死祸根，便可问鼎天尊，成为一代战神，呼啸四海八荒，可斩尽天下妖魔鬼怪。

    就这样，林寂和甫修，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投胎去凡间历劫，而这一劫已经历了好久好久，一直未能结束。

    .

    林寂作为孩子出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留着做神仙时的记忆，这让她感到很奇怪，但身体确实又是凡人的身体，没有仙力。

    而这一世她好像是某个修士宗派的掌门人女儿，一出生就与另一个宗门的公子定了娃娃亲，或许这就是月老说的姻缘吧，虽然她对那位未婚夫仍旧没有感觉。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在成长中她也知道了这一世的背景，世间有一邪神，便是苍生大患，正吸取万物中的怨气和邪气修炼，他本是天上的鄭雷天尊，可心胸狭隘走入魔道，因而堕落成邪神，修炼邪功法力比做天尊时还要强大，但也有着严重的反噬后果，他的身体就像无底洞一样，需要不停的汲取他人精气与内力。

    这也正是林寂此番轮回要过的生死劫，杀了他后登天，便可问鼎天尊之位。但如今的她没有做上神时的法力，必须集结一种道友才可与之一战，为此掌门便委托她下山，与未婚夫一起，拜访群山道友，为日后讨伐邪神早早谋划。

    未婚夫果然正是师兄甫修，但甫修却没有做神仙时的记忆，比起自己来，他才像下凡历劫的那人。可不变的始终是甫修待自己的情意，有时候林寂会因为这份情意太浓太重而感到丝丝厌恶，但想到这一世后他们便二不相欠从此斩断情缘，便打消了心里的不适。与他人成亲，在她往年历劫的道路上不知道有过多少，她也和不少人抱过，如今这人是师兄，也没什么不同。

    甫修这一世就叫甫修，自己也唤林寂，甫修见到自己时很高兴，二人在山林间一起走，要去冰雾峰拜访百秀道长，途中看到一群狼妖在恶劣围捕捉弄一只赤狐，他们都是人形，但林寂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真身，正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搭救，甫修便已经冲了过去，他还是那般善良，不论妖邪，他始终无法做到见死不救，不管是否是陷阱计谋，还是农夫与蛇。

    赤狐被折磨的浑身都在流血，颤抖着趴在地上，连头都没力气抬起来，甫修与五个狼妖对决，林寂则是上前查看赤狐的伤势，很重很重，内丹几乎都要消失了，身上还都是大大小小的血洞，看样子是被那些狼咬化原形是咬的，但却避开了所有要害，真是恶劣。

    为此林寂蹲下身，用内力为她疗伤，说来自己也是神仙，虽修的是无情道，但也并非冷血无情，只是性子太过于寡淡，难以体会人间疾苦与七情六欲，所以才失去了一颗悲悯的心，从来只是把降妖除魔和保护天下苍生作为自己的职责，至于意愿，她没有这么私人化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有心，仿佛一个空壳。

    红莲以为自己这一次难逃一死，她好不容易逃过了那个魔窟，母亲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也死在了那个人手里，她本以为离开那个人的魔爪，自己就自由了，可没想到她攻法薄弱，一出来，就变成其他大妖的盘中餐。

    正当自己就要认命的时候，一股清冽温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涌进自己破败的身体，还在不停填补她身上的血窟窿，很柔缓的内力，慢慢推进来的，小心翼翼的，很温柔，生怕弄疼她一样。

    她睁开眼睛，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除魔窟以外的别的人，似乎是个修士，魔窟中也曾有这般打扮的人被抓进来过，听娘亲说是修士，那个人最喜欢吃修士了，因为修士的修为很纯粹，很美味，可化解他邪功带来的不适。

    见她醒过来，林寂也没有停下继续为她疗伤，只说了一句:“一会把自己好好清洗一番，往后行事小心些，不要再被抓住，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幸运遇到我们。”

    听她这句话，才发现这里还有另一位男修士，她沙哑着嗓子，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一定报答。”

    “不用报答，要谢也不是谢我，若不是那个正在与狼妖缠斗的人执意要救你，我或许不会管你的闲事。”说完，林寂收了内功眼神淡漠的看向甫修那边，陷入了一番苦战，再没看红莲一眼，快步加入狼妖的讨伐中，她比甫修的修为更加好，三下五除二便消灭了那些狼妖，就要准备赶路了。

    甫修还想过去看看红莲的情况，但被林寂拦了下来，红莲已无大碍，不必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