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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一晚,又出事了

    金莲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翠莲毕竟是跟她一起入八大胡同的,姐妹俩互相扶持了那么久,金莲就有意思想把翠莲赎出来。

    这么大的事儿,当然是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着来,金莲就把巧娘叫了过来。

    没想到,巧娘第一个投了反对票。

    “jiejie,不妥!”巧娘皱眉道:“如今家里孩子们都还小,我又马上要生产了,咱们家再来个疯子,要如何照顾呢?帮人,是要在咱们自己有能力而且不影响自家日子的情况下,总不能说咱为了帮一个姐们儿,咱自个儿的日子先乱了吧!”

    铁柱也不乐意:“我知道你是念着姐妹情分,但如今这年景兵荒马乱的,咱们着实照顾不了啊!

    媳妇儿,我实话跟你说吧,老爷已经把房产地契全都拿去卖了,卖不掉的也都典当了——老爷是要跑的!到时候,咱们也得走!”

    “咱们三个大人,带着三个孩子已经很难了,要怎么再照顾个疯子呢?”

    “而且,如果咱们带着翠莲,累累赘赘的,说不定老爷就不带着咱们一起走了……”

    铁柱不忍心见金莲那么伤心,只得说:“要不……我就去吧翠莲赎出来,但是不能放在咱家,我把她送回娘家去吧!”

    “娘家……”金莲凄然一笑,又想起了那个冬日的早晨。

    “大年初二,还是年里呢。翠莲就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夹着个破包袱进了八大胡同,给她哥哥换彩礼。把她送回娘家,她可怎么活啊……”

    金莲抹了一把眼泪:“罢了,这都是她的命!”

    铁柱不忍心看金莲那么难过,最终还是动用了点关系,让八大胡同的一个老龟公把翠莲给赎了出来——当然,赎人的钱还是铁柱出。而且每个月的生活费,也得是铁柱出。

    那老龟公年纪大了,估摸着也干不了几年,冷不丁有人给他出钱赎了个女人当老婆,他倒也乐呵。

    想着这个女人要是死了,他就没得艹了,老龟公竟也没有折腾翠莲。

    “八大胡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翠莲都疯成那个样子了,赎人居然还用了两块大洋!”铁柱对着金莲明着抱怨,其实是撒娇卖好。

    金莲抱着铁柱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又亲:“我知道你疼我,我都记得呢!好人会有好报的……”

    外面的世道越来越乱了,巧娘八个月的时候,外面甚至能听到枪声了。

    金莲为了照顾巧娘,便借着黄老爷裁员的机会请辞了。生怕巧娘在街上遇见大兵伤着肚子。

    这天,铁柱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日本人已经离城不远了,咱们今晚就得收拾东西,明早跟着老爷走!”

    金莲这几日在外面也听说了些:“听说那小日本都是没人性的,走到哪儿都是烧光杀光抢光?”

    铁柱点了点头:“尤其是对女人,怀孕的也不会放过……你们以后都得包着围巾过日子了!”

    “不怕!只要别伤着孩子,怎么着都成!”金莲摸了摸巧娘的肚子:“只是你要受累了。”

    可是黄老爷压根就没等到天亮,半夜里就来人敲门:“铁柱,快走!”

    还好金莲和巧娘早就把包袱收拾好了,铁柱赶紧扛上包袱,细软藏在金莲身上。

    两个小的,金莲和铁柱一人抱着一个,巧娘身子重,金莲让她只管照顾好自己。

    即便是这样,他们赶到黄府的时候,最后一辆骡车也都快出城了,一家子只得互相搀扶着赶紧往前赶。

    人腿哪儿有牲口走得快,紧赶慢赶的还是赶了一整天的路,铁柱一家子才追上了黄老爷。

    跟上了队伍,铁柱就不能再和婆娘们走在一起了,他把包袱分给两个女人:“你们慢慢走,但是不要掉队!我得去前面护着老爷。”

    此刻金莲才庆幸铁柱比她脑子清醒,否则若是再加上个翠莲,怕是真要逃不掉了。

    如今是逃难,即便是巧娘这样的大肚婆也只能自个儿走路,骡车上想搭个边儿都不成。

    要是翠莲跟着他们,恐怕还没走出二里地,就要被丢下了。

    如此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才算是到了个能落脚的地方。

    黄老爷住在客栈里,铁柱他们睡大通铺。

    金莲悄悄问道:“咱们以后就在这儿了吗?”

    铁柱摇了摇头:“小日本打过来了,咱们还得继续跑。老爷说,要坐船走。”

    要坐船去的地方在哪儿,金莲不知道,她只知道如今得照顾好这一家子大大小小,尤其是巧娘,这些天累得够呛。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晚上,巧娘忽然就发动了。

    还好是三胎了,巧娘的骨架早就打开了,金莲也有了接生的经验,再加上其他几个妇人的帮衬,还没到天亮,二小子就落地了。

    金莲早有准备,给巧娘冲了一碗红糖鸡蛋,碗才送到嘴边儿,那边就通知要赶紧起身赶路了。

    金莲急得不行,巧娘赶紧强撑着接过碗,也顾不得烫嘴,就把一碗红糖鸡蛋唏哩呼噜全吃了。

    金莲心疼得嘀咕着:“嗓子怕是都要烫破了……这可怎么好……”

    巧娘皮实地抹了抹嘴,赶紧自己起来,湿衣服来不及换,就只能在外面套一件干净的:“没事儿jiejie,我皮实着呢!嗓子烫破了怕什么!咱们要是耽搁了跟不上黄老爷的队伍,怕是以后这嗓子也没处用了……”

    金莲只堪堪来得及给巧娘的头上裹了一块帕子,一行人就再次上路了。

    铁柱当晚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浑身湿透的巧娘。

    大通铺没地方洗澡换衣服,这一身衣裳早就变成了一层冰皮贴在身上,金莲急得够呛:“这样会落病根的!必须找个地方烧点热水,给巧娘洗澡驱寒,再换上干衣裳。”

    铁柱口袋里还有点钱,想了一下,就去跟掌柜的要开一间房。

    掌柜的为难道:“今天已经住满了,实在是没地方。”

    “那您看能不能让我婆娘洗个热水澡,我给您钱!她今儿刚生了孩子,衣裳全都湿透了,这样会落病的!”

    掌柜的还想犹豫, 老板娘看不下去了,接过钱:“两毛钱给你婆娘洗个澡,你可真大方!快去吧!最多半个时辰!热水在灶房,自己提!”

    “谢谢老板娘!”铁柱赶紧去叫了金莲和巧娘洗澡,他去灶房一趟一趟的给俩人提热水。

    铁柱还不忘叮嘱金莲:“你也累了好几天了,你也跟巧娘一起泡泡洗洗,解解乏!”

    金莲点点头:“你快别忙活了,也去歇会儿!”

    铁柱笑道:“我去看看孩子们。黄老爷说了,明天就到港口了,咱们坐船走了,就安全了!”

    金莲抿着嘴:“行,到时候就又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最后这一晚,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