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一阵不小的瓷片碎裂声划破了整条街上的安静。

    隔壁店铺的店主纷纷站在餐馆门口张望，隔着一层透明的挡风门帘。

    他们总是喜欢隔着一层塑料议论，似乎那声音隔着薄膜里面就听不到般。

    鸟起惊弓。

    热闹总是比关切来到快。

    段裴的脸上还挂着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漫不经心地盯着地上散落的碎片，一地的狼藉。他没受什么伤，只有手臂被一片碎瓷划破，他没去在意，脑中仍然回想着刚刚那女人挥瓷器的样子，有些过于好笑，动作慌张，像极被戳到痛处的模样。

    他抬眸看了看餐馆的监控，缓缓开口道：“八月二日下午七点二十四分，聚宾阁酒馆。一女子仗势欺人，欲调戏男高中生未果，反打伤当事人，损坏瓷器为店主私藏物品，价格三千元。”

    段裴目光落在脸色愈发发白的女人脸上，他这句话声音不小，估计门外那些看热闹的店主都可以听到。他忽然凑到那女人跟前，刻意压低声音道：“您看您是想私了呢，还是想等我报警，把这事儿闹大呢。”

    门外的人越聚越多，段裴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手臂，看着从皮rou里面渗出的丝丝血液。女人脸上羞愧之色已经挂不住，她慌张的拉了拉自己的衣物，猛地低下头开始翻自己的包。

    就在这时，餐馆的门忽然被推开。

    段裴还以为是一阵风，原来是个人。

    他抬眸，目光落在进来那人的身上，是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于是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碰撞，那女孩的眉眼好看，骨相生的优越，眼型圆眼角尖，有种凌厉的顿感，莫名得生出一股冷清意味。

    但这张脸确是有某种熟悉感。

    段裴猛地低下头。

    即使与面前这女人妖艳俗粉的感觉完全不同。但他仍立刻反应过来，这几分相似的相貌。

    她与这女人有某种血缘上的关系。

    女孩快步走到那女人的面前，皱眉快速从包里面拿出一叠钞票，伸手递给段裴。她眸色冷淡，目光并没有在那女人身上停留，她眼神落在段裴受伤的手臂上，淡淡道：“对不起。这些应该足够赔偿，剩下那些你可以拿去作医药费。”

    有意思，看起来两人不是一路的。

    女人似乎并不能忍受女孩那直截了当的歉意。她面色极度不悦，狠狠瞪了女孩一眼，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但最终还是踩着高跟鞋气愤地扬长而去，连同门口的那辆x5也被开走。

    闹剧戛然而止，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周遭又恢复安静。

    段裴伸手接过那叠现金，随口说了句，“不客气。”他低下头一片片将地上散落的碎瓷片拾起，而那人却迟迟没有动作，她穿着件黑色长裙，两人就这样僵住，这有些奇怪的姿势，段裴猛地偏过头去。

    他将瓷片丢在垃圾桶里面，忽然站起身，却猝不及防目光对上那人的目光，于是沉声问道：“还有事吗。”

    “你受伤了。”她淡淡开口，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执拗。

    段裴手上动作一顿，他目光瞟过自己的手臂，真是受伤，再晚些伤口就要愈合了。他觉得好笑，抬头与她对视，不禁反道：“然后呢。”

    面前这人似乎确实认真地思考了下，继而重重摇了摇头，“没了。”

    段裴心下烦躁，实在不想再与她扯七扯八。他拧起眉头，沉声道：“店已经打烊了，老板不在。”

    他重新拾起背包，拿起台面上的打火机，将桌椅认真摆放好位置，把那叠现金塞到柜台里面上了锁。他没数，也不知道具体数字到底是多少，反正不是个小数字。

    那破瓷瓶其实就值两百块，他跟着老李一起买的，哦，还附赠了他们两盆花。

    他唇间含着一支烟，接着顺手点燃。那人却猛地望了过来，目光交织，段裴的手腕忽然一抖，于是烟灰就落在了他的指尖，炽热的有些烫人。

    餐馆上面挂着的时钟已经有些老旧，走动时候指针声音不小。而空间内安静，他的心跳随着那指针走动的声音开始有节奏的跳动。

    那走动似乎漏了一拍。

    段裴低下头，不露痕迹地避开那人的目光。他嘴唇轻启，吐出一片白色烟雾。他听见那人在说话，但又仿佛说的那话无关紧要，“你是一中的学生？”

    他点了点头，将那支烟含在唇间，单手推开餐馆的门，于是那人迈开步子快步跟了上来。段裴猛地拉开两人之前的距离，将门快速锁好。天色已经黑了下去，这条小路上已经寻不到什么人。他手边动作一顿，余光瞥到身后那人，语气放缓慢慢道：“很晚了，你该回哪里就回哪里。”

    那人的脚步猛然顿住。

    段裴转过身，刚想迈开步子。突然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想起那人穿的裙子，他看着这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不禁皱了皱眉，他侧过头去，望着还停留在原地的那人，忽然没来由的来了句，“你去哪里。”

    她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他突然说的这话。但也就是几秒钟短暂的停顿，她便开口道：“回家，东滨区。”

    段裴轻轻点头，忽然哑声道：“正顺路，送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顿了顿道：“步行。”

    她眼底蒙上了一层莫名地情绪，虽没有开口，但还是迈开步子快速跟了上来。

    段裴猜对了，到底还是怕黑。他轻轻叹了口气，不露痕迹地拉开自己与她的距离。两人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所以气氛有些古怪，带着那压死人的窒息感。

    最终还是她打破了那安静。她的声音像一股山上流淌的泉水，清冽悠长。

    在只有两个人的环境中，那声音的出口，让段裴猝不及防地愣住。

    “你叫什么名字。”

    他脚步一顿，继而哑声反问道：“重要吗。”

    段裴句句话都没留给她反驳的余地，她却也从未恼过。她怔住，在黑暗中轻轻点了点头，这动作虽轻，但仍然被他瞥到。

    于是段裴眉头一皱，不禁脱口而出，“段裴。”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叫许泱，三点水加上个中央的央。”

    那瞬间，他脑中忽然闪现一句话，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名字倒好听。

    段裴转过头看她，他们站在路灯下，而前面就是许泱家的小区。她对周围都不熟悉的那模样，大概是刚搬过来。他轻轻扬了扬头，示意她已经到了，许泱点头，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微笑，轻声道：“谢谢你。”她顿了顿，又重复着他的名字：“段裴。”

    他的心脏猛地一滞，忽然抬起头，却对上她的目光。许泱静静望着他，忽然开口道：“那个是我母亲，虽然我不想承认。”

    “她就是你所见到的那种人，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我替她说句对不起。”

    原来她听到了，原来回家的路上她是一直想着和自己道歉。

    段裴原本也没有想计较的意思，自打他记事起，这样的人他见的多了，如果每个都仔细算起来，那就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他缓缓抬头，对上许泱的目光，认真说道：“你没错，也不需要和我道歉。”

    “回家吧。”

    他垂下眼眸，挥手和许泱道别，离开的转身干脆利落。段裴始终没回过头，而她却在原地停留了许久，一点点望着他的背影消失浸没在夜色里。

    路边响起止不住的蝉鸣声，聒噪极了。

    段裴的家与这是完全相反的方向，这会儿也没什么交通工具可以乘坐，只得步行。

    好在芜安市小，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

    折腾一下，总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