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时钟拨回一个月前。

    “拿着吧，反正我也用完了。”

    “谢，谢谢。”李程秀从纪新月手里接过练习册，捏平了翻毛边的书角，装进书包里，又从里面掏出红色塑料袋，“今天，做的，鱼。”

    纪新月看了几秒，笑了，伸手接过来，打开袋子闻：“好香啊！我娶你回家都行！”

    李程秀脸一红，眼睛朝门瞟，“不，不行……”

    纪新月哈哈大笑，调侃道，“这要是简隋英，你巴不得答应吧？”

    “别、胡说，我，走了。”李程秀转身要下楼，纪新月把鱼往玄关一搁，抓起钥匙随手一关门，跳着搭上他的肩，“等会儿嘛，我送送你，最近这几天不太平。”

    “怎，怎么？”

    “你知道邓虎吗？”

    “嗯，他是，我们班，的。”

    “哟，可小心着点儿，一楼那个单身汉天天往这堆垃圾。”纪新月脚下一踢，残存几只耐寒苍蝇四散飞走。“你俩一个班儿的？那你小心点儿吧，我爸说，最近咱们这一片儿铺子啊店面都得’收租’，就是交保护费。你那饭店不是离这儿挺近的么，这几天注意着点儿。”

    “谢谢。”

    到门口了，纪新月轻轻推了他一把，“走吧，学校见。”

    李程秀嗯了声，走了几步又回来了，纪新月在月光下点着一支香烟，夹在指尖吸。他脸红着问：“你和，邵群，他还，找你吗……”

    纪新月若有所思，吐一口烟圈，在冬天的冷气里消散了，“他啊，应该没事儿了吧。”

    李程秀回到饭店，把书包小心放在橱柜底下，棉服脱下来放在书包上，他注意到右袖角脱线了，脑海里闪回简隋英每天不重样的大衣外套，叹了口气。

    “程秀来了？那我回家了哈，你姨等着我呢，打了好几个电话！”

    好吧……李程秀又叹了口气，套上围裙去洗碗。

    李程秀正切胡萝卜丝，打算明天给简隋英做饼糊吃。从那次在厕所简隋英帮了他以后，李程秀就给简隋英带早饭，一开始简隋英不吃，但他坚持每天送，在教室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放进抽屉，直到有一次被别人发现，对方笑他是二椅子，想攀简家的高枝，简隋英把那人揍了一顿，吃完了那碗馄饨。

    咚、咚、咚咚咚！

    “人呢？开门儿！”

    他赶紧擦了擦手，拿网子把案板一盖，“来，来了！”

    卷帘门被掀开，邓虎笑着走进来，李程秀注意到他拎着一根棍子，那棍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是铁的。

    “磨磨唧唧，在里面儿干坏事儿呢？哟，这不李程秀么？”邓虎走进来，比李程秀高一个头，壮几十斤，笑着摸了摸下巴。

    “你，吃饭，还是，打包？”

    “就你自己？你们儿这儿老板呢？”

    “他，不在，走了。”

    “哦……倒也不碍事儿，是这么着，我们老大呢，一直在保护你们这边儿，之前一直免费的，不过嘛，最近这不快年底了，没办法，多少得给点儿不是？你懂？”

    “我不能，决定，要问，老板。”

    “害，你这就见外了，”邓虎拉过椅子坐下，铁棍落在水泥地上一声闷响，在抬起头是阴沉的脸色，“就今晚，五百块，一分不能少。”

    “我给，老板，打个电话，很，很快！”李程秀小跑过去，给老板拨电话，电话响了一会儿自动挂断了，他再拨回去，关机了。

    “怎么着啊？”

    铁棍在地上滑动发出刺啦声，李程秀放下电话，脚把橱柜门踢进了，捏紧衣角，“我，真的，没钱……”

    “隋英，早餐，给你，放抽屉。”

    “唔。”简隋英把头从抱枕和围巾里扒拉出来，睡眼惺忪，等看清来人直接吓精神了，“卧槽！”读书声霎时小了，李程秀朝他比嘘，抓住李程秀的手，把他扯到桌子底下，声音放小了，“你丫去拍警匪片儿了？这脸上挂这么多彩？”

    李程秀打了个喷嚏，简隋英注意到他身上还背着书包，是刚从外面进来的，没穿棉服。“你外套呢？？”

    “不是，你跟我这来什么劲呢，说话啊！”简隋英扯他用了点力，就听李程秀嘶了一声，心想不会还骨折了吧。

    他拉着李程秀要去医院，被李程秀拒绝得彻底，只好去校医务室。

    “来吧，小秀秀，说说到底怎么了？”

    李程秀摸了摸手上打的绷带，垂下眼睛，不作声。

    “嘿，嘴硬的你，以为我好多管闲事儿呢？我才懒得管。”他往隔壁病床上一躺，拿了个苹果啃。

    “李程秀！你怎么进医院了！”

    “哎！聒噪！”

    纪新月跑过来一跳，把简隋英挤到床角，翻了个白眼，“老娘这叫嘹亮，你少管！”

    她看见李程秀包的纱布，啧啧道：“邓虎下手挺狠啊……”

    “邓虎？”简隋英咬了口苹果，“不是，你知道怎么个事儿？”?“我不知道啊，但是我会猜啊！”“这几天邓虎收保护费，我们那片儿也快轮到他们饭店了，哎，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李程秀把头一低。

    “你看，他说是。”

    “屁！”简隋英上腿要踹，被纪新月躲开了，“你别欺负花季少女啊。”

    “滚犊子。所以你不给他钱，他打你了？说话！”

    “嗯，我说，没钱，他就，打我，翻我书包，我也，没钱，就把我衣服，抢走了。”

    “所以你大冬天不穿外套？”他想问你难道就一个外套吗，傻么，突然意识到什么，没说出口。

    “我去，够狠，他要你多少钱啊？”纪新月问。

    “五，五百。”

    “卧槽五百？！他怎么不去抢？”

    就为了五百？简隋英心里嘟囔，越琢磨越觉得不是味儿，想了半天他宣布：“你，你，以后放学跟着我走，我说去哪去哪，不过说好了，有报酬的昂，我得吃小龙虾！”

    当天晚上放学，门口低调停了辆黑色迈巴赫。简隋英让他俩上车，给两人吓坏了，李程秀磕磕巴巴半天没出一句连贯话，纪新月连连摇头：“不成，哥，简哥，我今晚坐上你这车，明天我们家就得被洗劫一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傍大款了呢。”

    遂放弃，简隋英从此开始了长达一个月的徒步送李程秀和纪新月回家，再从他们那破小区出来走五百米，坐迈巴赫回家的倒霉鬼生活。

    “哟，这不简大少么。”

    简隋英眯眼，心想李程秀他们家这附近简直就是黑人区。

    他心里翻了个白眼，朝来人回笑：“哎呀，邓虎同志，出狱快乐呀。”

    “我真是谢谢您嘞，要不是您，我也不会在里面儿蹲七天！”

    “客气。”

    他朝李程秀、纪新月打了个手势，他们之前训练好的，意思是去找司机。

    “上次你见义勇为，我还没好好和你算账呢……”?“您自己欺负同学，我是怕您一个力道没控制好铸成大错啊。”

    1，2，3，4，5。他带了五个人，真他吗孙子。

    “去你吗的！别以为你是简家大孙子，我就不敢动你！给我上！”

    简隋英脚上穿切尔西靴，鞋跟尖锐，抬脚踹开来人，回头喊：“跑啊！他吗的，跑！！”

    邵群作为自封的简隋英全校头号敌对分子，以熟悉掌握简隋英行踪以制造各种恶作剧为目的，自然发现这一现象。

    “他是看上纪新月了，还是看上李程秀了，竟然送他俩回家……这俩一个男同性恋，一个女同性恋，简隋英这进退两难，举步维艰啊……我去，该不会他们搞3批吧……”

    “群子，你嘟囔啥呢？”周厉递给他一根烟，拎着空瘪的书包找自己家车。

    “你说，你看见这景象，有什么想法？”

    周厉看了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纪新月……”

    “你也觉得是跟纪新月！我真是cao了！我就说……”

    “……纪新月这屁股，是不是大了点？”

    “……”

    邵群气得牙痒痒，骂他句傻逼，瞧见简隋英三人走远了，连忙跟了上去——他今天揭穿这资本主义毒瘤的龌龊生活！

    一路上他围观简隋英被纪新月挽胳膊、拍屁股，低头跟李程秀说话，李程秀从书包里扒拉出一杯牛奶，插好吸管递到简隋英嘴边，气得他咬牙切齿，“真他妈左拥右抱，三宫六院儿……”

    接着，几个人从胡同口堵住他们，邵群看清那是邓虎，心里暗道不好。邓虎他是认识的，之前是街头混混，最近认了老大，跟着人家一起混黑社会开赌场。

    这边简隋英一脚踹过去，更多人围上来，纪新月拉着李程秀就跑，邵群像这俩简直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没一个靠谱的。

    他五个大跨步走过去，拽住简隋英的胳膊，简隋英一挣扎，被他整个人圈到怀里了。

    “邵群儿？？”?他抬脚踹飞来人，分神想简隋英原来这么小一只？嘴上骂：“邵什么群儿，老子是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