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这是鲁冰。”沈浪向王可盈介绍，“这是我meimei，花花。”

    鲁花花的眼前一片模糊，时光在沈浪的话下转移，“嗖”地一下把她回到他们初见的那天。

    彼时夏天，沈浪第一次踏进鲁家的门，受到鲁教授和鲁mama的热情款待。

    鲁冰性子冷，在学校里朋友并不多，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任何朋友。这次破天荒般地将沈浪介绍给他们，两人对沈浪都充满好奇。沈浪坐在客厅沙发的中央，左边是鲁mama，右边是鲁教授，他在其中左右逢源。

    三人说的正热乎，鲁花花穿着一件鲁冰以前的校服从卧室走出来，白色v领衬衫，袖边上用蓝色丝线绣着“第一高中”，她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丫，脚趾上是自己昨晚刚涂的五颜六色。

    她走进客厅，沈浪坐在那，闯进她的眼，鲁花花往嘴里扔石榴的动作停住。连时间也停住。

    她第一次见到沈浪，惊为天人。

    他隐忍的笑，嘴边微微漾出的弧度，像从上而下的秋千，“呼呼”得荡进鲁花花的心里。

    鲁mama看到她这幅邋遢样子，不满地对她使眼色，可当时的她沉浸在沈浪的笑里，根本没注意到鲁mama的眼神。

    鲁mama站起来，小跑过来，拍在鲁花花纤细的胳膊上：“把鞋穿上，家里有客人没看到啊？”

    鲁冰从她身后走过去，手中拿着一本鲁教授让他找的书，他的眼神在鲁花花头顶停留一秒，对沈浪介绍：“这是我meimei，鲁花花。”

    在鲁mama冲过去的时候，沈浪正对鲁教授的脸就随着她转到鲁花花身上去了，他的眼神停住。

    他的眼睛细长，眼尾微挑，双眼皮下的眼珠黑润，嘴角向两边大胆延伸，目光聚在鲁花花身上，他说：“你好，meimei。”

    距离那个夏天已经过去好多年，鲁花花再次听到沈浪这样称呼她，是他对着他的女朋友介绍：“这是我meimei，鲁花花。”

    美人伸出手，手指纤长如葱白，笑容如春风拂面：“你好，meimei。”

    这些年，饶是沈浪爱玩，他却从没有带过任何一个女人来见他们，从未如此郑重其事地介绍。

    鲁花花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她的世界开始旋转，旋转，加速，加速旋转。

    “你好，meimei。”

    “这是我meimei。”

    她的脑中翻腾，胃中翻腾，晚上吃下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仿佛一个个厉鬼，在她的胃里经历一轮又一轮的厉刑，煎炒油烹。

    鲁花花两只手死死捂住嘴巴。

    眼睛疼，头疼，胃疼，心也疼。

    “你怎么了？”鲁冰弯下腰关心她，他的脸在鲁花花眼前放大，顺时针旋转变成一阵龙卷风。

    “你还好么？meimei。”美女关切的探过身来，声线柔和，甜美如蜂蜜，让人溺死在其中。

    她的纤细玉指对着鲁花花伸过来，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鲁花花再也忍不住，弯下腰：

    “呕！”

    呕吐物顺着她的手指缝隙往外流，鲁冰当机立断，拿下她的手，扶住她的腰。

    厉鬼被吐出来，鲁花花的世界仍在旋转。

    在倒向鲁冰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沈浪挤在一起的眉头，那双对着别人盛满春情，碧波荡漾的眼睛里，这次终于只有她一个人的倒影。

    *

    鲁花花食物中毒了。

    一起吃晚饭的人都平安无事，只有鲁花花倒霉。

    她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紧闭着嘴，睡梦中依旧不安，眉头紧锁，手背上扎着针，透明输液管中的液体一滴紧接着一滴，流入她的身体。

    鲁教授和鲁mama围在病床前，鲁教授用手指拂去鲁花花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鲁mama握着鲁花花的手，眼圈微红。

    鲁冰送沈浪去停车场，两人走到院子中央的环岛停下，沈浪拿出一根烟递给鲁冰，他摇头：“我一会还要回病房。”

    沈浪把烟放进自己嘴里，点燃火机，火苗在被灯光照拂着的夜色里跳跃，一下，两下。

    沈浪深吸一口烟：“对不起。”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偶尔有值班的护士和医生走过。鲁冰看着他们急匆匆的脚步，坚硬的心在此刻有了动摇。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明知故问。

    沈浪知道他生气：“我不知道，花花……会有这么大反应。”

    “她活该。”

    沈浪的烟放在嘴边，又放下：“你这么说还是怪我。”

    “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是她自作多情，而你……”鲁冰扭过头，两人的身高不差分毫，四目相对。

    沈浪这一次从鲁冰的眼中看到疏离。

    “照顾好你自己的女朋友。今晚的事，代我们向她道歉，下次她方便的时候，我再当面亲自向她道歉。”

    “可是花花……”

    “她和你无关。”鲁冰说，“她不是你meimei，沈浪。”

    他的话说的绝情，可沈浪清楚他说出这句话的份量。

    平日的鲁冰眼中几乎没有感情，可是在看向鲁花花时，会充满各种起伏，而此刻为了她看向自己时，他的眼中渗出几丝冰冷。

    “别忘记你说过的话。”他说。

    那是沈浪第一次收到鲁花花正式的情书的第二个晚上，他和鲁冰坐在学校公共教学楼前的草坪上。春夜，草坪上有夜的湿润，有行人细细碎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有远处弹吉他的男孩沙哑的歌声。

    鲁冰的面前摆了两罐啤酒。

    “你喜欢花花么？”他问。

    沈浪喝下去的酒在口中变得苦涩，他干脆澄清：“不，我只把她当meimei。”

    这个答案在鲁冰的预料之中，他的眼睛飘向远处挽着胳膊走过的一对情侣：“一点可能都没有么？”

    “没。”沈浪回答地斩钉截铁，仿佛一丝丝犹豫便会让他陷入深谷。

    鲁冰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阿浪，记住你今晚的话。”

    鲁冰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甚至在大多数同学的眼中，他只是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但是这个机器人有绝对软肋，是他的meimei。

    这些年，沈浪拒绝鲁花花认真的，开玩笑的，各式各样的示好，数都数不过来，他牢牢记着鲁冰那晚的话。

    “如果你打算一直做你自己，那就不要接受她，不要给她希望。”

    这么多年，沈浪都坚持着，可是最近，他却违背了这个承诺。

    一次，再一次。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从两人身边走过，朝沈浪投来厌恶的目光。鲁冰转向沈浪：“我该回去看看她了，你开车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