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酸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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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妹家的植物人醒了。 他不仅身体恢复得很好,就连黏人的劲头也恢复得很好:周小妹摆摊,他就倒茶端菜对客人热情招呼;周小妹买菜,他就静立身后但笑不语……他们俩的消息很快在青神镇流传开,人人见到都恭喜道贺。 周小妹心知不能再拖了。 “你走吧。”她说。 他不明白为什么。 “这里本就不该是你的归宿。”她说。 他听懂了:“你还在怪我。” 但他绝不会放弃,她的冷言冷语可以逼退他一次却绝不能逼退他第二次。 他微笑道:“你要什么?一只手、两只手?或者在我身上戳三刀六洞?只要你高兴,我怎样都可以。”他实在有很多点子可以提供,兴致昂然道:“或者你一天在我身上割一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是这样疤痕过多,身体不太美观。” 周小妹冷眼待他说完。 她没有对他这番话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指着门再次道:“你该走了。” “不我不走。”他挺胸直视她:“你还爱我。我也很爱你。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相爱的两个人分离,就算是你说也不可以。” 周小妹冷笑、大笑。 她发怒道:“你当知道如若不是你易容成我哥哥的样子,我根本不会把你救回来。哈,你说我还爱着你?可笑至极!” 她是在河边洗衣服时与顺流而下的他重逢,那时他全身上下看不出什么伤口,偏就是昏迷不醒。那时大夫说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那时大夫也为她家哀愁。 她摇头说这不是她哥哥。 “你没有把我扔出去。这十几天你一直在照顾我。你要是不再爱我,只管找个乱葬岗把我丢了,我就算成了冤魂厉鬼,又岂会怨你?”他瞧着她,想要从她瞪圆的双眼直直瞧进她的心。 他想他不该再逼她,她是不诚实的,但他明白她的心意就好。只要日子久了,他总有一天会听到她的实话。 生死一遭,他已学会不再浪费光阴。 所以他不要再与她犟气。 于是他慢慢跪下,含笑膝行几步,依恋地抱着僵立着的她的腿:“要么你把我杀了,把我的尸体扔得远远的;要么你就留下我,身份随你定,我这个人随你使唤。” “因为我没钱请别人照顾你。”半响她只憋出这句话,她已感觉到他在偷笑。 “我照顾你。”他说。 他想起还要说期限:“一生一世。” 周小妹后知后觉把他踢开。他顺着她的轻轻的力道躺倒在地。他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居然盯着她装模作样地喘了一下,那声音媚得像被cao熟的小倌发出的。 他想着他们之间至今没成的那件事,悄悄红了脸。然后很不好意思地咽口水。 其实无媒苟合他也愿意。他郎谑浪最不怕的就是污言秽语。这副身子若能让她痴迷把玩就是物有所值。不过,她不愿。 可惜那时她都说要娶他了。 现在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听到。 郎谑浪心里暗暗叹气。 周小妹涨红了脸。 她不知怎么做的时候就学其他人,本来这时候她或许可以骂他不知廉耻,但不知怎的,这话就是沉在心底说不出来。 她恍然惊醒自己的脚掌正踏在他的心口上,而他的双手正抱着她的小腿。 周小妹连忙收回自己的肢体。 “哼。你只会说得好听,还不是一封信就颠颠地跑回去做你的第一杀手?一生一世?我可担不起短命鬼的一生一世。” 她冷静下来:“我绝不和一个杀手在一起。况且,我哥哥是大侠,是只会救人的大英雄。而你只会杀人。” “英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咧嘴笑。 他妒恨! 他恨她与那个人亲密无间,他恨她对那个人有情。她越是在乎他就越恨。 所以义父在信里说让他去杀那个人的时候他并不推辞,只是他不仅没动手还替对方挡了一记以至流落河中昏迷十几天。 周小妹气极了,上前拽住他重重打了他一耳光,她大口大口地呼吸:“我……们是……亲兄妹!” 她拽着他衣襟不曾放,难过狠了,想骂人又不会,只恶狠狠地:“我从没想过你是这样龌龊的人!无耻!下流!” 周小妹如今只觉从前情爱仿佛都喂了狗,她盯视他如同盯视一块肮脏之物。 她恍惚间听到了蝇虫飞舞的声音。 她想她手中紧捏的是否已是一块烂rou?她拽他得喘不过气来,她目光冷厉。 郎谑浪心中大怮,愈发口不择言:“嘿嘿!亲兄妹算什么?父父子子哥哥弟弟的难道还少了?” 梗在心里那口气叫他他偏要证明自己是真的,他从小到大看到的无数luanlun例子都可以佐证他的说辞,他本要证明他的怀疑绝不是空xue来风——可是他后悔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生气。 她生这样的气叫他心啊肝啊都好痛。 恶毒的言辞与将出口的例举这下通通烂在他肚里,他想到他得道歉认错,偏偏他那根不合时宜的硬骨头叫他此时怎么都说不出软话。一时间竟只能嘿然而笑。 郎谑浪有时痛恨自己那根硬骨头,他还恨自己的与众不同的脑子,连带着他把他自己这个人都恨上了。他讨厌自己,更讨厌此刻在他眼中的自己。他确信自己从她眼中看到了她所看到的,他确信他听到了虫蝇的猖狂的笑声。他想他为了挽回必须开口,可他说出的还是连他自己都厌弃的鬼东西:“除非你证明!你证明给我看!你证明你不喜欢他!”伴随着这句话的是他撕裂自己衣裳的手,他的手多快啊,杀人只要一眨眼,裂衣只要一忽忽。 他上身一下就接近全裸了。 只有碎衣布条挂在他身上。 周小妹再不能拽他的衣襟,她眼瞧他摔在地上,她把骤然空了的手握紧。 “好、好、好!”她冷笑着连连点头,一双怒目在屋内逡巡,找什么呢?或许是某种坚硬的、粗大的东西,某种叫她的怒气怨气与失望愤懑可以通通发泄的东西——她握着鸡毛掸子回来,一下又一下的鞭挞毫不留情落在他赤着的上身,她气昏了头,一下下全凭怒意驱使,丝毫没有留手。 郎谑浪压根不使内力去挡。 他就直挺挺躺在地上,把自己当个怎么捶打都使得的面团,任由一道道青紫红肿的伤痕显现在他原本白无暇的上身。 胸膛、肚腹、双臂…… 臀股、胫骨…… 他硬撑着不叫,只是冷笑连连。 远远地一声传来:“周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