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补

    在感谢完那些好心人以后，金筱婷掺着金卫国离开了。一直到将近傍晚，金筱婷才和金卫国回到他们家。一路上，她就听着父亲带着醉意一直喃喃着“爸爸该死”“爸爸对不起你”等这些话。

    走了几个小时，金卫国也算是酒醒了一大半。他坐在沙发上，就看着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忙前忙后。先是将沾了河水污泥的睡衣脱下换了一身新的，随后将放在自己房门口的那些个饭菜端到微波炉里热了热，然后将这几天换下来的衣物都一起丢进了洗衣机。

    孩子真的长大了。金卫国在心底默默想着。

    不多会，饭菜就都热好了。金筱婷将重新变得热腾腾的饭菜都摆在餐桌上，然后走到沙发边，用脚踢了踢金卫国，示意他过来吃饭。

    金卫国现在是一点脾气都没了。他就像是只跟屁虫一样，女儿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坐在餐桌上，面对面的这一对父女都低着头不说话。尴尬的味道，在空气中飘荡着。两个人都不想先开口。

    金卫国是不敢开口，他对自己的女儿做了这么大的错事，结果自己还是让女儿给救回来的！

    而金筱婷是不好意思开口，她前面明明都说了自己不认他作爸爸，让他滚这么凶狠的话，如今却和他面对面坐在餐桌边，要和他共进晚餐。

    最终还是金卫国开了口。他的语气带着可怜又小心的试探。

    “婷......婷婷......我......”

    “吃饭。”金卫国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破开尴尬说了第一句话，就被金筱婷两个字怼了回来。金卫国只能带着讪笑，忙不迭应道：“啊对......对......吃饭，吃饭。”

    随后两人便不再有交流，都是默默的吃饭吃菜。

    吃完饭后，金卫国抢先占了洗碗槽的位置。金筱婷知道这是他想对自己表达弥补的意思，但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就选择多做点事，让金筱婷多休息。金筱婷也不揭穿他，就任由他做这些事，自己回了卧室坐在书桌上，默默拿起法律条例，学习背诵了起来。

    就这样过了三天。父女之间基本没什么交流，家中大小事基本都是金卫国在cao持着。菜他烧碗他洗衣服他来洗晒，金筱婷除了吃饭，基本都在自己屋中学习和背诵。她甚至都没有过问为什么本应去工作的爸爸，为什么能连续这么多天都待在家中。

    不过还是多少有点破冰的迹象的。第一天早上，听见金卫国脚步靠近的声音，金筱婷就会冲到门口把门闭上，到了晚上的时候，卧室的门就不再关着了。第二天早上，金卫国还只敢把早餐端到门口放着，晚上的时候，金卫国就能把热好的牛奶，放在正在背法条的金筱婷的书桌上。两个人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都能感觉到，那层可怕的坚冰，正在一点点慢慢融化中......

    第三天，金筱婷终于肯在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以外的时间出房门了。而到了晚餐时间，金筱婷在吃完饭后，竟没有第一时间回到房中，而是默默将自己的碗筷拿去洗碗槽，洗干净晾好了，这才回房开始学习读书。

    金卫国只是糙，但他不傻。能感受到父女之间那层隔阂有所变化的他，终究是在第四天，他鼓起勇气，主动尝试破了那个不说话的冰。

    “婷婷......那个......”见金筱婷没有打断他，金卫国继续道，“这么多天......家里的菜基本都被我俩吃空了......而且这几天都是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也不说好不好吃......正好，爸爸想去一趟超市，买点菜买点rou，女儿你能......陪着我一起去一趟吗？”

    过了好一会儿，金卫国才听到书桌上传来几乎微不可查的一声“嗯”。要不是看见金筱婷停下手中的法条背诵起身，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金卫国心中大喜，于是他赶紧回房穿戴整齐，和金筱婷一起出了门。

    路上金卫国算是开了窍，他趁热打铁，在去超市的路上，一直不断地跟金筱婷聊天。说自己在手机短视频里看到的笑话，说工地上的趣闻，说小时候和金筱婷之前的趣事。

    终于，金筱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终究还是被逗乐了。她在听到金卫国说到儿时趣事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父女间那些美好回忆吧，终于是“噗嗤”一声，笑了。

    在超市，金筱婷似是因为那一笑，终归是放下了一些隔阂。她指使着金卫国买这买那，除了她想吃的那些烧菜必备的蔬菜rou蛋奶，还包括她以前不怎么敢经常买的，但她很馋吃的那些薯片、软糖等垃圾食品。而金卫国也是高兴于金筱婷终于愿意和他讲话，于是对她的所有指示也是有求必应。

    回到家，金卫国本以为，还是要自己一个做菜时，金筱婷默默走到了他的边上，开始给他打起下手。

    金卫国心下巨震，他一边继续手中的动作，一边颤抖着问出那句，他原本早就想说，但又一直不敢想自己能有一天有机会说出的话：“婷婷......你是......原谅爸爸了吗？”

    只听那边切菜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金卫国手上的动作也立即停了下来，他生怕又一次得到一个拒绝的回答，于是静静地等待着。

    只过一会儿，金卫国听到切菜声重新响了起来，与切菜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金筱婷的声音：“你不死就原谅你。”

    金卫国感觉自己开心得要疯了。女儿原谅自己了！她说只要我不死就原谅我！感动、兴奋、愧疚、不敢置信等等情绪一起交织，这个中年人终究是没有忍住，他扔掉手中正在做的活，一把将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揽在怀里，然后紧紧抱住了她。而他怀中的这个身躯只是最开始有一瞬的僵硬，然后便伸出手，也将金卫国的腰环住，抱得紧紧的。

    不死了，再也不死了。金卫国心中百感交集，他将怀中这个小女孩的头，用力地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似乎是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反悔甩开他离家出走。

    “爸！你把我的头都按痛啦！”听到怀中女孩的一声娇嗔，金卫国这才反应过来。他太过于激动了，差点又要把女儿伤到了。金卫国赶紧松开了她，两只不知道摆在哪的手臂，只得在自己的双腿上不停摩挲。

    金筱婷抬起头，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金卫国，说道：“遇到事情就知道逃避的男人，算什么男人？死能解决什么呢？”

    是啊！死能解决得了什么呢？死不过就是一种逃避罢了！金卫国听到这句话，看着金筱婷那坚定的眼神，心中突然明悟。活了四十多年的他，为了女儿，什么困难都扛过来了。都已经一个人扛着，将她送到大学高材生的阶段了，怎么突然会只知道用死来逃避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的问题呢？

    没想到他一个本应该教育别人的长辈，竟被自己的女儿给教育明白了。金卫国连连点头:“爸爸以后再也不逃避了，爸爸一定会做一个婷婷眼中真正的男人，做一个直面一切的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