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牧牛少年

    天蒙蒙亮的时候，于冬启动了发动机，顺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继续朝前行驶。

    发动机的煮水声，低沉而悦耳，车身颠簸在蜿蜒的小路上，磁性的音浪声不绝入耳。

    大概开了四五个小时，于冬终于出了那片幽静的森林。只是她没想到，迎面看到的会是一片片青翠的禾苗。

    无边无际的水田，绿意盎然的青绿，于冬的车就横在它们中间，在一条散发着清新气味的土路上，像是一辆闯进世外桃源的不速之客。

    于冬微微愣了愣，停了车。

    手机地图上并没有标识这个地方。

    她下了车，略略眺望远方又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

    按理说，这段时日并不是农闲的时候。

    于冬掏出手机，又打开了地图，仔细放大开了一眼地标，确定目前所处的地方在地图上是一处空白。

    难道是太过偏僻了？于冬默默在心里否认了这个想法。她可是才从城里出来没多久，地图上不可能连城市附近的路都没有显示。

    于冬打开了GPS定位，却发现GPS定的位是一个离她的城市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伏缇山西彭村。

    于冬面色凝重了起来。

    没有市没有县，直接就具体定位到了村上，最重要的是，伏缇山是她此行的目的地，是在四季飘雪的北地，这个西彭村却没有落下一颗雪，反而温度宜人。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于冬脑子里浮现出了诸如鬼打墙之类的一堆邪门传说，但最终还是把这些想法抛开了脑后。

    她是个探险者，各种灵异的事情都或多或少地碰见过。比起很多年前见过的那种奇怪又恶心的东西，这次只是路线出了点小问题。

    更何况，从进了森林开始，手机信号一直都不好，或许是定位出错了也有可能。

    这么想着，于冬绷着的脸缓和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准备开往前看看。

    就在她伸手把车门拉上时，听到了一阵哗哗的水声，伴着重物挪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远方涉水而来。

    于冬神情再次紧张了起来，她左手保持拉车门的姿势没动，右手却摸向了右脚踝。

    那里有一截鼓鼓的东西，是一把柯尔特M2000。

    弹夹里还有十二发子弹，是于冬此行花了大价钱买的。

    不过于冬最后并没有把它掏出来，因为她看见了那涉水而来的东西。

    东西并不是东西，是一头喘着粗气的黑色水牛。

    但于冬的注意力却是在水牛上面坐着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个怎样的少年啊！粗布麻衣的上方，是白如瓷的肌肤，美得雌雄莫辨的五官，连头发和睫毛都是白白的，仿佛在于冬来之前刚下过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好似那雪见了他的容貌，都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要让他的艳丽染上一抹雪自带的孤寂。

    牛喷着粗气在前面走着，时不时甩一甩细长尾巴，那少年懒懒地骑在它上面，轻轻拍着水牛的背，像是在安抚它的情绪。

    这是一副于冬从来没见过的美少年骑牛图。

    她出神地望着，直到那画里的少年突然朝她展颜一笑，她才惊觉自己走了神。

    “jiejie，好看吗？”少年笑得灿烂，眉眼间的寂寞顷刻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冬稳了稳心神，平静地开口说：“好看。”

    少年此时已经来到了路边，他附耳朝牛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那水牛竟弯下了腿，少年轻轻从它背上跳了下来。

    少年回头拍了拍牛角，于冬就见那牛哞了一声，甩着尾巴离开了。

    于冬讶然问：“它听得懂你说话？”

    少年摇头说：“应该是不懂的，它只是高兴，高兴路上遇见了人，他就不用花力气驮我回村里了。”

    于冬哈哈一笑：“它还挺聪明的。不过，你是西彭村的人？”

    少年点头说：“嗯。可以麻烦jiejie一趟吗？”

    他说着，视线看向了于冬的车。

    于冬是不擅长拒绝美少年的请求的，她摆了摆手说：“不麻烦，反正我也要经过西彭村的。上车吧！”

    少年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副驾驶，于冬嘱咐他系好安全带后，便发动了车。

    田野间浅水细细流过，少年靠在座位上，半阖着眼。

    于冬瞄了一眼他，说：“你看起来不像是农家的孩子。”

    “哈哈哈，那要怎样才算是呢，jiejie是觉得我穿得太整洁了吗？”少年偏头笑着说。

    “倒不是这个原因，只是……”于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出来，换了个话题，“你们村怎么挖的田地离住的地方这么远，来看秧苗也不方便。”

    少年说：“可能觉得田地离住的地方太近，会不吉利吧。”

    还有这种说法吗，于冬觉得这也许是西彭村里的习俗，也不好多说什么。她余光见少年的样子倦倦的，索性不再多言，继续专心致志地开车。

    没想到，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村里。

    正值吃早饭的时间点，于冬等少年下了车，才跟着出来。

    她跟在少年背后，沿路走，发现村子其实并不大，顶多有个四五十户人家。

    一路上有炊烟袅袅，夹杂着饭菜的香气，于冬闻着觉得有些饿了。

    这几天于冬吃的一直是带着的干粮，压缩饼干之类的，吃到肚子里仅仅是充饥，管不了口舌之欲，这下闻到新鲜的香气，难免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少年看到她的窘样，温和地笑了笑，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马上到我家了，我去叫我爸妈添双碗筷，jiejie一起吃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于冬想谦逊一下，无奈肚子不凑巧地响了声，只好说，“……那，麻烦了。”

    少年的家很快就到了，是一层新装修的小平房。少年脚步顿了顿，上前敲了敲大门：“爸，妈，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少年又敲了敲，手上动作加了几分力气：“爸，妈，春鹤回来了。”

    可惜还是没人应声，少年收起手，喃喃道：“烟囱冒着烟，爸妈应该是在家的……”

    于冬见他脸色伤感了起来，哎了一声，主动上前敲门：“你声音太小了，他们听不见很正常，你得学我，嗓门大一些。喂！有人在家吗？”

    这一声下去，门内很快就有脚步声传来，于冬往后退了一步，指了指门，对少年说：“看吧，要嗓门大，才听得见。”

    少年勉强地笑了笑。

    门被嘎吱一声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锅铲，探出了脑袋：“谁啊？吼这么大声！”

    于冬这下礼貌地往后又退了几步，等着少年上前解释。结果面前的中年男人又对着她大声道：“小姑娘，不是我村里的人吧。有事吗？有事去找村长，找我做什么？”

    见他就要合上门，于冬忙道：“不是啊，是你儿子从地里回来了，他请我来你家吃饭。”

    她话刚说完，只见那中年男人啪地一声把锅铲丢在地上，一脸怒气地说：“你说什么？我可没什么儿子！你这个外地人胡说八道什么！我就说不要让外地人进来，村长偏偏不听！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这么大的火气，一下把于冬搞蒙了。于冬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一直在她身后的少年。

    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蜷缩在地上，衣服已经破破烂烂，衣角上全是灰，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