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质

    琅琊王为了掣肘楚极，提拔扬州刺史谢珩参与朝政，这引起楚极不满，他一直知道建康诸臣不怎么欢迎他，如今被这些人排挤也是意料之中，他预备讨了封赏，忙完这一阵，大军便开拔返回荆州，从他任荆州刺史，都督六州军事后，便一直住在江陵城。

    原本他不准备带葭梨同往，但她身上的毒药一日不解，一日离不得他。

    这几日政事繁忙，他也得日日回青溪巷中为她解馋，若有一日实在脱不开身，第二天见到她，她就一副委屈可怜的样子，实在让人烦恼。

    公主府建在乌衣巷中，与很多世家毗邻而居，却比那些府宅阔大许多，宅第屋檐百幢，交疏对霤，山池连绵，次第相通，园中竹松兰芷，流香吐馥，主殿高悬，除了略小些，几与宫中无异。一路上罗衣侍女莺莺燕燕，香气遍地，侍女及仆隶都极喜欢这位驸马，看他带着属下虎步行来，纷纷笑着行礼，楚极来公主府，是极少见的。

    青禾坐于主座，高鬓珠钗，紫襦缃裙，端的是高贵华美，她抬头望见楚极，还未来得及给他让座，便听他指着拂珠，要她认罪伏诛，青禾不知缘由，皱眉不允，拂珠是她的贴身侍女，岂能无缘无故被打杀？她轻声问拂珠犯了何罪，楚极不欲她知晓葭梨的存在，闭口不言。

    拂珠拉住青禾衣摆，声泪俱下痛诉，“回禀公主，您让婢子贴身伺候郎主，婢子便日日不离他身侧，可惜郎主纳了蜀国大公主为妾，金屋藏娇，婢子见不得那妖物无视郎主，这才喂了她春药，再喂个十天半月，她从此便不能有孕，她一个亡了国的公主，如何能为郎主生育子嗣？”

    楚极气极，“你一个小小使女，胆大包天了，我要谁不要谁生育子嗣还要征得你的同意？干脆你们公主你也来当得了！”

    青禾早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虽总劝着楚极纳妾，他真纳了，她又心如刀绞，不是滋味起来。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磕绊道，“你若喜欢那女子，何不带回家来？她只有喝了主母赐的茶水，才算正式过了门，你把人家藏在外面？”

    楚极哼哼，“不必了，她在外面挺好的，你这丫鬟喂了她许多春药，她如今正是离不开我的时候，只能把她时时刻刻拴在腰间宠着了。”

    楚极见青禾脸色蓦地刷白，心中畅快，当下又道，“你的丫鬟自作主张，以为我会因了那公主的放荡而厌弃她，但她完全不懂男人，”他星目幽深，懒懒望向她，那眸光里像藏着紫色辉石，“男人们只会厌弃丑陋的荡妇，美貌倾城的荡妇，他们爱得要命！拂珠，我再问你，这药可有解药？”

    他嗓音泠泠如玉，性感又好听，但说的话却让两个女人心头一振。

    青禾捂住心房，黯然落泪。拂珠则跪在一旁，双唇紧闭。

    楚极起身道，“你这丫鬟必须处置，你若舍不得，就让我来处理。”

    拂珠大哭，“主公，求您慈悲，婢子做这一切皆是爱您啊！”

    楚极笑得讽刺，他阴恻恻道，“我不因你是婢女而看不起你，你最惹人厌的恰是你又丑又自作多情，我要给她一个交待，没让你立时就死，已是我格外宽容了。若有解药，饶你一命，若没有，我把药喂给你，让你去军营里，好好享受男人的滋味！”

    他扯扯衣摆，笑得和煦，“我与于丞相有约，公主还是好好劝劝你这刁奴吧，再给她几日苟活，”说完看也不看青禾，径自出门而去。

    青禾楞住，她觉得自己今日真是活见鬼了，不仅是楚极突然纳妾，且他看起来又那样喜爱那人，更让她震惊的是，拂珠她，她竟然一直觊觎楚极，她的夫君！

    “拂珠，你我从小一处长大，我什么事你都知道，缘何你喜欢楚极的事，却从不告诉我！你若早些坦白，如何会因了些小事把自己葬送，我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拂珠掩面而泣，“公主，奴不过是个奴婢，喜欢谁不喜欢谁又有何要紧，奴只是看出公主对驸马心中实有爱意，才不想驸马被别的女子勾去，谁知弄巧成拙，反而把他推向别人！奴婢万死不足惜！”

    青禾六神无主，潸然泪下，“我怎不知道我自己对他有爱意，你莫胡说，被皇叔知晓，又要发疯。”

    “公主，郎主对您这样好，您又不是无心之人，如何没有触动？为何别的妇人想亲近郎主您都不喜？为何别的女郎爱慕郎主您又不愿？”

    “不不，我只是觉得，她们都不配他罢了，我不是……”她摇头，脸上有泪划过。

    “您觉得自己不配，别人更不配，那郎主难道就要孤独终老吗？您难道没有暗自庆幸过郎主只关心您一人吗？”拂珠不愿再说，“郎主虽欲奴婢死，但奴婢不恨他，只求公主留奴婢一命，往后有机缘，能伺候公主终老。”

    青禾拭泪叹息，“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把解药给他，你便可以不死，你若不给，我也救不了你。”

    拂珠颓然伏地，这药是从宫中所得，民间也多用在妓子身上，至于这解药，她如何去找？

    青禾不由得又叹口气，“春药最毒者，莫过于蛇合欢，拂珠，你该不会用的是它吧？”

    拂珠磕头不止，“求公主救奴一命，奴实在不想死啊！”

    “奴小时在掖庭受苦，若不是公主，奴也许就和那些宫人一样被搓磨死了，奴为了公主和驸马才做下这些事体，求公主救奴一命。”她嚎啕大哭起来，顾不得规矩。

    青禾性情柔和，旁人都当公主是个悍妇，实则她比羊还温顺柔弱，拂珠知道该求谁。

    身侧的大宫女拂裳扶起公主。

    “拂裳，本宫想去见见那位……不，还是先打听一下近来皇叔在何处安歇，本宫要先去见见他。”

    蛇合欢哪有什么解药？皇叔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多，也许只有皇叔可以救拂珠了。

    以往公主去私会琅琊王，拂珠都会千方百计阻止，但这次拂珠只是跪在地上，她两眼无神，脑中不停浮现出楚极厌恶的眼神。

    也许她确实如楚极所说，是个恶毒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