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犯罪动机

    夜风凉凉，余池子的头发被吹乱。

    余池子和陈保金就这样对视着，以一种近似于相冲的姿态。

    陈保金需要一些时间。

    等他缓过来的时候，余池子似乎有些冷。

    陈保金握着她的手，呵气。

    即使考虑年龄因素，这幅画面依然很美。可美的，终究只是画面。破开rou体的重重限制，那是两颗形态不同，材质一样的心。

    陈保金握住她的手，找了个位置。二人一道在长椅上坐下。

    陈保金想，用他作为开头合适吗？

    余池子却抢先一步，开口道：“你比我想得勇敢。”

    余池子用了勇敢这个词来形容。

    陈保金觉得有些意外，又一想，以她的阅历，这个词，恰如其份。

    一如从前的很多次很多次，陈保金把主动权交给女儿：“说吧，为什么会有这个计划，为什么我不听你的，你这么生气。”

    余池子哼了一声。

    眼睛里有泪光，这次不是演的。

    见余池子不肯说话，陈保金只好来开这个口。

    他道：“你管那个，叫解决方案？”

    “那不然呢？”

    “那叫犯罪动机。”陈保金说。

    “嗤。”余池子笑了，笑出了鼻涕泡泡。

    陈保金把她搂在怀里，全然不顾是否会有异样的目光。

    他说：“别人也许会因为你的话，对你做更加下流的猜想。但是我不会。既然，你给出了犯罪动机，刚好又撞在我的专业上。

    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你的“方案”有哪些可改进的地方，又有哪些忽略了的细节。”

    余池子一听，赶紧抬起头：“我还可以补充的！我那只是个大纲！”

    陈保金被她逗得呵呵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握着她的手说：“晚了。查验期已过，现在是提讯期。”

    陈保金开始分析。

    “首先，你把目标人李品拆分为四个维度：

    情绪维度、生理维度、心理维度、社会关系维度。

    你从这四个角度对他进行绞杀，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且不合法的方案。

    但你知道你忽略了什么吗？”

    “什么？”余池子赶紧问。

    “信息黑域。”陈保金道，

    “确实，很多人的行为会受到情绪的影响。但那究竟是表演，还是本质如此，终究是个黑盒。池子，你确实有一定的判断力，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老江湖。

    你想和我发生性关系也好。

    想去撩拨李品也好，

    都是出于一种，对信息收集的渴望。而不是其他女生那种，青春期的懵懂。

    换句话说，

    我和李品，或者你接触到的所有人。

    对你来说，都是观测和实验样本，是数据，是你的实验对象。

    你感到很厌烦，因为你总是一看就懂。

    你因此而焦躁，却觉得，没有人能理解你的焦躁。

    池子，你有点自负哦。”

    陈保金这样说。

    余池子抿嘴，不说话。

    于是陈保金施加压力：“说错你没有。”

    余池子摇头：“没有。”

    陈保金又问：“如果今天，我按你说得做。又或者，我和李品，其中任意一人，和你发生了特殊的rou体关系，池子，你会怎么做？会有其他女孩的不安吗？会不会愧疚？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吗？”

    余池子抬起头，眼神一下子亮了。

    陈保金的心往下沉，他猜对了。

    陈保金说：“对，你就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兴奋。不是打破禁忌的兴奋。是拿到实验样本的兴奋。池子，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你缺了点“人味”。你没有羞耻心，没有道德感，却又有着充足的精力和算力，以及旺盛的好奇心。”

    陈保金一笑：“说实话，你让我很苦恼。”

    余池子最喜欢陈保金的坦诚。

    我的爸爸是一只喜欢摇尾巴的哈士奇。她在心里重复。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余池子对陈保金说：“谢谢！”

    陈保金知道她在谢什么。

    但余池子依然做了补充声明：“我知道，如果我爸爸是李品。今天我对他说了那个解决方案，我一定会挨耳光。”

    陈保金笑：“你知道就好。”

    余池子：“因为他会害怕，又害怕又兴奋。他就是那样的人。”

    “池子。”陈保金说，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了，“人，是不可以被论断的。”

    记住我的话，人是不可以被论断的。

    “你在看什么？”李斐说。

    李斐的眼睛亮亮的，皮肤白白的，拉着男朋友的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长椅上依偎着一对恋人，女方似乎是个学生，男方的身材不错，看不清脸，但根据精气神来看，应该是个帅哥。

    “不就是对情侣吗，有什么好看的，走吧！”李斐催促道。

    不就是对情侣......李品在心底嗤笑。

    要是把那对“情侣”的真实身份告诉女友，怕不是要吓坏她吧？

    于是他问李斐：“你也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情侣吗？”

    李斐瞪着眼：“呀？你认识啊，不会是你的学生吧。我随便说说的。”

    见李品的神色凝重，李斐拉了拉他：“哎呀算了，李品。都寒假了，说不定下学期开学他们就散了。没必要，走吧！”

    李品嗯了一声，拉着女友转头就走。

    李斐见他掩饰不住的怒气，便道：“那女孩是好学生吧？不然你应该不会这么生气。”

    李品听了这话，冷静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对李斐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恨她不争气。”

    李斐低头闷笑，紧接着，跳起来就亲了男友一口。

    “那还好我们不是早恋，不然，那时候你也得天天数落我不争气了。男朋友嘛，没什么的，多换几个才能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吧！”

    李品听得更不高兴了。

    这也许达到了李斐要的效果。

    她兴之所至，跳到男友身上，与他吻了起来。

    李品怕女友摔着了，牢牢抱住。

    一吻过后，牵出丝来，被他舔进嘴里。李品说：“这里原本就是谈恋爱的地方。”

    “啊哈哈！讨厌！”李斐嘻嘻笑着，勾住男友脖子不放手。

    在小树林的另一边。

    陈保金也谈到了男友这个话题，他对余池子说：“李品告诉我，你很成熟。那是你装的。你并不太成熟，因为我让你自由发展，你甚至，过于放肆了。

    但你装得还挺好，继续保持。”

    “是！”余池子笑的很得意。

    “池子。”陈保金说，“我希望你有点“人味”，去谈个恋爱也好。去和看得上的男人发生关系也可以。我会给你提供套和药。”

    余池子说：“你在说什么啊？我对这些没有兴趣。不过——”余池子看向陈保金，“假如那个男人可以是你，我倒是愿意尝试。”

    “尝试什么？”陈保金笑，“尝试把我变成你实验数据里的一张纸是吧？”

    “对。”余池子重重点头。

    “你是个特别的女孩。所以，你用你自己来做实验积累的情绪反应、事件分析，都不具有普适性，这就是我所说的信息黑域。懂我意思吗？”陈保金问。

    余池子思考了一会，脸色越来越凝重。

    陈保金知道，这说明，她听懂了。

    陈保金说：“如果你想要得到普适性的解决方案，不管是黑的还是白的。你首先要保证的，是你实验对象的广泛性、复用性，以及中位数。你自己是个冷静的人，所以你给出的反馈永远恰到好处，这种恰到好处，促成了其他人对你的重视。

    也同样促成了其他人在你面前的无意识表演，他们都想给你留下个好印象。

    以便能继续从你身上学到点什么。”

    余池子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观察，不应该参与？”

    陈保金笑了，心道：果然，我做爹的还是技高一筹。

    陈保金说：“不要参与、不要观察、不要试探。你不也这样劝过我吗？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反而就忘记了。”

    余池子急了：“可我什么都不做，我怎么有数据来支持我的判断呢？”

    保金点了点自己的左心房：“这里。”

    “什么意思？”余池子问。

    陈保金适时的卖了个关子，用眼神示意，这是课后作业。

    余池子点头，不再追问。

    “你现在会对我感兴趣，是因为你遇到的样本不够多，不够广。

    你可以尝试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点的大学，遇到一些，更有想法的人，等到那时候，你会发现，我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以至于喜欢上我，对你来说，是一件值得掩埋的‘黑历史’。”陈保金这样说。

    余池子摇头，眼泪涌出来，她说：“不会的爹地。我会永远喜欢你！”

    长大以后，余池子极少再用爹地这个称呼，去叫陈保金了。

    面对这个复古时刻，陈保金百感交集。

    啊，还真是，舍不得啊。陈保金把余池子搂进自己怀里。

    第二天清晨。李品被一阵桌椅拖拽的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醒来，实在很累，又侧过脸看女友，李斐睡得鼾声大作，可爱极了。

    李品低头，亲了亲女友。从床上爬起来上厕所。

    到了客厅，他叹气：“妈，大早清哩你拾掇甚么也，还让人睡觉白？”

    品妈只好收了手上的活，低声喝：“你白管！活上眼奏睡呗！”

    提到李品啊，这品mama就来气。

    本来以为自家儿子挺稳重的，结果换课也不说一声。害得想给他的惊喜的李斐往学校跑扑了个空。也是人家斐斐心态好，不计较。

    要换个能闹的女朋友——

    要换个能闹的......

    品妈心想：那我也不能同意了去啊！

    嗯，还是斐斐好。

    给李品设计的这条老师——公务员的路子啊，很有眼光。

    至于外界说的男朋友多，男朋友多怎么了，人网上都说了，大清都亡了两百年了，谁家还有皇位要继承啊？

    人斐斐是个脑子清醒，有能力的。这个年代，能力才是最要紧的。

    贤内助，才最重要！

    品妈想到自己当年，要是找了个有能力的，那也不至于——对吧？

    李品去厕所放完水，又回房睡回笼觉了。

    刚进房没多久，那外面又开始各种家具碰撞的声音。

    李品自问，自个平时也是个一周洗一次衣服的“好男人”！怎么老妈一来恨不得把地板都擦成镜子啊。

    唉哟，无语。

    哈欠，睡觉。

    他想也不想，钻进被窝，把女友摁进怀里。

    李斐被他抱得不舒服的，嗯嗯两声说：“别闹！”

    李品嘻道：“我不闹，你睡你的。”

    得，寒假开始的第一天。

    这大清早的，房里房外是谁都别睡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