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小狐】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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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见到【那位】之前，它从未意识到自己的丑陋。 巨大的海怪卧伏在幽深的海底，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它掀起惊涛骇浪，打翻过往的船只，让无数生灵在此丧命。 【那位】也是从被打翻的船上沉下来的。 觅食的海怪浑浊腥黄的巨大瞳孔望向了【那位】。 而后，始知【美】之所在。 ——！！！ “徐郎，可是又做梦了？瞧您这一头的汗。” 徐尧没有睁开眼，任由女子细软的柔荑拿着一块绢布为他将额上的冷汗拭干。 “阿姐……” 女子的动作一顿，轻叹了口气:“您折煞妾身了。” 徐尧还想再说些什么，女子却刻意避开话题，只道:“海对面的客人已经到了，尊主说，此事乃是一场大造化，若是办的好了，功德未必不能抵消您原先犯下的杀孽。” 徐尧眸光一闪，有了些气力，便坐起身来，身上变化出一套衣裳，女子为他束了发，又解下颈间一块玉坠塞进他腰间荷包里:“此番妾身不得与徐郎同行，这块他山玉郎君且拿着防身，妾身就在此次等徐郎归来，不会下山，也用不着此物。” 徐尧沉默片刻，望着女子希冀的目光，到底没有反对，只闷声道:“此行不知何日而归……阿姐珍重。” 女子这次没有反驳，美目中泪光点点。 辞别女子，徐尧快步走向主殿去面见师尊，却扑了个空，他心底有数，知道师尊这是不舍也怕留他，便转而去待客的前殿，果然间那隔海而来的使者正在此处，见了他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徐尧大人……” “大人二字不敢当，师尊已与我交代过了，全凭两位使者安排便是。”徐尧不曾失礼，两位使者面上的笑容却越发僵硬，神色中透露出几分惊惧来。 “那便动身吧，徐尧大人，我们这边事态有些紧急。” “既然如此，我带你们一程便是。” “徐尧大人，不必……啊啊啊啊啊啊啊！！！” …… 徐尧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偏过头去不看那两位面露菜色的使者，他一向性子急，倒是忘了师尊说过海对面的【时之政府】最擅长时空穿梭之术，直接带两位使者飞了过来……人类真脆弱。 时之政府立马派了别人来接待这位贵客并向他说明了情况——言下之意是让他最好现在立刻马上就赶往事发地点解决问题。 把那群集结起来的暗堕付丧神分灵全部打晕控制起来，再用华夏特色术法尝试净化一下，净化成了估计功德就到手了。 徐尧揉了揉眉心，总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徐尧被传送到那个被暗堕付丧神当做根据地的本丸附近，沉吟片刻，问:“他们这样闹起来，是想要什么？” 回答他的却不是身边的工作人员，而是背后一个充满讽刺的声音:“还能是什么……” 感知一向不好的徐尧默默扭过身子，把柔弱无依的时之政府工作人员藏在身后，伸出一只爪子挥了挥:“这位道友……” 还没来的及打量一下敌军，只看见一头乱蓬蓬的白发，一道凄寒的刀光便快速的袭来，快的让他反应不过来，眼看着要拿脖子挡刀，那刀尖却堪堪点在了他喉口没有深入。 “怎么……这位审神者大人是觉得小狐不敢下杀手?” 徐尧这才从他过分凌乱的毛发下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脸，尤其是那双野兽般的眸子和口中小小的尖牙。 徐尧如遭雷劈，下意识道:“是你?！” 刚刚还被他和护鸡仔似的护在身后的工作人员立马被抛诸脑后，他也不顾情况，上前一步就要去确认，逼得小狐丸反而面色难看的收回刀尖免得把他脖子捅个对穿。 “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徐尧面色同样不愉，抓住小狐丸的一只手问，他手劲出奇的大，小狐丸挣了两下都没挣开。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临阵倒戈:“徐尧大人……” 见色忘义的徐尧没有分一丝眼神给他，完全把他的声音屏蔽掉，只顾着抓住野狐狸的手叭叭:“到底哪里受伤了？发生了什么？我先给你个回春术怎么样？我可以给你梳毛吗？” 他的态度过于自然和关切，小狐丸一开始被他叭叭叭的都弄懵了，半天反应过来:“你谁啊？！” 徐尧:“恩……” 徐尧说不出话来了，徐尧目光开始游弋，徐尧抓住狐狸的手也有了一丝松动，心虚的样子活像偷了情回家的丈夫。 “我是一个热心道友……” 小狐丸:??? ———————— ———————— 该用什么来形容【那位】呢？ 不同于深海的鱼类，不似冰冷的尸体，也与这样庞大的它截然不同。 软绵绵的，带有温度的，味道和它身边锈掉的沉船有些相似，又远不相同。 它探出【手脚】来，轻轻的试探性的碰了碰【那位】。 光滑的，细腻的，带着不可思议的弹性和柔韧。 不同于它，这样的躯体并不是毫无弱点的，有许多部位明显脆弱很多。 它【舔】了一下【那位】白色毛发下那个红红软软的东西，吧唧吧唧的钻了进去，搅来搅去也没发现什么，又从下面发现的另一个入口钻了进去。 “唔……” 如果那时的它已经具有神智，就会发现它抓住的这个人形生物，眉头已经因为感知到痛苦而紧蹙了起来，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无法从昏迷中醒来，只手脚微微痉挛着，似是挣扎了一下。 它卷着【那位】，时不时好奇的弄一弄，偶尔对比一下自己和【那位】。 “……” 完全不一样呢。 “雾草！” 徐尧猛的睁开眼睛，感觉到下半身略有黏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做梦?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他记得他拉着小狐丸非要给他做个全方面多层次宽领域大回春术，然后得知他还有一波师兄弟身受重伤，欣然同意一同前往提供帮助。 然后……断片了。 物理攻击（闷棍）和法术攻击（昏迷术）对我都不起作用，所以说……是药物? 被铁链子五花大绑的徐尧眨了眨眼，思索着自己要不要挣扎一下。 “吱呀——” 他听见门被推开，而后是一个不能更熟悉的声音。 “我们以前认识吗？” 小狐丸手中的灯照亮了这间囚室。 徐尧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小狐丸?起义军里为什么会有小狐丸?！数据报告里没有啊？！” “好像是今天才被起义军收留的流浪付丧神……” “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早说！” 知道内情的人都冷汗直流。 时之政府与那个怪物最早的接触，就是因为太刀小狐丸。 两百年前，还是时之政府所处的鼎盛时期，灵力天才如雨后春笋般接连出现，少年英才占据了政府半壁江山，直到……负责运送太刀小狐丸的船被临海中潜伏的海怪打翻。 前去讨伐海怪寻回太刀的幸存者们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以人类想象力所无法企及的狰狞丑陋的怪物，单单用水中狂乱的水流就绞死了五分之一的人，被绞碎的血rou在水中四处纷飞。 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对那那庞大的身躯起效，当被激怒了的海怪从水中探出头来时，所有人都记住了那双浑浊腥黄的巨大瞳孔。 而那些辨认不清的肢体紧紧包裹着的，就是被封印中小狐丸本尊，但凡想靠近的人都被第一时间拍成了rou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人类难以抗拒的恐惧。 他们险些全部折损在那片海域……还好那位来自华夏的天衍峰尊主及时赶到降服了那头怪物！ 尽管如此，精英一代也折损过半，剩下的大多身受重伤或者精神受创郁郁而终，时之政府一时衰败萎靡，审神者成为珍惜物。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半仙没有杀死它而是将其点化为弟子…… 但对方对小狐丸不一般是显而易见的。 逼戾的空间里，徐尧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修行之人，不宜口吐虚妄。 但他可以选择不回答…… “……” “是，我们以前认识。”他微微偏过头去，又扭回来直视付丧神的眼睛。 “我之前无意间冒犯过你，虽然你并无印象，”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掩住灿金色的眸子，“你不会想知道经过的……非常抱歉。” “其实我……我……我对你……” 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 “我倾慕你！” —————— —————— 没有认识到美的时候，是意识不到丑恶的。 意识到美的存在以后…… 丑恶无地自容。 业障缠身。 “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一……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二……” “数清了吗？”道人问。 “嗯，”坐在困阵中的青年抬头，浑浊的腥黄色眸子中有一道漆黑的竖瞳，显的狰狞邪异，“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五。” “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五条人命。” “……唉，”道人叹了口气，“自此以后，你便是我门下亲传二弟子，我赐你名尧，以上古大帝之名镇你凶性。” “你且在此闭关百年，需得好生静修，百年后尽力积善行德，也好……熬过生死大劫。” “是，师尊。”青年顺服道，又犹犹豫豫地开口:“师尊，那位……” 道人知道他在说谁，回道:“那位虽亦是斩人无数，但器也，非魁首也，更何况行的是护主之事，又得那方神明庇佑，早已位列神明。” “弟子知晓了，昔日有所冒犯，劳烦师尊……代为赔罪。” “善。” “我倾慕你！”徐尧梗着脖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杀头。 小狐丸愣了一下，看着青年整个人和烧熟了一般变得通红通红，表情虽然没有多大变化，却在偷偷的卷自己的衣角。 “……” 打破尴尬的是从入口处传来的碰的一声，小狐丸蓬松的毛发和耳朵一般抖了抖，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巧却锋利的尖牙。 “鹤·丸·国·永?” “哈哈哈哈是鹤没错，有没有被吓到呀？！” 因为听到告白一时愣神从屋顶上摔下来的鹤丸笑嘻嘻地推门而入。 小狐丸刚要说什么，扭头发现自己没怎么被吓到……徐尧因为害羞昏厥过去了。 “……” “……啊，吓到鹤了。” 徐尧再次醒来后待遇好了很多，五花大绑被解除了，反而分到了一间独立的房间。 可能因为他一直在好脾气的给这些刀剑付丧神们治疗，哪怕他们看起来并不友好，还屡屡拔刀，像一群患了癔症的小疯子。 尤其是那有水蓝色短发的太刀一期一振，在他给粟田口的短刀们治疗时，盯着他的目光那叫一个可怕。 浑身是刺，居然也显得可怜可爱。 “我们尝试在你昏迷的时候，想取你的血，但是用任何方法都没能刺破你的皮肤。” 徐尧:毕竟是非常坚固的鳞片嘛。 “反正你其实是能挣脱链子的吧，”小狐丸无所谓道，“时之政府请来的救星……哼。” “你不喜欢我可以当他们没请过！”徐尧立马表明立场，目光却不敢看向小狐丸。 “请你过来，时之政府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请天衍峰的人下山挺不容易的，天衍峰一共也就师尊和我们师兄弟三人，其余都是山间本有的精怪，”徐尧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师尊他老人家实力太过，除了受天命轻易不得出手，大师兄三百年前就失踪了，小师弟又酷爱闭关。”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我吗？”徐尧目露茫然之色，愣了一下才道，“我喜欢功德。” “没有足够的功德与我曾经造下的孽抵消的话，我又会被抹消灵智，变回只知捕食的怪物。” 说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灿金色的眸子中央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道漆黑的竖瞳，看上去像蛇类，强烈的恐惧一览无余。 他缓了缓，呼出一口气来，才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并不是人类。” 小狐丸没有吱声。 暗堕付丧神往往都会或多或少的讨厌或憎恨人类，对非人物种更亲近一点。 “啪！”门一下子被撞开了，系着红围巾的军装少年抱着人冲了进来，眼眶一下子红了:“快救救安定！” 昏迷的少年浑身上下染满了鲜血，破破烂烂的羽织几乎可以称之为碎布，手中不肯松开的刀身上布满裂痕，没有破碎都称得上是奇迹。徐尧一下正了神色，一边伸手掐诀为他修复，一边示意小狐丸把刀借他用一下。 太刀付丧神犹豫了一瞬，咬牙将本体递过去，徐尧在锃亮的刀身上注入灵力，没注意到小狐丸不太自然的面色，向手腕割去。 “铮！” 刀刃落在皮肤上时，居然传出了刀剑相击般的嗡鸣，原先无论如何都割不破的皮肤出现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淌下。 ……下手重了。 徐尧将血浇在刀身的裂痕上，裂口很快浮现出耀眼的金光，竟以rou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愈合。 “呼，没事了，加州清光。” 这些刀剑付丧神并不想和他搞好关系，所以他到现在还是称呼各位全名。 加州清光看着大和守安定身上，慢慢愈合的伤口打转的泪花终于忍不住落下:“谢谢、谢谢主人！”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加州清光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叫了对方什么，神色有些复杂。 徐尧这些天也了解到，对于这些集结的暗堕付丧神，主人是一个忌讳。 他有意引开话题，看着自己还血流如注的手腕有些苦恼:“这口子一时半会合不住，太浪费了，你们谁……” 话说到一半，徐尧就僵住了。 小狐丸捏着他的手腕，凑上去轻轻的舔舐起那道伤口，感觉到他震惊的目光，抬眼看了他一下。 那一眼自下往上，莫名透露出几分家狐般的乖顺可爱，手腕上不断传来舌尖温热柔软的触感，让他尴尬的换了个姿势，让下面的反应不要太明显。 加州清光察觉到气氛中的暧昧，有眼色的抱着大和守安定退了出去，还贴心的拉上了门。 “那个，已经没有血了，”伤口已经愈合，不会再主动出血，“……你还想喝的话可以吸一吸?” 野狐会喜欢血也挺正常的吧，况且他的血中含着龙血，对任何生物都是大补之物，作用多种多样，远超江湖郎中的神药包治百病的说法。 所以那些人为了长长久久的取他的血rou，自他出生起就用封印钉住了他的神智，放他到一片海域大造杀孽，血债缠身之下，更无翻身的可能。一直到那些人和他们的后代都死光后几万年，他扔浑浑噩噩不得解脱。 他每日每夜，都在听那些枉死的魂魄撕扯他的灵魂却不得的声音。 如果不是遇到小狐丸…… 来自陆地上的阳光、稻禾、清风的干净气息。 来自神明的温暖感觉。 唤醒了他被压抑七万五千岁的灵智，倾覆了他的整个世界。 所以他才懵懵懂懂中抱着他不放手，还无意间对他…… 想到这里，徐尧的老脸又是一红。 他正用走神掩盖自己的心猿意马，冷不丁听到小狐丸问:“你想做小狐的主人吗？” 送命题！徐尧一个激灵:“我不想！” 小狐丸:“……” 为什么感觉小狐丸的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不用担心，我会一直留下来帮你的，你们不需要再去强求自己找什么主人，我可以供应灵力和治疗。” “……好。”小狐丸感动的皮笑rou不笑。 —————— 一年后。 “大人，如您所料，刀剑付丧神起义军选择以根据地为中心重建本丸，转入暗堕净化组，徐尧大人选择留下担任审神者。” “刀剑毕竟是刀剑，失去主人就没有了挥舞的方向，所以无论多少次都会尝试去相信和改变，可贵又可爱，您说是吗？师尊。” “……” “没办法，起义军……还不到他们该出现的时候，所以才还是让二师弟先安抚一下吧，毕竟是护佑四海升平的金龙血。” “……师弟可不是用来欺负玩的。” “师尊且放宽心，待那日大业成时，必定功德无量，也可解开师弟身上的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