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乌野惜败于青叶城西那天，泽村大地强打精神安慰了大家几句之后就再没说话，背着包独自在体育馆外面等藤井桃。

    藤井桃收拾好队内的杂物正准备离开时，被菅原孝支叫住。

    “桃子，”菅原孝支见她正提着包要往外走，果断把手里提着的水壶塞给她，“大地忘了拿这个。”

    “他还在外面，干嘛不直接拿给他？”她扭头就能看见门外泽村大地无精打采的背影。

    “你反正顺路嘛。”

    “好吧。”

    见她转身要走，“桃子……”菅原孝支又叫住她，神色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体育馆的人走得差不多，一空下来，这里仿佛就只剩了下了她一个人。她又是队里最爱热闹的人，一旦她不说话，气氛就安静得让人有些受不了，菅原孝支突然觉得自己张不开嘴，“……没什么。”

    “这种时候说的没什么就跟‘我有事’是一个意思，你想说什么？”

    “刚刚确实有些话想说的，但是一下子就忘记了。”他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

    她看了他一会儿，“今天比赛很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孝支。”

    他动了一下肩膀，“说得也是。”

    “接下来的训练要加油哦。”

    “当然，”他刚接口，愣了一下，“诶，接下来的训练？”

    “对啊。”

    “我们都三年级了，你不觉得——”该引退了吗？

    “你想要引退哦？我才不信，孝支你明明那么喜欢球场，还有一次春高，努力那么久没理由不打够本了再引退。”

    “我是觉得，你也许会想要引退。”

    “虽然我很讨厌运动，但是不要觉得我会半途而废好不好，”她抱着手臂，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而且你们都还在这里啊，我走了那多没意思。”

    “说不定大地会想引退呢？”

    她若有所思地说：“大地就算变成老爷爷了，都说不定还在玩排球。他跟你是一样的家伙啦，你不想走，他当然也不会想走。”

    “说得也是，说不准以后我也变成老爷爷了，大家还能一起打球。”他静静地看着她，“桃子就会变成老婆婆经理。”

    “我才不想老了还看你们打球。”

    “那你会做什么？”

    “也许是吃遍全日本。”

    “这个想法听起来真不错。”

    “噢，对了，”她伸手进自己的背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小盒牛奶递给菅原孝支，“给你这个。”

    “甜牛奶？”

    “你以前说的，吃甜食可以让心情变好。”

    “都好久以前了，”说起来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怎么还记得。”

    “因为甜牛奶真的很好喝。”

    “你一直在喝这个吗？”他拿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和他第一次给她的牛奶是同一个牌子。

    “那是因为你最开始给我的就是这个啊，有感情在的。”她一本正经地胡扯。

    他看出来了，“说实话。”

    “……好吧，”她摊开手，很无奈地说，“因为大地没收了我的零用钱，最近的钱只够在自动贩卖机上买饮料，你也知道学校的贩卖机——只有牛奶好喝的破机器。”

    “大地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她眉毛蹭地挑了起来，“这是我所剩无几的快乐，不准打小报告。虽然甜牛奶没什么，但是背着他偷偷喝会让我的快乐加倍。”

    “你真的很叛逆。”

    “青春期通病啦。”

    “不过，你把牛奶给我了，你自己不喝了吗？”

    “今天你比我更需要快乐嘛。”她说完把背包拉链拉好，朝他摆手，径直往外走。

    藤井桃小跑着奔向泽村大地，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和以前一样抱怨她磨叽，等她走到自己身边，就闷不吭声地往校门口走。

    “你的水壶忘了拿。”她伸手去够他的斜挎包，一边拽着他的背带让他慢点走，一边拉开拉链，把水壶塞进去。

    “嗯。”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

    她动作慢吞吞地，一点也不着急，等走到校门口了才把水壶塞进他的包里拉好拉链。不过，她拉好拉链之后也没打算撒手，就这么一路拽着他背包的肩带，让他半拖着自己往前走。他不是第一次带这么个背包挂件回家，由着她挂在自己包上，只是依旧不说话。两个人拖拖拉拉地往回走，一时间安静得只听见了脚步声踩进风里。

    藤井桃偷偷探过头去看泽村大地，忽然说：“大地，你皱眉的表情好像老爷爷。”

    泽村大地：“……”他没说话，只是松开了眉头。

    “刚刚还在跟孝支说，你如果变成老爷爷了，说不定还在打排球。”她也不管他搭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开口，“看到你这个表情，我立刻就能想到变成老爷爷的大地时怎么在球场打球的。”

    他没忍住，脸上带了点笑意，“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还会打排球。”

    “大地是个很专一的人啊，喜欢就喜欢到底，变成老爷爷也会喜欢。”

    他望了一眼橙红色的街道，看着尽头，语气有些惆怅，“如果工作了，就很难说了。”

    “你又不会总是工作，总有休息的时候。”

    “工作会很忙的嘛，你爸爸不就天天都很忙。”

    “爸爸是警察，忙很正常，”她眨了一下眼睛，“你也想当警察吗？”

    “大概吧。”

    “那你可以尽管放心，爸爸周末休息的时候还是会照样带mama去打网球，他们玩得很开心，”她拍着他的手臂说，“大地以后就算很忙也会记得排球的，你一年级的时候比赛输了哭得那么惨都还记得去练球，没理由因为工作就忘了。”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嘴硬说：“我哪有哭很惨。”

    “是啦，你没哭。”

    他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说起来，你周末有什么计划？”

    除了去他家蹭饭。

    “一周学习日都在跑步，周末当然要偷懒啊。”她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你这周明明少跑了很多次。”

    “你可没说要补的。”她警惕地松开手，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他们的距离。

    “可惜了，我本来打算请你吃煎饺，当作周末锻炼的补偿。”

    “真的吗？”她耳朵动了一下，“煎饺。”

    “真的。”

    “那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陪大地跑一段时间的，”她又蹭了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泽村大地·计划通：“那说好了，早上六点半见。”

    “怎么那么早？！我一定会睡过头，那就是不可抗力了。”

    “我会提前跟叔叔说的。”

    “你好过分。”藤井桃爸爸是个非常有效率的人，说六点半起，绝对不会让她六点还在床上睡觉。

    “放心，绝对不会让你睡过头。”

    她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跟他耍赖，只是说：“不准拿我的零花钱请我吃煎饺。”

    “我看起来会做那种缺德的事情吗？”

    “谁知道你哦。”

    “用了你也不知道吧。”

    “我有记数，”她用着毫无威胁气势的语气威胁他，“就算少了一个硬币我都会发现，我要跟阿姨告状，把你的零花钱全部搂过来。”

    泽村大地这时候笑得格外大声，“在你成年之前，我觉得都没可能。”

    虽然只是说一个周末，其实后来的一段时间，藤井桃都推掉了课余的计划，老老实实跟着他在慢跑。就算泽村大地不说，她也会这么干，因为他们这几年都这么过来的。她生病不舒服，泽村大地陪她吃药，他输球了，她就陪他呆着直到重新振作。

    乌野排球队并没有消沉太久，没过几天大家就重振旗鼓继续投入训练。武田老师为了让大家的技术能更进一步，通过音驹的猫又教练联系上了东京的枭谷学园联盟。然而，就在大家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集训生活兴奋时，身为学生的他们迎来了学业生涯的一道坎。

    也就是他们的期末考试。

    日向翔阳等人的脸色差得堪比被人接连拦下三次怪物快攻。

    很不幸的是，队内成绩最危险四人正好是主力四人，缺一不可，泽村大地作为队长表示自己会督促成绩在生死线徘徊的这几位好好学习。在他们痛苦挣扎时，菅原孝支善意提醒，让他们将注意力投向了队内唯一一个年级第一——藤井桃。

    此时她正在和清水洁子商量给球队联系一个新的经理，突然被几个人的视线盯得背后发寒。回头一看，就看到日向翔阳像颗炮弹一样朝自己冲过来，唰地一声在她面前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土下座，然后把脑袋磕在了地面上，磕得她的脸跟着抽了一下，“桃子姐！请教我学习吧！拜托了，为了及格，我愿意做任何事！”

    “可是……一年级的内容，我也忘记了很多……”藤井桃有些为难地说，“很难说帮得上。”

    “那就二年级，桃子姐，”田中龙之介双手合十放在头顶上虔诚地拜了下去，“拜托了，请随意鞭策我，让我能够像桃子姐一样成为了不起的学生。”

    西谷夕也跟着一起大声说：“请随意鞭策我！”

    “这个倒是可以啦，不过白天我和洁子还有点事情，你们有问题可以放学过来问我，”不远处跟着一起土下座的影山飞雄没说话，但是他的注视相当有存在感，看得藤井桃有些头疼，“晚上的话，我如果有时间也可以帮你们补一会儿……”

    在西谷夕和田中龙之介蹦到一边欢呼时，藤井桃看向日向翔阳两人，又说：“虽然一年级的课程我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我之前的笔记还留着，可以借给你们。”

    日向翔阳的脸色当即转晴，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握住了她的手，“真是……太感谢了！”

    “感谢就给我好好上课。”泽村大地一把提住了他的领子，把他从地上带了起来，又回过头对着剩下三人说，“这次东京之行，一个都不能少，所以不仅是桃子，其他人也会帮忙，想方设法把你们的成绩提上去。”

    藤井桃和清水洁子忙于招募新的经理，只能够在放学前后的十几分钟内短暂的给他们补个课，其余时间的重担还是落在了和日向翔阳他们同年级的几位队员身上。

    “已经联系到了吗？还真是迅速。”放学时，藤井桃刚帮西谷夕改完练习册，就在回去的走廊上碰见了迎面走来面带喜色的清水洁子，她已经找到了一个一年级女生答应先来球队试任临时经理。

    “嗯，不过对方是个胆子有些小的女孩子，我就想来找你一起去见见她，”清水洁子面色有些无奈，“有你和我在她旁边，应该能避免她第一次去球场就被那群精力旺盛的家伙吓到。”

    “确实精力旺盛啊，”藤井桃想起了一蹦三尺高的西谷夕，笑着说，“不过能答应做排球部经理应该有点心理准备吧，不然不会答应……”她的这种设想在见到未来的新经理谷地仁花时成功被驳回，因为这孩子一看，明显就是被清水洁子的美貌诱惑来的。

    藤井桃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清水洁子，又看了一眼面部表情机能失调的谷地仁花，不得不摇头，“果然美貌是了不起的武器。”

    “什么？”清水洁子听见她在嘟囔。

    “没什么，”藤井桃表情纹丝不动，目光转向神情呆滞的谷地仁花，“你好，初次见面，我叫藤井桃。”说完和没有回神的谷地仁花意思性握了个手。

    “话说，今天她过去的话，队里就会有三个经理了诶，”想到这，藤井桃来了精神，去看清水洁子，“三个经理对于那群家伙来说未免太过奢侈，我是不是可以提早下班了。”

    “可以啊……”就在她准备拔腿就跑时，清水洁子话锋一转，“去和泽村队长商量。”

    “你好过分哦，明明知道大地不会给我跑掉。”藤井桃顿时哭丧着脸站了回来。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桃子。”清水洁子拉着谷地仁花走在她和藤井桃中间，说完看向战战兢兢的谷地仁花，“请不要紧张，球队的各位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桃子的反应和大家没有多少关系。”

    “是啦是啦，他们就是有点热血过头，”藤井桃苦着脸说，“有些家伙还会说一些傻气的话，等会儿你就当没听到就可以了。”

    “是……”夹在两个比她高出大半个头的人中间，谷地仁花的脑袋点得像鹌鹑，尽量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快到体育馆时，清水洁子明显察觉到谷地仁花走路开始发颤，小声说：“如果害怕的话可以站在我们身后的。”

    谷地仁花是个还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会见识到什么的天真可爱的一年级女生，她被清水洁子这么和颜悦色地安慰了之后，红着脸说：“我……我不会被吓到的。”

    话说完没多久，她就被西谷田中目不转睛二人组和东峰旭吓到五官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