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妪的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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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在皮肤恢复正常后,离开过几次房间,虽然那封信说这间房子是安全的,但他不可能就这样完全相信了它。 他打开衣柜,第一眼就看到一套整齐叠好的礼服,尺寸合适,款式是今年流行的样式,外衣和衬衫的纽扣上还有烫金的飞蛾图案。美中不足的是礼帽上别着一张眼熟的纸牌。 克莱恩认出这张纸牌,这是那个波吉亚家的神经病放在他上衣口袋里的。那是一张“愚者”塔罗牌。但是和上次那张似乎有些许不同,这张纸牌上的愚者正在摘取悬崖下的花,他脚下的石块已经出现了裂缝,随时都可能掉下悬崖。 几乎不用多加猜测,克莱恩就能判断这张牌大概是出自于那个神经病之手。这张看上去普通的、不含任何非凡因素的愚者塔罗牌,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房主的品味让克莱恩不敢恭维,到处挂着逼真的肖像画或是挂毯,他睡得那间房间,门上竟然贴满了廷根的旧报纸,来自不同家报社,全部在报道那几天的事,甚至用红笔在他的死亡消息上重点标注。 光是看到那些旧报纸,满满的恶意就扑面而来,很难想象房主就是救了他的人。 只不过离开房间几分钟,当他回到那间养病的房间,朝向阳台的落地窗上人用红色颜料印满了手印。那些手印的手指部分又长又细,超出了人类应有的比例。这些擦不掉的手印是被印在窗户外面的。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进来,进来这间房间。 克莱恩拿着自己的东西,惶恐不安地迅速离开那间房间,重重关上门,将那种奇异的感觉关在门内。 房子的构造相当简单,他所在的二楼,除了他醒来的那间房间之外,还有一间书房和一间主人房;一楼有着厨房和仆人房。 主人房里面拉着黑色密不透光的窗帘,有些空荡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超大的玻璃棺材,里面塞着不知道什么品种的蠕虫。 克莱恩打量一会之后,默默关上门。屋主真的不正常。 书房大概是这栋房子里面最正常的房间了。克莱恩在书房里面找到了地图册,这是一本记载了全鲁恩各地的地图;他还在书桌的抽屉里面,找到一个装着秘银子弹的铅盒。 最下方的抽屉里面放着桃花心木的木箱,里面放着一个个玻璃瓶,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不知名的粉末。一个牛皮纸信封被压在玻璃瓶下方。 “致亲爱的勇者先生: 开幕的序曲已经演奏完毕,这出歌剧的主角总有一日会相逢。 告别了那染尘的蔚蓝旧梦, 备受命运眷顾和觊觎的旅人,远离了故乡。 路过的老妪揪着风信子的花瓣,告诫他: ‘要仔细辨别敌友,眼见不一定为实。 提高警惕吧!既幸运又不幸的人儿!’ 知名不具“ 熟悉的笔迹,熟悉的胡言乱语,熟悉的知名不具。对方似乎猜测到了自己会打开这个木箱子。 也许那位喜欢留名知名不具的波吉亚先生就在某个他看不到的死角安静地注视着他。“开幕的序曲”似乎在告诉他,未来还会发生些什么? ...克莱恩更希望是那位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古代非凡者阿兹克.艾格斯救了他,至少这位中年教员很乐意为他提供帮助,而不是像这位态度暧昧的波吉亚先生。 出于戒备和谨慎,克莱恩匆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这间奇怪的房子。当然,离开书房之前他不忘带走一本书,这是为饱受折磨的卡斯特先生准备的。那是一本套着《贝克兰德现代建筑史》外皮的小说,带有黑白的插画。 这本书的扉页上用花体的鲁恩文印着书名:《神秘学教授》。这本书的纸质泛黄,装订粗糙,印刷的黑字有些许的模糊和错印,和克莱恩在值夜者档案室里面见到的《神秘学教授》有很大的差别,大概就像正版书和盗版书的差异。 出于某种心理,克莱恩并没有换另一本书,而是选择将卡斯特先生塞进去后,带走这本鼠书。 想必卡斯特先生也没有看过吧?卡斯特先生安静的模样,真是少见啊。 带着为数不多的东西,他很幸运,在路上走了五分钟之后,他看见了地铁站——这让他意识到,这里是贝克兰德。 克莱恩翻看了报纸,敲定了一间合适的出租房屋。他搭乘地铁,准备前往乔伍德区。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后,他下了地铁,又换乘了出租马车。十来分钟后,他到达了目的地明斯克街。 明斯克街17号,萨默尔太太,也是他想要租下的明斯克街15号的主人。 就在克莱恩跟萨默尔太太商讨租房和租金的问题时,他感受到一股充满恶意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后。克莱恩下意识转头,看向他背后的窗户。 从这扇窗户可以看见明斯克街,正对着窗户的那段马路,恰好横冲直撞地行驶过一辆马车。驾驭马车的两匹马身上似乎是挂着不少铃铛,叮叮当当的很大声。 “哦!这一定是那些外地来的马车!” 萨默尔太太认为克莱恩是在意那些噪声“这条街平时不这样的,每个人都是非常有礼貌的。” “但你知道,那些外地人有点钱了,就想来贝克兰德闯闯,甚至搬来这里。他们之中不乏有一些骗子和暴发户。”萨默尔太太微微扬着下巴,面带微笑“如果你要在贝克兰德工作,应该谨慎和这些人交往。” 萨默尔太太又继续说了一些隐含着炫耀的闲话,克莱恩装作认真聆听,直到萨默尔先生打开门进了房子。萨默尔先生的身材魁梧,穿着黑色双排扣长礼服,戴着同色皮制手套,嘴唇上有两撇漂亮的小胡子。 克莱恩意识到自己脱身的机会来了,他婉拒了新出炉的房东兼邻居先生的晚餐邀请,在女仆朱利安引领下,离开了萨默尔家,进入隔壁的15号。 在关上明斯克街15号的大门前,克莱恩忍不住回头朝着背后的明斯克街上望去。他并没有看到有什么人盯着他看,仿佛刚刚感觉到的视线只是错觉。 ... 贝克兰德,皇后区,某个的豪华别墅内。 穿着时下流行裙装的少女往窗外眺望,一只金毛大狗安静地坐在她旁边注视着她。 从这扇窗户能看见这栋别墅的后花园和黑铁栅栏之外的水泥路。 在她的视野里,外面的道路上,一行印着金底蓝狮盾型徽章的马车咔哒咔哒地缓缓经过。和正常狮子徽章不同的是,这只蓝狮拥有双头。 这几辆马车向着前方行驶而去,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鲁恩的波吉亚家族,那个方向是他们的别庄...嗯...是波吉亚伯爵的小表叔回来了吗?” 鲁恩的蓝狮波吉亚家族的爵位因为三百多年前的背叛和这些年来的风评因素,一直不尴不尬地维持在伯爵。现在的家主桑托斯.波吉亚伯爵在击败了两位兄长之后,获得了现在的爵位。他的父亲老波吉亚伯爵十分风流,一生拥有过四位妻子和十多位情妇,这些女人一共为他生了十四个孩子。桑托斯.波吉亚在男孩中排行第三,他是老伯爵第三任妻子生的两个儿子之一。 这个风流老伯爵担心他的继承人会像逼死他的情人们那样伤害他的兄弟们。于是老伯爵在临死前将一部分势力和财产分给了剩下的五个儿子。 如同老伯爵猜测的那样,他死后的一年,他那些已经成年的三个儿子接连遭遇破产,不得不搬离贝克兰德。 老伯爵的女儿们稍微幸运一些,在波吉亚伯爵的眼里,这些娇滴滴的姐妹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直到他最喜爱的两个meimei卢娜和索菲联合她们的丈夫、同胞弟弟佩翁在他的纺织工厂的生意上狠狠坑了一回。 波吉亚伯爵最后一个弟弟据说被兄弟姐妹们的cao作吓到了,干脆利落地离家出走。有人在海上见到他的身影。最近有传言说,这个逃家的年轻人在南大陆做些小生意。 有这些过往的糟糕经历,大概解释了五十多岁的波吉亚伯爵不像他的先人那样作风糟糕,私生活混乱,他只有一个妻子。这位幸运的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女儿,其中次女特蕾莎是奥黛丽的大哥的同学。 在一次晚宴上,霍尔伯爵在男士们的聊天中提过,这位心狠手辣的波吉亚伯爵准备把那位逃家多年的兄弟给捉回来相亲,因为他们想要一位男性继承人。也许是报应,原来看好的长女在去年坠马身亡,次女性格令他不喜,小女儿又被伯爵夫人宠的过于天真,五十多岁的波吉亚伯爵面临着后继无人。 他又不愿意继承权落到那几个糟心的兄弟身上,最后他将目标选在这个有钱有势,愣是二十多岁没交过女朋友没相过亲,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兄弟身上。 ‘哦,可怜的桑托斯。’男士们幸灾乐祸地笑着。 ‘按照波吉亚的家族传统,那位大小姐的死绝对没那么简单。’女士们也在私下议论道‘坠马可能是他们家二小姐或是三小姐做下的…那个阴沉的特蕾莎看上去一肚子坏水,而玛拉的天真无邪也可能是个虚假的面孔。’。 姓波吉亚的没有一个是好人!他们甚至不信仰任何一位正神!他们也从不去教堂,从不往捐献箱里塞钱,哪怕是一个便士!真是邪恶啊! 只要是鲁恩人,都知道波吉亚家族做过的那些坏事——谁喜欢他们呢? “桑托斯守株待兔那么久,终于堵到他最后一个兄弟。”霍尔伯爵在晚餐前随口一说“阿尔卡德子爵的meimei,萨帕特罗家的女儿,保守党加西亚议员的侄女...桑托斯也是急疯了。” 奥黛丽并不认为特蕾莎.波吉亚不能胜任继承人的角色,这位女军官甚至比大多数同龄人要来的出色——只不过她倒霉的姓波吉亚,并恰好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父亲。 “小姐,您换好衣服了吗?”她的贴身女仆安妮敲响了她的房门。 奥黛丽调整好面部的表情,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进来吧,我已经好了。”她对着镜子,调整了下纱帽上的装饰,左右打量下脸上的妆容。 安妮开门进来,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拿起奥黛丽换下的长裙。米白色的蓬蓬裙上,有明显的大片黄褐色水渍。 “能洗掉吗?我很喜欢这条布兰卡小姐送的裙子。”奥黛丽微微垂下睫毛,露出有些忧伤的神色“真怀念那些和她一起骑马的日子。” “骑马实在太危险了,小姐。”安妮快速地回复她。 “好吧…子爵夫人也这么说,”奥黛丽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布兰卡小姐回归女神怀抱之后,她和加西亚小姐就很少举办茶话会了。” 安妮张了张嘴,又放弃了。 ‘布兰卡小姐不是女神的信徒,她无法安息,无法回归女神的怀抱。’ 奥黛丽从安妮的表情和动作,看出了安妮没有说出口的话。 回到花园,茶话会的主办人阿尔卡德子爵夫人正在向其他几位年轻的小姐表演插花,几位已婚的年轻女人小声地交换着八卦,时不时露出笑容。 加西亚小姐坐在阿尔卡德子爵的meimei身边,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肢体动作有点僵硬,极力避免和阿尔卡德小姐太过靠近;而阿尔卡德小姐脸上的挂着假笑,眼角没有一点笑纹…看上去这两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产生了隔阂。 刚刚订婚不久的伊莎贝拉小姐和未婚夫的jiejie迪亚娜女士正在小声讨论加西亚家和阿尔卡德家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加西亚小姐和阿尔卡德小姐;劳拉女士表面上认真倾听,时不时附和两位朋友的话,实际上双眼迷茫地在发呆,她看上去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奥黛丽又看向一对奇怪的组合:一个戴着深紫色头巾的老夫人和一位黑发灰眸的女孩,一脸羞涩的少女看上去不超过十五岁,她紧紧盯着她和老夫人中间的一叠扑克牌,企图从里面看到些什么。 看上去萨尼太太在帮这位女孩用扑克牌占卜。而这个女孩奥黛丽也见过几面,她是布兰卡小姐的三妹,玛拉.波吉亚。 “我的恋情会有结果吗?”奥黛丽听见小玛拉低声问道。小玛拉稚嫩的脸庞满脸通红,她的上半身微微向前倾,小臂撑在桌子上。 萨尼太太拢了拢灰白的头发,满是皱纹的脸带上故作神秘的笑容,缓慢地一张张解开揭开桌上盖着的扑克牌。只听见她用沙哑的嗓音轻柔地低声唱着: “受命运眷顾的少女,奔向情人所在的别馆。 迷途之人啊,请不要害怕逢魔之时的黄昏。 要知道,沿途的花朵, 都是被血液浇灌而成。 那是, 少女永恒的爱意。” 萨尼太太今天的歌词有点奇怪呢…逢魔之时?血液浇灌?这又是在指什么呢? 萨尼太太在贝克兰德的占卜圈子里很出名,她模模糊糊的暗示,总能引来一些小姐太太们的追捧。但奥黛丽用灵视查探过,萨尼太太只是一个喜欢故弄玄虚的普通老人。 无论她的占卜准与不准,萨尼太太总能靠着敏锐的观察力,说中这些小姐太太们的心中所想,就像“观众”一样。 女神在上,奥黛丽妳清醒点!萨尼太太虽然喜欢神神叨叨,但她只是个普通老人!这太不淑女了… 小玛拉的表情看上去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会对她的恋情感到迷茫… 女神啊…不,奥黛丽,妳得停下,别再观察她们了… 萨尼太太用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女孩的脸,蓝色的眼睛里充满着慈祥。 “妳的恋情会有结果的。”萨尼太太将双手交叠,放在桌子边缘“建议和我说说他吗?” 女孩喜悦的笑了,她羞涩地低下头,手指摩挲着纸牌边缘。 茶话会结束后,奥黛丽坐上霍尔家的马车。她看到加西亚小姐怒气冲冲地朝着阿尔卡德小姐说了些什么,阿尔卡德小姐捂着脸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加西亚小姐,提着裙子,朝着加西亚家的马车跑去,路上她撞到了搀扶着萨尼太太的小玛拉。 小玛拉跌倒在地,鲜艳的丝绸裙子裂了一条大口子,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裙。而萨尼太太被小玛拉牵连,绊了一跤,鞋跟断裂,扭了脚,一头栽进门口的喷水池里。 伊莎贝拉小姐和迪亚娜女士抱在一起,双双发出了尖叫声,语无伦次地呼喊着女仆们的帮忙。 作为别墅女主人的子爵夫人连忙和身边的劳拉女士道了歉,带着女管家和女仆匆匆地赶了过来。 萨尼太太被两个女仆从喷水池里面拉了出来。萨尼太太的头巾在挣扎中掉了,露出挂满水晶珠串和鸟类羽毛的脖子。这个狼狈的老夫人虚弱地歪在女仆身上喘气,一脸惊魂未定。 “这是反噬!因为我泄露了未来给小玛拉小姐!”萨尼太太披散着灰白的长发,摇晃着脑袋“你们不知道我在水里看见什么…” “看到了什么?” 伊莎贝拉小姐用着尖锐的嗓音问道。 “一只纯黑的,像熊一样大的黑狗…它身上燃烧着蓝色的地狱火焰,盯着我看…” “女神啊!太可怕了!这预示着什么?” 迪亚娜女士用蕾丝扇子遮住嘴,露出惊慌的眼眸。 “不过是一只狗…”这是劳拉女士,她点燃了一根女士烟,含在嘴里。她看上去很不屑。 “这是不详!来自地狱的邪恶力量正在接近我们…这可能会带来死亡…” 小玛拉脸上露出歉意,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萨尼太太走去,却被萨尼太太的女仆所驱赶。迎着两个女仆的戒备眼神,女孩的眼眶一红,嗫嚅了一句对不起,含着眼泪跑了。 “哦,邪恶的波吉亚。”不知道是伊莎贝拉小姐还是迪亚娜女士发出的嘀咕声“真不知道安娜为什么也邀请了她。” “她可能就是不详的源头。” 这一切在奥黛丽看来,不过是萨尼太太装神弄鬼,借机表现她的不同。奥黛丽并没有错过萨尼太太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和嘴唇旁边隐隐约约的嘲笑。 奥黛丽的生活已经和以往不同,非凡者的力量让她更能看清圈子内的暗流。 ——只不过,她没料到的是,萨尼太太的话成真了。当天晚上有人死了。 死的是萨尼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