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封信
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梦见我和mama拿着七个顏色的彩带,掛在家里的每个地方,红橙黄绿蓝靛紫,像美丽的彩虹,像雨过天晴时的一幅美景,映照在我和mama的笑顏上。 mama把窗帘全拉上,在昏暗的室内中,我看见她端着一个蛋糕,上面插满蜡烛,阵阵白烟瀰漫在空气中,像一团雾气把我们包围。 我接下mama递给我的糖果,吞下去,问她爱不爱我? 她甜甜地笑了,说── 我的小宝贝,mama当然爱你。 这是一个甜甜的梦。 我告诉自己。 我做了一个甜甜的梦。 2018年5月19日俞薇笔 2018年5月19日星期六 梦:睡眠时因为受到刺激,而引起的幻觉、幻像。 梦也会经由人的潜意识和过去人生经验中所到过的地方,化成梦的材料,在睡着的同时侵入大脑。 做梦的时候时常会分不清虚实,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忘了脚下踩着的,是过去的碎片…… 踩着碎片的小女孩走向前,歪着头看向趴在窗台前忙碌的人:「mama……」 她说:「你在做什么?」 母亲的身影在她的提问下冻住了,小女孩看着几次张口作答却不敢吭声的母亲,抬起脚走进窗台前,踮起脚,试图看清令母亲畏惧的东西,可惜的是,她看不见任何可怕的东西,只看见母亲手里握着的黑色胶带,还有抑制不住地颤抖。 「mama……」小女孩说着把自己小手放到母亲手上,母亲却像被电到似的,把她的手弹开。 小女孩在母亲的泪水中看见了厌恶与懊悔,她不知所措地抿着唇,本能地落下泪水道歉:「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母亲生气了,不知道母亲为何看上去那么悲伤,她想念从前总抱着她爱她宠她的母亲,她想念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时光,可母亲似乎不这么想,她似乎想逃离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拥抱她,不再用蜜糖般的声音喊她,不再说爱她。 小女孩想知道原因,想知道自己哪里做不好能从头改起,可当她一靠近母亲时,母亲却激动地大吼:「不要过来!我叫你不要过来!」 「你给我走开!走开!」 母亲的声音像划破蜜糖流出来的脓水,吓得小女孩缩了回去,连眼泪也忘了流。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本来就跟我没关係!走开!」 小女孩听了母亲的话,心想自己要被拋弃了,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mama对不起我错了,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我会听mama的话当一个乖小孩,你不要把我丢掉好不好……」 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彷彿心脏破了一个大洞填也填不满,想起母亲之前的态度,被拋弃的念头渐渐清晰了起来,害怕到身体一颤一颤的,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不断往下掉。 直到一隻大手捧起了小女孩的带泪的脸,哭声才渐渐止住,只剩哭红的鼻子一抽一抽的流着鼻涕。 小女孩从模糊的视线里听见母亲的声音:「这不是你的错,你一点错也没有,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那、那mama你会讨厌我吗?」 这是小女孩压抑在内心深处问题,以前的她实在太害怕母亲会给予肯定的答案,所以寧可让它沉入海底也不敢提起,但现在母亲的话让她有了一丝希望,她小心翼翼地提问,仔细地用全身的感官凝聚在母亲身上。 只不过,她等了很久,始终不见母亲回答。 小女孩着急了,又一次的问:「mama……讨厌我吗?」 然而,母亲是这么回答她的:「……我不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是……」 话音一落,小女孩听见母亲细微的哭声,小小地却像针刺鑽入她脆弱敏感的耳膜。 我们不是什么?为什么不是?如果不是,那── 「mama,我是谁?」 一滴泪落在脸颊上,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才发现这是母亲的泪水。 那瞬间,有什么东西被封了起来,小女孩从母亲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指着母亲手里握着的黑色胶带,平静地开口:「mama,我可以帮忙吗?」 母亲迟疑地望着手里的黑色胶带,不自觉地握紧,小女孩见了还是很坚定地说:「我想帮mama的忙。」 那刻,维系着两人之间的那条线,断了。 「好。」 母亲把手中的黑色胶带交给了小女孩,两人齐心协力的把家中所有能照得到阳光的缝隙全堵住了,小女孩看着母亲拿了一个里面塞满了一块块黑漆漆的东西,把它点燃烧出阵阵白烟。 小女孩接过母亲手里的水杯,摊开手心看着几个颗粒状像糖果一样的东西。 「吞下去。」母亲是这样说的。 小女孩把手中的糖果放入嘴里,握着母亲的手走到卧室,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睡意朦胧时,小女孩下意识地问了:「mama,你爱我吗?」 没来得及听见母亲答案的小女孩,进入了梦境,那时的她感觉到耳膜在震动,由外传入耳内的声音,如蜜糖般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那个声音,是这么说的── 「我的小宝贝,mama当然爱你。」 俞薇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身,神情还有些恍惚,摇摇欲坠的感觉还在,被掐住喉咙而喘息不过来的感觉还在,觉得自己的心脏像破了一个大洞,每跳动一下就疼得令人难受。 她下了床,走进书桌前桌上放着的那本梦的解析,指尖轻触书皮,掀开被书籤盖住的那一页,由第一章开始的,第一小节:梦与清醒生活的关係。 但她没来得及阅读,便被门外一阵激烈的敲响阻挡了。 俞薇走向划破蜜糖流出来的脓水的声音,听那高亢的声音不断喊着她的名字,停在门前,扭开门把。 她想,如果她再病态一点,或许可以完美的把脓水去掉,包装成蜜糖般的嗓音,尽可能把破洞的心脏补满。 但她没有这么做。 俞薇只是张开双臂,接纳即将迎来的,另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