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休产假 6、与世界和解
按理说，在家乡偶遇至亲骨rou，应该高兴的，但千夜在苑思行的身上没感到半分喜悦。 苑市长当官很多年，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外人很难从他的脸上观察到他在想什么。 可是，作为伴侣，千夜还是能捕捉到他的微表情。况且，他现在身体僵直，对待亲兄弟也没表现出该有的热情。 与苑市长截然不同的，苑望亲热地拉着他，就要往家里带。 苑思行不着痕迹地脱离他的手，“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吧！” 苑望笑得憨厚，“星期天你能有什么事？可不兴过家门都不回去。妈最近总念叨你呢！”苑思行离开家的时候，苑望还小，不太懂他与父母之间的隔阂。以为哥哥像是镇上其他外出务工的人一样，常年不回家。 千夜打圆场，“那个……我们一会确实有事，这样，你给我留个地址和电话，这几天，我们都在台州，一有空就回家。” 于是，苑望与千夜互留了手机号，就此作别。临走前，苑望一直拉着苑市长的手，殷切地说：“哥，你可一定要回来啊！”直到苑思行点头答应，他才松开。 苑市长跟着千夜闷闷不乐回到酒店，他发现妻子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不由得问：“你不想问点什么吗？” 千夜捏捏他的手，“你既然不想说，就不用勉强自己。”怀孕的人，情绪本就容易大起大落，千夜不想逼他，“如果你想倾诉，我随时愿意听。” 苑思行目光涌动，“好。” 转天是周一，早晨，千夜送苑市长回考察组下榻的酒店。 白天，她接到苑望的电话，对方一直问她，他们什么时候回家，被千夜敷衍过去了。 晚上，他们在酒店吃完晚饭，正在游廊里散步，苑望又打来电话。 苑望：“喂，嫂子。我哥在你身边吗？” 千夜用眼睛示意苑市长，对方摇了摇头。她只好说：“他不在，还没回来。我们确定好时间，我再联系你，好不好？” 苑望：“嫂子，我爸妈也知道你们回来了。他们很想见你们一面。我之前没跟你说，我爸得了要命的病，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面。他们跟我说了，小时候亏欠我哥太多。就是想看看他，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千夜咬了咬嘴唇，“好，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 苑望那边一阵杂音，换了个苍老的女声，“你是小行的老婆吗？我是他mama。请你告诉他，如果他不愿意原谅我们，我们也不怪他。我给他弄了一箱特产，都是他小时候喜欢吃的，你有空来小望的店里拿。不见就不见吧！” 苑望：“妈……” 千夜挂了电话，看见旁边爱人的眼里蒙了一层水雾。 苑市长握着千夜温暖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家里……一直因为我是双性人，闹得鸡犬不宁。我爸埋怨我妈，我妈恨我……我从懂事起就知道，父母因为我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他们厌恶我。直到苑望出生，他们才好一些。他们总说，我这辈子不可能有孩子了，以后，苑望生了小孩，过继给我，替我养老……” 千夜：“他们想得太多了。” 苑思行：“后来我离开家，他们也没联系过我。我想，他们宁可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他仓皇看向爱人，“我不是想躲着他们，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 千夜：“我知道，我懂！”世上有多少父母，自己改变不了，却强求孩子。苑市长的双性特征也不是他的错，他的父母却让他来承担。 后来，每晚苑mama都要打电话给千夜，导致苑市长一听到千夜的手机响，就表现出紧张。 苑mama也不再问苑思行什么时候回家，只是跟千夜说些家常和苑市长小时候的事。最后归结到，就是想见他一面，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苑思行经过几天煎熬，临行前，还是和千夜一起去了苑望留下的住址。 那是一套破旧的小院子，长满苔藓的硬山顶，墙上爬着几根黑油油的何首乌。苑思行伸出修长的手指，抚摸那些藤蔓，这里承载了他年少时所有的不快乐。 当时，正是日暮时分，家家户户飘出了炊烟。他小时候经常饿肚子，饥肠辘辘听着别人家的欢声笑语。 千夜发现，男人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她握住了他的手。 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行，是你吗？” 苑市长转身，他的老母亲早已满头发白，面容柔和，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不复记忆中的怨恨。 苑思行上前一步，也只走了一步，与苑mama隔了七八步的距离，“妈……” 苑mama蹒跚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儿子，“小行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苑思行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看着母亲在怀里啜泣。 千夜担心她发现苑市长怀孕，忙扶起她，“妈……我是思行的爱人，我叫千夜。” 苑mama这才抬头，欣喜地看向千夜，拉着她说：“好，好，小行都娶老婆了！” 苑思行干哑地说：“我爸他……得了什么病？” 苑mama：“肝癌，晚期。走走，别在这说话，进屋去。” 三个人走进正屋。 苑mama续续叨叨地说，家里条件一直不好，苑望讨不到老婆，苑爸爸退休了还得出去做工，落了一身病。前两年，苑望终娶上媳妇，孩子没能生出一个来，一直病病歪歪，也没法出去工作。 苑市长见到了他的父亲，老爷子精神还不错，面色发黑，但神情安详。他看到长子，愣了一下，然后咧开嘴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流出眼泪。他拍拍苑思行的肩膀，“小行啊，爸爸对不住你！以前，亏待你了！希望你不要记恨。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一面，我死也能闭眼了……” 苑市长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嘴角微微抽搐，眼泪哗啦一下就涌了出来。在他年幼的时候，多么希望能得到父母的关注与疼爱。这份和解，来得太晚了，只剩下告别。 千夜拿出纸巾，帮苑市长擦眼泪，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也能明白他的委屈。她轻拍男人的后背，温柔地安慰他。 苑mama抹了把泪，“不哭了，小行，不哭了。谁都有这一天……” 一家四口落座，情绪稍稍缓和。 苑mama又问：“你现在在哪生活？在做什么？” 千夜：“我们在海城。” 苑mama：“海城可是大城市啊！小行是做生意吗？”看他大腹便便，像个老板，不然也不能娶这么年轻美貌的老婆。 苑思行：“做公务员。” 苑mama：“公务员好啊！”她盯着儿子的大肚子，坐下后，更加突兀，“你这是？” 苑思行睫毛微动，没有回答。 千夜拉着苑市长的手，大方地说：“思行怀孕了，二胎。” 苑家爸妈对视一眼，内容很复杂，有惊诧，更有欣慰。 苑爸爸：“好！好！”亏得以前，他们还想将老二的孩子过继给老大。他开心地笑起来，“你家大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千夜翻出囡囡的视频，递给苑家父母。苑爸苑妈仔细地看，看得老泪纵横。 苑爸爸：“好啊，我这辈子也能见到隔辈人了！” 苑mama想摸苑市长的肚子，踌躇半天，也没能落手，“知道你们过得好，就行了。以后也不用惦记我们，现在家里日子好了，没什么难处。” 正说着话，苑望回来了。他看到千夜夫妇，惊喜地说：“哥、嫂子，你们来了！”他放下东西，赶紧烧水泡茶，忙前忙后地做饭。 那天晚上，他们在家里吃了一顿晚饭，也见到了病恹恹的二媳妇。 苑思行告诉父母，他这次来台州是出差，明天就要离开了。 苑家爸妈没有过多的挽留，苑mama一个劲往苑市长碗里夹菜，像是要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地度过一个夜晚。 临别的时候，千夜悄悄塞给苑望一张银行卡，告诉他里面有一些钱，密码是苑思行的生日。苑望死活不肯要。千夜若是想给人家钱，没人能推脱得过，最后扔到桌上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苑思行问她，“你给我家里多少钱？” 千夜：“三百万。” 苑市长一阵无语，“你是想买我吗？” 千夜：“家里有两个病人，吃药、看病、进补，都需要钱。你不在家，让他们过得松快点。” 苑思行：“我妈该担心我贪污受贿了！” 千夜咯咯地笑，“我的版税，好不好！” 果然，没过几天，苑思行接到母亲的电话，那端的声音既焦急又担忧，“小行，你老婆临走时，给了小望一张卡，她是不是给错了？里面有三百万！你们可不能犯错误啊，家里什么都不缺！你快让你老婆把钱转走。” 苑思行温声劝慰，“妈，这是千夜的心意。钱是我们的，没有犯错。” 苑mama：“你不是公务员吗？公务员虽然工资高，也存不下这么多啊！” 苑思行：“妈，我老婆是作家，很有钱，你不用担心，我没有贪污。” 苑mama：“有钱也是你们的，你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我听说，大城市养孩子可费钱了，爸妈没好好养你，现在也帮不上你们。可不能要你们的钱了！” 苑市长心底一片暖意。他望着眼前的大海，心底豁然开朗，他终于和自己、和这个世界和解了。 苑市长带队的考察团已经离开海城快二十天了，家属们有条件的，纷纷借周末过来探望。千夜也便适时出现。 他们下一站是厦门。千夜豪掷千金，请考察团及家属乘坐豪华游轮，开赴鹭岛。 他们一行人周五晚上由台州港登船，经过两天三晚，周一早晨在厦门港下船。船上包含五顿正餐、三顿早餐，自助形式。每晚都有演出，甲板有露天泳池派对。客舱内配备健身房、棋牌室、KTV、网咖、水疗SAP、理发店、星空剧院。可以说，搭乘这艘游轮，除了睡觉，就是享乐。 千夜预定了总统套房，登船便有专属管家接待，他们乘坐电梯到达八层，路过酒吧、奢侈品店、电子桌游区，来到他们的房间外。 走进玄关，正对的是走入式衣帽间，左边是一间超大卧室，双人床、单人沙发，连接无敌海景阳台，根本不用去甲板看海，卧室外的露天面积就很大。 卫生间是干湿分离的，毛巾架自带加热功能，设施一点也不比五六星级酒店的总统套差。 在卫生间里，还有一个单独的汗蒸房，一面是海景落地窗，可以边看海边桑拿。 外面是一间100多平米的客厅，北欧风格的书架占据一面墙，多人沙发面对大海，对面是茶几和小沙发，背后是餐厅，可容纳十人。整个客厅的装饰，艺术气息拉满，明亮又清新。 从客厅也可进入阳台，外面有八人位的沙发。夜晚在这里吹吹海风，喝点小酒，无比惬意。 餐桌上，管家为千夜二人准备了欢迎香槟、热带果盘、欧洲小饼干、小甜品。 客厅一角还有一个酒柜，存放着来自于世界各地的葡萄酒，不限量饮用。柜子里有30多瓶，每天都会补新。 小冰箱里摆满了袋装坚果、小瓶威士忌、各类饮料，也是无限畅饮，每日补满。 客厅一侧还有一间会议室，使用卫星网络，打印机、卫星电话配备齐全。B&O的电视，方便演示PPT。墙壁上做了灯光火焰壁炉。窗边还有望远镜，观景用的。 苑市长看到会议室，嘴角抽了抽，心想：谁坐豪华游轮还来开劳什子的会？ 管家告辞离开，千夜抱住爱人的身体，“苑市长，还满意吗？” 苑思行挺了挺肚子，“劳你费心了！”难得的是，她还邀请所有同事与家属一起乘船，每家都订了豪华海景房，享受七层独立头等自助餐。 千夜习惯性帮他揉腰，“等厦门考察结束，你回海城就请产假！”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肚子大到已经不好掩饰。 苑思行揉揉酸胀的腹顶，“嗯，我回去和王书记说。” 千夜：“你还没说？赶快说吧，省得她又安排工作给你。” 其实，前几天他已经和王书记报备过了，要休息两个月。王书记还开玩笑说：现在国家号召生三胎，别回头过几年，苑市长又怀孕了。 当时，苑思行没说什么。他家媳妇龙精虎猛的劲，也真不好说。生完肚子里的这个，还是想想怎么避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