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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归去

    我喜欢活着吗?我不喜欢,我好想下一秒就死去呀。想去失踪的航班上,想去爆炸的大楼里,想去车辆来往的公路上。可是我有资格去寻死吗?

    我记得阿满死前故意故意支开了我,是害怕我见到他的惨状承受不住而自杀,还是希望我永远记得当年的事,一辈子为自己的罪责赎罪呢?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幻想自己上吊的样子,泪水浸湿了枕头。

    后来的事就是国庆放假回乡了,子敏问我,你怎么不邀请我一起回乡?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子敏眼睛一眨:“是谁?要和你去你的老窝呀!”

    “这个嘛~~”我做了个鬼脸,“不告诉你!”然后迅速开溜。

    是木子。他和我说一道去云南看看这些年我住的地方,和我一起。但是我并没有告诉子敏,我也并不想惹上麻烦。

    我和木子是坐绿皮火车去的,我们看到了梯田山间隧道,一路上我们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绿皮火车上总是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让人有些反胃。

    “你喜欢你的养父母吗?”他问,眼睛依然盯着窗外并未回头。

    “我都叫他们祖父母的,我很感谢他们。”我也看着窗外,一只耳机在耳朵里放着歌,心里却又莫名沾染上了一种莫名的情感。我喜欢我的祖父母吗?应该是不喜欢的吧,可是说出来又似乎不太正确。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客套式的,与他们联系?”

    “因为感谢。”我回答道。

    木子挑了下右肩:“花郎,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我摇了摇头,我并不是那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事情的人。

    祖父母见到木子并没有吃惊,只是冷冰冰的说请便,我敢肯定他们不是在针对木子,因为他们两个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祖母把自己的房间换了床单,然后让木子住下,祖父母已经十年不曾同寝,今天也因为我带回来的这个少年而重新睡在了一张床上。真是种奇怪的感觉呢。

    我和木子各自收拾了一下房间,又先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时候,我问他厌倦吗?

    虽然隔着一道墙,但我能清楚的知道他说的是——不会

    “木子。”

    “嗯。”

    “要出来一起看月亮吗?”我又问他。

    “嗯”

    木子和我偷溜出门,也不必担心祖父母是否会发现,因为他们两个一直都睡得像死猪一样。

    我们徒步走到公园,公园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他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罐冰啤酒打开,然后递到我手上。

    木子问:“你为什么喜欢喝罐装的碳酸饮料之类的呢?”

    “我喜欢有人帮我开的感觉,还能听见嗤的一声。”我喝了一口,又觉得啤酒实在是太冰了。

    “那如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呢?”他和我坐在长椅上扭过头,看着彼此。

    “如果身边没有可以一起喝的人,那就不喝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刹那间有一点儿哀伤。

    “今晚的月亮真亮,可为什么没有星星呢?”他又回过头看着天空。

    “星星的存在,从来不是为了让人看见,即使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遥远的太空,他们也在竭尽所能的发亮,所以并不是没有星星,只是我们没能看见而已。”我也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

    我想做一颗距离你最遥远的星,没有人会发现我的存在,但我依然自顾自的环行在我自己的轨道上。

    木子颦了颦眉:“如果看不见,它又为什么要发光呢?我看不到星星的光,那么对于我而言,在遥远的太空,在世界的另一端发再多的光亮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闭上眼睛,呼吸着湿润的空气:“可是这世界上总是会有一些人像我一样,习惯了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

    忽然天下起小雨,我们都没有躲,躲不过倒不如直接面对。

    木子轻轻地拉着我的手,我也没有挣开。木子的手很大,很温暖,像小动物的窝一般温暖。尽管,风很大,雨把我们淋了个透彻,但我也并不感到寒冷,因为我知道这样就很好。

    木子的确很好看,小麦色的皮肤,健硕的身材,青春气息爆棚,双眼皮,眼睛也是长长的,不是瞪得大大的那种双眼皮,我只是一直不敢细看木子的模样。

    记忆中的,他总是脏不拉几的,但现在的,他就像是玻璃王子。雨水滴落在他的脸颊,他的目光似乎总是有点哀伤。

    “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我看着他的脸点头。

    “在离开云南以后,我们去了上海,父亲的生意越来越好,母亲的容颜愈发衰老。父亲每天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里流连,母亲离家出走去了太平洋的孤岛,我被关在家里,父亲无暇管我,后来被送到平城的封闭式初中、高中。我曾经也努力寻找过母亲,但无论怎么做母亲都是不会出现的了。我常在黄浦江上眺望,希望这水能流过母亲的指尖。”木子的眼睛有点迷茫,“但我错了,母亲并没有离开我,她甚至一直躺在离我不过几百米的医院病房里,而在我知道的时候,她早就已经没有意识和活死人没有区别了。”

    我转过身子,把腿放在长椅上,抱在怀里,靠着他的肩膀:“感谢你,还愿意把悲伤说给我听。”

    雨把我的裤脚淋得紧紧贴在一起,而木子的肩膀却有点硌人。天色阴沉得可怕,四周寂静无人,能听见的只有雨水滑落的声音。

    而就在这一刻,我突然觉得木子渺小得像粒尘埃,却不偏不倚地落在我眼里。

    这十年,他也许过的也不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