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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回外婆家,我趁机走到那个弹〈卡农〉的男孩以前的家门口,我目光凝驻在那栋房子,莫名有些怀念。 自从得知男孩搬到国外后,我就没再走来这里,当时我的想法很单纯,认为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男孩,因为他和我相隔太远。 长大后才真正明白,要找到他实在不容易,我没有他的名字或电话号码,连他的长相也在我记忆中模糊淡去,想寻找也毫无头绪。 明知他已不在这栋屋子里,身体却不自主移动到这,以为还能再次听到当初的悠扬琴声。自嘲地笑了笑,我转身离去。 为什么那么想见到他?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问我。 六岁孩子哪懂爱情?说不定连那两个字也不会写。 直到后来我为自己找到解答,我对那男孩存有眷恋。 想知道他最后搬去哪里、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他是否依旧在弹琴、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 那也是一种牵掛。 这天,天气依然晴朗,鹅黄色曙光无声无息照亮城市每个角落。 我和梁雨禾准备搭捷运去上学,碰巧在捷运站遇到徐丞和徐婷,我朝他们大力挥手,然后他们笑着向我们走来。 「这么巧。」徐婷淡淡一笑。 「你们也住这附近吗?」我问。 「对啊。」徐丞回答后,目光瞥向默默站在一旁的男孩,「欸?这不是我们班的梁雨禾吗?你也住附近啊?」 「他家在我家隔壁。」我顺势把手搭在梁雨禾肩上。 「原来是邻居啊……」徐丞恍然大悟,随即结束这场寒暄,「等一下再聊吧,不快上捷运会迟到的,我们班风纪可不好讲话。」 徐婷语调平淡地说了句:「嗯,总算有点时间观念了。」 「你很吵欸。」徐丞无奈叹息。 捷运上已涌满人潮,每经过一站,似乎就更加拥挤。后来进来了三个穿着我们学校制服的女生,瞥了她们制服上的一条年级槓,可见她们跟我同届。 「你们有听说吗?今年的男神女神几乎都在音乐班欸!」 「不用听说,我亲眼看到极品从音乐班走出来,还瞄到他名字。」 她们的声音在捷运里不算大,但我离她们很近,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快说!他叫什么?」 「如果我没看走眼,他好像叫梁雨禾。」 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我猛地抬头,看向站在我左后方的「极品」。 他垂着头,闔着眼,那闭目养神的安然模样,大概是没听见她们的谈话。 我转回头,嘴角不自觉勾起。 「不只他,还有一个叫徐丞,一个叫林什么的我没仔细看。」 「什么狗屎运,为什么你都能看到帅哥我只能『听说』?」 「有的我也只是听说啦,像徐丞以前钢琴比赛常得奖,我是听一个他的国中同学说的,感觉他就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偷偷瞄向身边的徐丞,他正跟徐婷讲话,似乎也没注意到那些谈话。 「厚!早知道我也去考音乐班来弥补我受伤的心灵,我们班男生完全都还是屁孩样啊!」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嘘!小声点,别被我旁边这两个极品听到欸。 「别开玩笑了,音乐班竞争很激烈,你不一定考得上,而且……」声音停顿下来,半晌,变成带点警告的口吻:「毕业前,不能谈恋爱。」 我在心里叹息,这条规定,不知道碎了多少的少女心。 「走囉,已经到了。」一道沉沉的声音把我拉回神,抬眸,我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我的后背贴在徐丞胸膛上,隐约能感觉到隔着薄薄衬衫的规律心跳,他平顺的呼吸在我耳廓徘徊,被那气息扫过的地方便染上一抹温热。 那三个女生已经走出捷运,经徐丞的提醒,我才发觉已经到站。 他的声音那么近、笑容那么近,我想起我在乐器室看见他弹琴的模样,从那之后,便将对他的仰慕偷偷放心里。 即使当初错过了,是不是只要我珍惜现在这份心情,就能暂时忘却埋藏在深处的惆悵? * 早自习,我们各自拿着刚发下来的乐谱,与坐在周遭的同学们面面相覷。老师将座位重新安排,我才终于搞清楚班上哪些人主修钢琴。 除了徐丞、徐婷,梁雨禾还有我之外,最后一个就是邱毓芯。 她大概是个外向的女生,因为从安排好座位开始,她就不断找梁雨禾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什么,而梁雨禾面对她的热忱,都是短短回应,却始终微笑着。 老师通知我们期末有两场比赛,她要各选两组四手联弹代表,而且两组都是一男一女。 「不是要你们手牵手不用紧张,把你们手上那一首练一练我要验收,我再依搭得起来的把你们分组。」她的视线在我们五人身上停留几秒,最后说:「所以你们三个女生有一个要代表个人赛,曲子给你们一週时间练习,有没有问题?」 「没有!」 如今我还未碰过乐器室的钢琴,因此放学后我叫梁雨禾先回家,自己打算花点时间去熟悉。 「要帮你把书包拿回去吗?」他好心问道。 「不用啦,你再对我这么好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轻笑,「好,我再跟你妈说你会晚点回去。」 「谢啦,掰掰!」 「到家给我电话。」彷彿已成一种习惯,他向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们在楼梯口道别,回头,我发现转角处有个人影,在我和她眼神相触那一剎那,对方立刻别开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人是邱毓芯。 是我多心了吗?为什么总觉得她刚才的眼神充满敌意…… 走到乐器室,看见坐在钢琴前的人,我顿时把内心的疑惑拋到九霄云外。 徐丞专注在今天发的乐谱上,右手手指敲出几个零碎音节,像是在摸索曲子的感觉。 我敲敲门板,「打扰了。」 他抬头,表情有些惊讶,「杜棠嫣?」 我耸耸肩,佯装无奈:「怎么你手脚都比我快……」 「抱歉,因为我妹回家练了,我想说乐器室没人,就先进来。」他站起身,做出让座的动作,「你来弹吧。」 「没关係吗?」他礼让的举动使我受宠若惊。 「嗯,我只是在找感觉而已。」他忽然微笑,那抹笑里多了一点期待,「而且我也想看你弹。」 「见笑了,我弹得根本没你好。」我还是坐了下来,独自练习一段。 这期间,徐丞只有静静在一旁看我练习,一句话都没说,但我还是觉得有种压迫感,而且又弹得断断续续,我试着放松下来,但全身上下的神经和肌rou彷彿都绷得紧紧的。 「嗯,没想到学校钢琴的音质也不错……」我打破沉默,其实是想让自己绷紧的心情有个出口。 「你家是不是没钢琴?」徐丞突然出了声。 「对啊。」 「那你要弹怎么办?跟钢琴老师借?」 「我国二就把钢琴课停掉了,如果要练,去梁雨禾家弹就好。」 「所以你跟他……」他把脸凑得更近,以至于我能将他五官的轮廓看得仔细分明,「不只是邻居而已吧?」 我愣愣望着他,不清楚那双深色眼瞳是否已经看透什么,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一被他注视,内心便失防,似乎任何事也逃不过那双聪明眼睛。 「我们是青梅竹马。」别过视线,我缓缓道:「我们没有兄弟姐妹,小时候就很要好。」 「嗯,看得出来他很重视你,一般都会以为你们是恋人。」他的神情掠过淡淡笑意。 我睁大眼,「哪有那么夸张?」 「我妹也这么觉得,看来回家要好好跟她解释。」他的身体向前移动几公分,制服袖子轻轻擦过我的手臂,也旋起一股微妙气流,「老实说,她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我转头面向他。 他又说:「当她告诉我蛮喜欢你的时候,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她本来就对交朋友没什么兴趣,结果她居然会夸奖别人。」 难怪徐婷在班上那么寡言。 「你想知道原因吗?」他微笑着问我。 看到我点头,他一字一顿,清楚道:「她说,你很『真』。」 我睇视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愣然。 「可能是她看多了虚偽的人,对你才会有这种感觉吧。」 「那你呢?」我曲起摆在琴键上的手指,硬着头皮问:「你也认同你妹的想法吗?」 突然沉默下来,我只听见自己越拍越快又响的心跳,以及徐丞近在耳畔的呼吸声。 半晌,他温润平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只认同,我还觉得值得。」 「什么意思?」我困惑地看向他,碰巧捕捉到快速闪过他眼底的一丝复杂情绪。 我不禁愕然,差点就看呆了。 「回家吧,女生太晚回去不好。」他收好琴谱,接着站起身。 「……喔。」看来他并不打算跟我解释。 知道彼此的家都在捷运站附近,所以我跟徐丞就一起坐捷运回去。出捷运站后,也许是肚子饿了,一路上我们都在观察附近有什么有名的小吃或美食,还说好改天约梁雨禾跟徐婷出来一起吃。 聊得正开心,忽然瞥见一道刺眼的闪光,定神一看,一辆车正急速朝徐丞的方向衝来! 眼看那辆车的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我连忙大叫:「小心!」然后不加思索把徐丞往我的方向拉过来,由于力道过猛,我们双双失去重心倒在路边,我的屁股优先着地,一阵吃痛让我连尖叫都没了力气。 慌忙中,隐约听见几声喇叭声,直到声音渐小,我才缓缓睁眼,刚才的情况使我的心脏差点跳出胸口,此刻虽然安全了,但我仍感觉自己浑身颤抖,不太能使力,还有,我必须为眼前的景象做个整理与解释。 虽然是我把徐丞拉过来的,但最后却变成我压倒在他身上,他的一隻手放在我腰际,而我双手紧揪着他胸前的制服,露出的锁骨随着喘息上下起伏着,薄薄衬衫背后好像有什么咚咚咚跳得好快,他的唇微啟,表情有点错愕,貌似也受到惊吓,我盯住他诱人的锁骨,情不自禁嚥了嚥口水,残留的恐惧全烟消云散。 杜棠嫣,看够了也该从人家身上起来了吧? 我下意识轻咳一声,捡起被甩到一旁的书包,嘴里咕噥:「搞什么啊?开那么快以为这里赛车场喔?」 徐丞用手肘撑起身子,焦急问我:「你没事吧?」 我的脸红了红,「没事。」因为当rou垫的不是我。 「吓我一跳……」他顺了顺被我弄皱的制服,馀悸犹存般。 「你也没事吧?」我问。 「没事。」他伸手想扶我起来,一面笑道:「刚刚算你救我吧?」 拉住他的手,我心虚地咳了一声:「咳,我第一次救人,技术不太好。」 「第一次啊……」笑意在他脸上扩散开来,「真开心,第一次就给我。」 咳咳,说什么曖昧的话啊,会害我乱想的。 「我、我家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先走囉!」把手从他温暖的掌心中抽开,在我的脸尚未红透之前尽快离开现场。 「不用陪你一起走吗?」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不用,掰掰。」怕他追上来,我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留一隻手在半空中挥,「路上小心!」 走到家门口,我拿出手机,拨一通电话给梁雨禾。 「我到家了。」 「嗯,今天还来练琴吗?」他问。 「我洗完澡就过去。」 「好。」 听到他温和柔软的声音,我的心跳慢慢平復了。 刚刚算你救我吧? 真开心,第一次就给我。 然后我看见,在暗掉的手机萤幕上映出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