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极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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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国位于北极圈内,纬度很高,从五月末到七月末期间,整个国家几乎都处在极昼范围内。 到达时已是当地深夜,天空依然明亮。 走下飞机,踏上廊桥,外面正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 白雪掩盖了所有,模糊掉天地的界限,就像梦境还在无限延伸,一切尚未结束。 薄冀住进大学旁边的一家小旅社。 他睡不着,被惊醒之后,他再没有入睡。 身体和精神极度困倦,但他就是睡不着,他用一张毛毯包裹自己,坐在窗前。 雪还在下,太阳终日不落。 他固执地睁着眼,可究竟在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直到机能占据上风,意识彻底消散,黑暗才终于降临。 IMO比赛日有两天,第一天已经结束,第二场考试将在今天下午一点落下帷幕。 整场考试持续四个半小时。 他在开始前就等在这里——场馆外不远处的一张长椅。 椅子上有厚厚的积雪,他拂开它们,坐上去。 暑假,校园里基本没有人,周围安静得要命,只有雪一片一片落下,发出碾碎彼此的声音。 八点多一点的时候,各个国家的代表队进入会场,台阶上出现一排排深刻的脚印,又一点一点被重新抹平。 在人群中,他一眼看见了她,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台阶尽头。 然后等待好像有了温度,时间仿佛有了长短, 终于挨到结束,有兴奋的、热烈的讨论声自大门那边传来,连厚重的雪幕都阻挡不住,薄冀抬起双眼,抖落两蓬小小的积雪。 此刻薄翼正被围在许多人中间,旁边不仅有她的队友,还有别国的参赛选手。 他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停驻在阶梯中间的平台上。 一位金发高个男孩,正微微躬身与她交谈,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也许这个时候他应该可以走过去了。 可他没有动。 薄冀抬头向上望,密密麻麻的雪落进他眼里。 如果他真的走过去,他开始假设。 极昼,大雪,世界纯白一片。 天光明晃晃,照见相似两张脸。 任谁见了都会问:“这一定是你哥哥吧?” 如此笃定的疑问,怎么否认得了啊? 这场景怎么想都很好笑,薄冀笑起来,动作之间,凝固在身上的雪簌簌落下。 金发男孩是本地人,比赛后两天组委会为选手们安排了短途旅行,要在他的小镇落脚,因此他盛情邀请薄翼和她的队员们到自己家里去,大家可以在无夜之夜,围坐到一起冰钓。 考完一身轻松,领队也不忍心弗孩子们的意,又怕答应得太快压不住他们,勉强顶住一圈渴盼的小眼神一段时间,才佯装无奈同意。 队伍爆发一片掌声,人群重新流动起来。 下台阶时,男孩问薄翼:“在看什么?” 薄翼回头看了男孩一眼,指向一个方向:“我记得早上那边有个雪人,” 男孩往她指的地方看,那里只有一张奇怪的长椅,深棕色的椅面一端露出,一端被厚重的白雪严密覆盖。 她也看过去,思索片刻后,她摇摇头:“原来不是雪人。” ~~~ 毫不夸张地说,薄翼和队员们创造了历史。 IMO设立以来首次有国家奥数队以6人全员满分的成绩摘得桂冠,杰出的表现引来全世界关注,国内外各大知名媒体争相报道。 送别会后,代表队低调回国。 薄翼坐上副驾驶,还有点想念连绵不断的雪原。 “增城什么时候下雪啊?我好喜欢雪,家里从来不下。” 汽车发动,清润的声音传来:“一般都在十二月份。” “厚吗?” “不是特别厚,两到三厘米的样子。”只说到这里好像会让她失望,又补一句:“不过水面会冻得很结实,可以去上面玩。” 很快到家,薄冀将薄翼的三个箱子推进门,关门回身时,被抱住。 他轻轻抚摸怀中小姑娘软软的头发,温柔如水:“很累是不是?” 小姑娘点点头:“那边一直是白天,我睡不好。” 他些微失笑:“可以拉窗帘啊。” 她将头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拉了,还是睡不好。” “好吧,”他彻底圈住他的宝贝,侧脸贴紧她的发顶:“那饿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想,想吃汤面,mama煮的那种……喂,你抱好紧,我快喘不上气了!” “对不起,”他松开她:“那先去洗澡好不好?家里没有面条,我去超市买一下。对了,餐边柜的抽屉里有糖,洗之前记得吃一颗,免得低血糖,好吗?” 仔细想想,薄翼在这个家里除了呼吸、睡觉、走路以外,好像什么都不必做,她刚洗完吹好头发,薄冀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到她跟前来,面汤上还飘着两颗金灿灿的荷包蛋,一个溏心,一个焦脆。 她想接过去,他说有点烫。 她就这样就着他的手,坐在床上把这碗面吃完了。 空虚的胃暖胀起来,薄翼靠进床头,昏昏欲睡。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睡,所以房间里灯都开着,一片亮堂堂的。 明亮的灯光直直照在她白生生的脸蛋上,又才洗完澡没多久,双颊还粉嘟嘟的,额头和鬓边的头发微湿,吃面的时候出了点汗。 冷气开得很足,她好怕热,只用薄被一角盖住小肚子。 薄冀放下碗静静坐在床边看她,他从来知道她睡觉很乖,薄薄的眼皮闭上了,就安静、柔软、乖巧,让人怎么看也看不够。 根本不忍心打破。 “小翼。” “嗯?”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她懒懒的,几乎就要睡过去。 “明天去见一见薄永峰吧。” 合上的双眼瞬间睁开,转过来看向他,脸和声音一起变得冰冷:“我不去,你非要现在说这个?” 薄冀迎着她的目光,那双眼里的光真的好亮啊,比那明晃晃的天光,比那极昼之下的雪地还要亮。 “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他注视着她,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温润平和,唇边带笑:“有些东西本来就属于你,你当然可以不要,但它……必须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