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 拜月（二）（完结章）
三十二章 拜月（二）（完结章）
两人所料果然不错，接连几日，左使与右使两人各使其法，离间扶光与江珏两人的关系，右使更是多番激发江珏恨意，暗示他在拜月祭上杀妻取子，以雪前耻。 没过几天，右使便在教中宣布，教中每月一次的拜月祭提前举行，并关闭了圣城，将前来参拜的信众们都拒之门外。 是夜，接近满月的明月亮堂，月色如水。 往生树位于圣城正中的广场中央，四周均是洁白高墙，分别有四个内门通往圣城的四方市坊。 如今四个内门皆禁闭着，广场周边有队队月奴把守。 往生树下，经幡飘扬，祭坛边仅有右使端坐正中，左使立于一旁。 扶光一身圣女袍服，于祭台上进行仪式，一切仿佛如平常般井井有条地进行。 祭坛边，右使与江珏低语，将一把漆黑的骨刃递到他手中。 江珏佯装受蛊，带着恨意地接过。 电光石火间，左使一跃而起，压制住扶光。 右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引磬，他轻轻奏响，那熟悉的清脆乐声遍布广场。 引磬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周围的月奴队长手中亦拿着一把引磬，其余月奴也纷纷加入奏乐队伍。 “哈哈——”右使的声音突变，显然是慧彻大师那“慈悲”的声音，“江少主实在善于隐藏，比贫僧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 他看着二人功法反噬，手中引磬摇晃不断，控制着二人神志，就要完成他让江珏剖腹取子，献祭于往生树的长生大计。 倏忽，广场地面震动，尘埃浮起，是有兵马来袭，且人数不少！ 城外传来汹汹的兵马之声。 “报——！教主，外面来了许多沙陀部落的信众！” “昌都信众数百人在外！” “龟兹信众……” “疏勒的信众……” “许多莎车人……” …… “大邺……大邺骠骑将军带兵来袭！” 接连的消息猝不及防，令教主手中引磬稍停。 夜空中方才蔽月的乌云飘走，月相竟诡谲地变成了满月。 扶光与江珏少了教主引磬压制，内力充盈，往生树似是感觉到二人内力，散发出淡淡的幽光，几乎无人察觉。 月奴队长手中的引磬忽然也停了，广场上一片死寂。 “啊——！” 教主身边的暗探被月奴徒手穿过胸膛，一手捏爆了心脏。 惨叫此起彼伏，月奴竟也“叛变”了。 往生树淡淡的幽光令扶光与江珏内力前所未有地充沛。 扶光看着月奴身上亦有的蓝色幽光，忽然明白过来—— 当初叛徒都成了教主手下之人，唯有忠心耿耿的教众被投入暗牢炼制成月奴。 这就是阿娘一直苟延残喘所做的努力，她所饲养的月奴身上都有往生之力，教主手中的武器，最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扶光在前，江珏在后。 二人配合无间。 竟和慧彻大师打得不相上下。 慧彻大师自知不敌，仍然抵死挣扎，拖延着时间。 如此下去并非良策。 两人拼尽全力一击，往生树竟也发出强烈的蓝光，在夜幕中显得尤其诡异。 “噗——！” 慧彻大师一口黑血呕出，边呕血边与二人负隅顽抗，显然那往生树让他功法彻底出了问题。 有了往生树的配合，二人将慧彻大师逼至粗壮的树身处。 扶光白练一击，将慧彻方丈的身躯打得飞砸上半人高的树根。 江珏纵身一跃，长剑如黑夜中的鬼魅，迅捷利落地刺穿慧彻方丈的心房。 四方内门打开。 大邺的兵马带着信众闯入圣城之中，为眼前之景所震惊。 信众们见了广场中的景象，不由膝盖一软，虔诚地跪下，朝往生树下的圣女朝拜。 大邺的士兵虽没有下跪，也不由被镇住，向这座神秘美丽的圣城弯腰行礼。 往生树幽幽蓝光渐渐淡去，西天之上，圆月隐去，天光乍破，第一缕朝阳透过往生树，自发顶洒在扶光身上。 江珏自然地隐退于人群之中。 广场之上，只余朝阳照亮的神圣少女，和她隔着广场相对的汹涌人群。 月奴们使命完成，一个接一个地倒在了原地，彻底失去了生气。 最后一个即将倒下的月奴踉踉跄跄，踏着朝阳的光束，脚步诡异地要走到扶光跟前。 有信众想阻挠，却被扶光制止。 等那月奴走近，扶光看清他的脸，眼中不由泛起泪光。 那是涅乌。 消失了数十年的往生树看守者，原来并未死去，兜兜转转，他最终回到了往生树下，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涅乌将蒙尘的圣主桂冠掏出，颤颤巍巍地伸手，不似人的动作让他的影子看起来诡异至极。 扶光却低下头，信任地袒露习武之人脆弱的头顶。 涅乌将桂冠戴在扶光发髻之上。 他的使命完成，身躯扭曲地倒下，被扶光安放好。 躬身的少女直起身子，看向人群，和煦的光束打落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泛着金光的轮廓。 蒙尘的圣主桂冠重回圣女的发顶，晨曦映着少女绣金的白色圣袍。 一代人的意志隔着千丈水万重山，终于又回到了起点。 信众们一直坚持的信仰仿佛重新被点燃。 “昭昭圣光——！耀我圣教——！” “昭昭圣光——！耀我圣教——！” …… 声浪一阵接一阵，从圣城之内传至城外，响彻大漠，宣告着拜月圣教的恩泽重临西域。 … 窜逃的左使与教主的暗探的头颅被月奴抓着，最后被将军和信众擒过，挂于城头示众。 扶光领着教众们把牺牲的月奴葬在了往生树下，又为逝去的教众们在此立了碑，往生树广场成了墓园，自此所有前来圣城朝拜的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历代为圣城牺牲的先辈们。 往生树下，往生者高洁的精神长生。 此前圣城被教主定下的与各国的利益同盟，自然也都一一作废。 圣城与此前断交的国家与部落恢复朝圣的通道，在西域继续保持着中立。 江珏作为大邺人，也非拜月教信众，在大邺又有听雨楼主与江氏嫡公子两重使命。 大邺正逢易主之时，他自然是要回去的。 彼时初初接手圣教的扶光虽是不舍，但郎君比她表现得更惹人怜爱，最后还是她撵着郎君，目送郎君与镖旗大将军离开了。 江珏人虽不在，但听雨楼的暗探他留下了不少，一来是扶光身上的功法他不放心，怕出了事自己不能及时收到消息赶回，二来圣城初定，内患外敌虎视眈眈。 … 数日后，长安。 前不久，洛阳江氏发生了一件轰动至长安大事，江氏嫡公子主动隐退，江氏宗族族老纷纷出席宗会，重判下任宗主之位。 其中当属一直对宗主之位虎视眈眈的两位旁支的少年郎君，江甫与江岭呼声最高，熟料最后族老们竟定下了长江珏四岁的旁支三郎江羽。 恐怕两位一直盯着江珏位置的郎君，要恨得咬牙切齿了。 谁也想不到，下任宗主之位会落到这一直在京中为官，低调的江羽身上。 可仔细想想，江羽郎君沉稳可靠，进退得宜，左右族中再没有江珏这般惊艳的郎君，似乎是比其余旁支少年郎君靠谱。 而此时此刻，早朝刚结束。 宫外一处私宅之中，“隐退”的江珏竟与刚下朝的江羽对坐手谈。 江羽正襟危坐，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族弟竟和宗主提议了自己这一人选，不过，对方是江珏，他便觉得合理，毕竟他从未看透这青年郎君到底在想些什么。 江羽思考着棋局，问道：“珏弟，你当真要去当那拜月特使？” 此番听圣上所言他功劳甚大，平常人早趁机封侯拜相，可他竟向圣上请求出使拜月圣城，长居西域。 江珏懒洋洋地支颐坐着，指尖点着旁侧茶盏盖子，闻言应了一声。 他这族兄能力不差，是个可靠之人，他也不过是跟外祖父提了一嘴，其余的鸡飞狗跳……自不必言。 至于特使，萧珩怕的就是他留在京中，对他往外走甚为满意，也欣然给了他新的头衔与任务。 棋局正热，江珏却无心手谈。 胸前红玉上少女的馨香已经淡得闻不见，江珏的想念却越来越浓，恨不得现在便抛下一切直接到圣城见到朝思暮想的少女。 … 圣城。 扶光完成了日常的早祈，宝相庄严地看着台下信众，领着信众们辩经。 台下信众辩得热火朝天，扶光竟神游天外，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她想郎君了。 虽然过去这段时间她也无时无处不想起江珏，担心着郎君在中原的安危，且她这圣主来得莫名其妙又顺理成章，她有许多事想和郎君分享、商量，关于未来也有许多忐忑，有时恨不得再去中原夜袭他。 但她忙得脚不沾地，觉都是不够睡的，很多时候根本无暇思考，加上日日有石竹回报郎君情况，她还尚且能缓解相思。 等今日一切安定下来，教中如常开展着平素的日常时，她便忍不住开小差想起江珏。 说起来，这两日石竹都没有汇报郎君的消息。 往常石竹都是紧跟着她，生怕出事的。 今日这教众满场的场合，却竟然找不见石竹。 扶光命人去寻来石竹，询问郎君的消息。 石竹当即头大起来，犹犹豫豫开口道：“这两日主上那边没有来消息……不过方才有报，大邺拍了特使常驻圣城，今日便要到达了。” 他话音刚落，侍女面无表情地走来，表情颇有江珏治下的风格：“女郎该更衣了。” 辩经结束后。 扶光命人准备好迎接使者，才进屋更衣。 一进屋，她便看见侍女们手中捧着的一溜儿衣饰。 ……不就是接见一个大邺国的使者，需要这么隆重吗？ 扶光在侍女帮助下才穿上那朱红的圣袍，红色更显得她肌肤胜雪，青丝如墨。 衣袍虽是西域的制式，但是衣料光滑，显然是中原的面料，扶光细看上面还有精细的刺绣和宝石镶嵌，连颈项和四肢的金饰都是配套。 她细细看衣服的刺绣与首饰上的雕刻，竟然还是琵琶的纹理，还有些小狸奴的意像。 “……我何时有这衣服？”扶光狐疑。 侍女一脸平静：“是郎主命人赶制送来的。” 他人虽不在，可周围都是他精心安排的人事物，叫人如何不思念。 扶光只想现在就策马杀入中原，见到江珏。 可偏偏还要接见大邺的使节。 圣城入门第一道关便是圣殿。 此处是圣城从前接待贵客使用的，四面八方皆是敞开的，可供教众们观看仪式。 扶光一脸郁郁地高坐在圣殿之上，没发现从前的帘帐都成了红金二色。 大邺国一向与西域联系紧密，又出兵帮助收复圣城，许多信众都颇有好感，早早等在此处准备围观朝拜，一见盛装出席的圣女，道路两侧更是人潮拥挤。 “大邺国特使觐见————！” 圣城城门打开，教中在两侧吹响羊角做的大筚篥，声音深沉悠远。 牙白的圣城，青石板路旁是白衣跪趴行礼的信众，郎君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一身红衣，漆黑的长发束起，更衬得人美如玉，气质干净如雪。 身后随使皆穿着红黑衣裳，带来朝拜的贡品看不见尾巴，亦是全部点缀着朱红装饰，仿佛十里红妆。 扶光眼神在江珏出现时便没离开过他，一瞬不瞬地将郎君瞧着。 直到郎君到了跟前，仿佛仙人驾临，身上却穿着喜庆的红色衣袍。 “大邺国特使江珏，拜见圣主。” 朱袍的郎君郑重行礼，动作优雅从容，缓慢虔诚，高贵的头颅低下，叩拜在圣女莹白脚下。 “请起。” 信众看着圣女躬身扶起清俊的特使，两人均是一身红衣猎猎，不禁感叹这美好的画面，看起来真是一双璧人。 … 往生树下。 红色飘带随风飘动，人潮被隔绝于内门之外。 扶光终于憋不住，投入郎君怀中：“你怎会成了特使？那日不是来信说去长安觐见吗？萧玦可有对你如何？” 江珏抱起还有一串问题的扶光，颠了颠，把扶光逗得禁不住笑，才把她放在往生树的树根之上。 红衣少女高坐着，红色绣金的头纱与青丝随风舞动。 红衣的郎君自袖中摸出雪笺与明黄圣旨。 扶光打开一看，那是大邺国的婚书，只不过写在了圣旨上，由萧珩亲书，盖了国玺。 雪笺上则是江氏族谱与听雨楼手札的拓本。 名字是扶光，不是薛昭。 江珏仰首看她，敞开怀抱，微微一笑：“江珏欲求取圣城圣主扶光为妻，不知圣主意下如何？” “废话。”扶光跃下，扑入郎君沉稳的怀抱，仰首啵唧一口亲在他脸侧，“我会努力赚嫁妆养你的。” 江珏抱紧怀中少女，轻笑出声，低头轻蹭她脸颊，才缓缓吻上她的唇。 夏风吹过，往生树葱葱郁郁，浮动如浪。 光斑洒在树下一对红影之上，照亮了屹立的碑林。 夏花初绽，欣欣向荣。 （全文完） ————— 正文已完结啦，修文后会部分收费，没看的小天使这几天可以看看哦ovo 番外会随缘掉落，可以偶尔点进来看看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