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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相逢

    

    接手国坤后孟宴臣更忙了,更换了新的办公室。签完自己的名字后,孟宴臣看着办公桌有些空了,想起原来放在办公桌上的蝴蝶标本和家里的那些一并捐了出去,想了想和助理交代:“在桌上放一株绿植吧。”

    “孟董,您有什么喜欢的吗?”

    孟宴臣只是突然觉得放些绿色植物能给这里增添一些活力,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想了想说:“买一棵发财树吧。”

    小助理从花市买了一棵形态优美、长势良好的发财树,抱着发财树挤着地铁感慨:“这就是有钱人的格局吗?都这么有钱了还盼着发财,是想着天底下的每一分钱都姓孟吗?”

    有钱人是不指着一棵植物招揽财气的,不过像叶子这样忙碌奔波的穷人虽然想发财,但也没功夫去买什么发财树,更没精力去照顾一株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得活的植物。

    叶子打算离开燕城回老家,安心备考。

    她原本想着早点走,但因为另一名销售家里出事了,店里缺人,只能再耽搁几天。

    结果一耽搁就出了问题,台风来了。

    肆虐的台风侵袭而来,店里放了假,但她也走不了了。

    因着要离开了,小单间里什么都没有,合租的室友正和男友甜蜜纠缠,也不好去打扰,只得穿着雨衣出门去买东西填肚子。

    走在路边看到一辆自行车栽倒,叶子忙跑过去搭手扶起倒地的女生,看她没事儿才帮着扶起自行车,看那女生平稳地骑着走远了才放心。

    看着那个缺失的井盖,叶子给市政府打了电话,等人过来拉个警戒线,又怕路人不注意掉进去,去附近找了吹断的树枝放在井边,指挥着路人走安全的一侧。

    雨水模糊了视线,又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叶子忙招手,跑上前欲和车主解释,车窗滑下,看到了阔别已久的孟宴臣。

    耳边是他的问询声,依然是记忆中的温和友善.他认出自己了。他的目光在凝视着自己,专注的眼神不同于以往高高在上的审视。

    她有些不想看他的眼睛,率先打断了两人之间无言的注视。

    “前面下水道井盖掉了,你往右边开一点儿。”解释了原委,他应该就会驱车离开了。

    可孟宴臣却没有重新开动车子,反而错愕又焦急地问她:“你就一直站在这儿吗?”

    “我刚给市政府打电话了,他们车堵在路上,我再呆一会儿吧,太危险了。”话落,眨眼间不经意看到了车后座上的人。孟宴臣跟着叶子的目光转过头,想起了急需帮助的孕妇。

    在孟宴臣的叮嘱声中,叶子点点头,又回到了井盖边。

    叶子刚才不敢注视孟宴臣的双眼,此刻却凝视着在雨幕中行走的车子,目送他离开视线。

    车内的孟宴臣看着叶子的身影滑到后方,打开后车窗雨刷器,想要隔开一层层的雨幕看清那个身影,只是随着距离的增加,清晰而模糊的身影终究再也看不到了。

    他带着需要帮助的人赶往医院。

    她停在原地帮助其他需要的人。

    她为他指明了方向,自己留在了原地。

    叶子继续指挥着经过的车辆绕行,孟宴臣的身影模糊了起来,那对夫妻的影子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孟宴臣是个善良的人,对任何人都是善良的,包括卑劣的她。

    倘若他只帮过酒吧初见那一次,那么他和她尚且算得上印象不错的陌生人。

    倘若他和她没有交集,他不会披着温良的面具,带着傲慢审视她的一举一动。

    倘若她没有看到他的痛苦,主动靠近他,他或许也不会认定了她是个图谋钱财的捞女。

    他早早地给她判了刑,随时都可以定罪,再混不在意地抽身离开。

    而她却愚蠢地以为他纵容她的靠近是因为他并没有无动于衷。

    她要以失去一切为代价,才可以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上天无意中施舍这样一个偶然的巧合,他才会摒弃偏见以平等的目光看她。

    孟宴臣是摘不到的月亮,她捞了一场水中月,狼狈退败。

    他和她,终归陌路。

    等了很久很久,一辆载着共享单车的民用载货汽车停在了不远处,从车上下来的大叔得知情况后取下三辆单车,他们两个一起围在井周围用绳子绑好。

    大叔说到多挣钱给孩子交学费时满脸笑容,叶子有些羡慕,又听大叔说起他女儿考上燕大了,马上就要开学了,又发自内心地祝贺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孩。

    还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转身只见那大叔被无数自行车压在地上。焦急的问询得不到回答,费力地搬着自行车也是收效甚微。

    拦下了路过的消防车,消防队员搬开自行车救出了昏迷的大叔,平放在货车车厢上等待救护车,医生说他可能压到内脏了。

    她感觉到情况并不乐观。

    她无措地站在原地,风吹得她心凉了半截。

    叶子的耳边一遍遍回想着大叔说的话,他的女儿考上燕大了,他要攒钱给女儿交学费,愧疚感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为了帮她。

    万一情况危险该怎么办?他家里该怎么办?他女儿怎么办?

    她挪不动步子,心里乱成了一团。

    孟宴臣折返而来,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自行车,以及站在货车边垂着头死气沉沉的叶子。

    孟宴臣降下车窗喊:“出什么事儿了,先上车。”

    叶子听到声音也只是抬头看了眼孟宴臣,脸上依旧毫无生气,看孟宴臣没离开,又说:“我没事,你走吧。”

    “你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快上车。”孟宴臣有些生气地继续说。

    叶子抬头看着孟宴臣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你走开。”说完后也不再看孟宴臣,继续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

    孟宴臣从他的车中走出来,冒雨走到丧气沉沉的叶子跟前,第一次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叶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劝:“孟总,我要走了,您也回去吧。”

    他们的故事终结了,自此泾渭分明。

    孟宴臣应该是开心的,可孟宴臣并不觉得开心和放松。

    看着如空壳一般无知无觉地往前走的叶子,孟宴臣想到了那盆被暖黄色的灯光照得看起来快要枯萎了的绿植。

    叶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应该像他办公室的那棵发财树一样生机勃勃、绿意盎然才对。

    孟宴臣无意识地跟着叶子走了几步,就看到叶子突然转过身向自己狂奔而来,却与他擦肩而过,打开了那辆货车的车门,翻了一通眼看着就要发动车子。

    “你疯了开别人的车?万一告你盗窃怎么办?去哪儿我送你,收你路费行了吧。”跑过来的孟宴臣按着车门喊。

    叶子怔愣片刻冷静下来一想也是,拿着那大叔的钱包以及车钥匙下车,锁好车门后才看向孟宴臣,诚恳而感激地说:“谢谢孟总愿意送我一程,我要去市中心医院。”

    孟宴臣拉着叶子的手走向车子。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叶子头靠在玻璃上,一语不发,双眼没什么焦距地看向窗外。

    太静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孟宴臣开口打破寂静。

    “没什么。”

    车外暴雨喧嚣,车内沉寂如死水。

    “孟总,微信或支付宝的收款码。”车刚停,叶子把注意力收回,坐直身子说。

    孟宴臣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

    “谢谢孟总送我过来,抱歉弄脏了你的车,给你转三百吧,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您别嫌弃少。”叶子客气而疏离地致歉。

    “我又不是无良jian商,不用那么多,50块就够了。”孟宴臣说着打开微信收款码。

    叶子扫了收款码转了50块钱,打开车门跑进了医院门口。

    孟宴臣停好车跑进医院,随着护士指的方向找到了呆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叶子。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没有引起叶子的注意力,孟宴臣的到来自然也没有让叶子抬头看一眼,甚至直到他开口询问时,叶子才抬头看向孟宴臣,但也只是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

    孟宴臣的理智在叫嚣着告诉他:应该离开了。

    可孟宴臣的心底涌出难过的情绪,他觉得叶子枯萎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的双脚挪不开半步。

    电话铃声忽地响起,吵醒了在发呆的叶子,是合租室友的电话。

    刚接通,那边就传来了焦急的声音:“叶子,你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事儿了?你还回得来吗?我过来接你。”

    “柔姐,我现在在医院,今晚可能没法回来了。”电话那头的温柔从床上惊坐起来问医院名字,顺便踹了一脚在床尾枕着她一条腿玩手机的男友让他起来。叶子连忙安抚:“柔姐你别急,我好好的,是一个大叔出事了。他因为帮我,被车上散落的自行车砸到了,现在在手术室抢救,我等他没事儿了再回来。”

    温柔脑袋转得飞快,一个呼吸间已经将人性的复杂剖析得清楚明白:“你坐救护车去的医院?你去干什么?万一被病人家属讹上非让你出医药费怎么办?万一再讹你其他费用怎么办?”

    “柔姐放心,我是被一个好心路人送来医院的,我等那大叔没事了就走。”叶子连忙保证。

    “要不我过来接你吧?万一被家属讹钱我还能给你撑腰。”

    “不用了柔姐,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叶子说完却没有挂电话,犹豫着叫了一声柔姐后终于下定决心问:“柔姐,我想留点钱给那个大叔,你觉得多少合适啊?”

    温柔瞪大了双眼,恨铁不成钢地教育:“我的傻meimei,你自己都穷得叮当响,还给什么钱?生死有命,那大叔被砸到也只是命里有这一劫,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就别cao心了。”

    “可是他幸苦赚钱是为了给女儿凑学费,万一真的救不过来或者救回来没法工作了,他女儿怎么办。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他就不会解开绳子取车,也就不会被掉落的自行车砸到了。”叶子说着心里更是愧疚,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乖宝不哭不哭,再哭jiejie的心都要化了。”温柔哄完唉声叹气再叹气后才说:“那他如果救回来了,就给五千块,可不能再多了啊,要是钱不够就给我打电话,救不回来就算了。”

    叶子点着头道了谢,又拒绝了温柔过来接她的好意,挂了电话继续枯坐在凳子上等抢救结果。

    被称为好心路人的孟宴臣看着又恢复了冷漠的叶子,抿着唇一言不发。

    原以为叶子枯萎了,自己正搜肠刮肚地想该怎么抢救,却不想这片叶子自带调节功能,只在他面前枯萎。

    孟宴臣觉得有一点烦躁,于是坐在了凳子的另一侧。

    两人之间隔了两个座位,可距离的缩短并没有改变周遭的氛围。

    孟宴臣觉得更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