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多少恨(有在佛前do的情景,请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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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燃着幽微光火的四神纹灯摆在床头,脉脉清光流进梦境深处。混沌的神识回到了太久远的幽暝,三百年前的曾经。 一线血光,回环曲折,顺着凝夜紫的鱼尾长长地淌到小舟旁。贾诩看到了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那人把药草和布帛都裹到鱼尾上,温热与草药全熨进伤口。 他曾以为人类和鲛人可以成为朋友。 被背叛的那个晚上,他被那人拖着拽着从海水中扯到沙滩上,翻滚挣扎间,沙粒沾上鱼尾。 渔村的渔民,将连片的纱网撒入海面。收网时,还活着的鱼在粗布麻的网上挣扎,被他们一倾,扑棱棱地跌在沙上,在网中挣扎弹跃,在沙上翻滚扑腾,逃不回大海,搁浅在岸上,鱼鳞缝隙里都是沙粒,像他现在这样。 三齿鱼叉朝他刺来,中间一段被人刻意截断了,正正好地卡在他的腰身上,两端的齿划破肌肤。他在鱼叉锢成的监牢里扭动。 仰起脸,那人逆着月光,举起的刀尖闪着亮。贾诩哭不出来,他问道:“为什么?” “对不起。”那人说。 落下的眼泪落到贾诩脸上,滴到沙滩上,冰冰凉凉,顷刻便被沙粒吞噬了。刀法那么利落,人却哭着,好像割开的不是贾诩的鱼尾,而是他自己的一部分。 雪亮的刀划破鱼鳞,挑开筋rou,还不够深,还没到骨头。不顾他的挣扎和痛吟,膝盖抵住人鱼曲起的尾巴,那柄刀在新剔的伤口上深入再深入。刀身不再是白的,红得反不出光。 剧痛使人鱼湿润了眼睛,五指张开收拢,青筋暴起骨节挣出,掌心掐出了血。他朝着高空的那轮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类永远难以满足?为什么他们会那么贪婪? 人鱼永远没法和人类结成羁绊。 那人捧起尾骨,在月下哆嗦颤栗,又哭又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泪水涟涟。挖出的尾骨上连着rou泊着血,从rou上剐下骨头,无论多高超的技巧都剃不干净。 挣着扭着,腰上新添两道侧掀的伤,掌心掐了八个裂口,他终于崩开了那柄生锈的鱼叉。爬着蹭着,贾诩仰起又摔倒,一条暗红的血迹在身后延伸。那人在身后追,趔趔趄趄,泪水泼洒进沙面,笑声划破夜空。 鱼尾已经感觉不到了,贾诩的十指指盖全部崩裂,他靠爬行靠跌滚终于将自己摔进了海洋。破裂的鱼尾跌进水中,红了海岸线,更红的眼珠盯着沙滩上那个跌跌撞撞的人,年幼的人鱼从鼻腔牙缝间挤出高昂的尖笑,他伸出手指,指尖血rou模糊。 身上炸开一连串的疼痛,尖啸的狂风,嚎啕的暴雨连着诅咒疾风骤雨般砸进脑海。 “我诅咒你,我咒你早死,我咒你的后代永远都没有未来,我咒你这一脉永远都留不下人,我咒你们所得非所愿,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轰隆一声滚雷般的惊响,梦里梦外的人全醒了。身旁四神纹灯的烛火已经不亮了,贴在灯盏上的符箓金纹缓缓散在空中。 睁开眼,贾诩皱了皱眉。汗湿的身体以及不愉快的梦,令他有些不悦。他清理了一番自己,缓缓走到书案前。 祭天后第二日,大牢关押了一批高官。祭天后第五日,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所有人都在担心自己被安上罪名。祭天后第十日,大皇子部分幕僚担心自己被殃及,纷纷挂冠归去。而这几日里,除了在找寻叛国逆贼一事上有广陵王的身影,其余一概没有她的消息。 这是祭天后第十五天。书桌上是一封墨还未干的辞呈,桌案边有更多被揉作一团的纸张,贾诩把手伸向桌上的辞呈,看了许久,手指碾过辞呈。 纸张揉团的声音呲啦作响,贾诩滞了下,觉得有丝古怪。他已经许久不做梦,可今日却睡得如此昏沉,一梦便是三百年前那桩事。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像是……有人在透过梦境看他的过去。 如果要猜谁在窥探的话,那……他抬起头,猛然发现自己与广陵王的契约断了。 “哆哆。”几乎没有人拜访的府邸,忽然有了敲门声。贾诩顿了顿,慢慢走到门前,他把手放在衔环上,没动。敲门人像是不耐烦了,接连敲出“哆哆”声,他紧了紧手指,一把将门拉开。 不是人,是鸟。通体漆黑的鸟用喙啄着他的门。它乜了眼鲛人,将挂在身旁的包裹送到了贾诩手上。 太过熟悉的感觉。那是他身体曾经的一部分。像是被电流贯过身体,贾诩的手开始颤抖,他甚至没握住包袱的系带,包袱掉落在地,散出里面的物件——半份的鲛人尾骨。 紫漆拐杖的尖头掇进地缝间,他踉跄了一下。 [33] 长安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你垂髫小儿时一直待着的家乡。祖辈的宅子在此处,基业在此处,然而长安从不是能让你安睡的地方。 来到这里的第一晚,你作了噩梦,梦里是扑不灭的火。火化作万千形态,无一例外都灼在丢失的家族宝物上,长久的梦魇萦绕在你的夜晚里,你从未睡得安稳。 国安寺内一颗颗矗立的万杉被冷风吹拂地低下了枝叶,喧腾的雨水四处迸溅,溅到梦里,与梦中的火焰扑杀纠缠。 翻了个身,你猛地腾起身体,呕出口浊气,摸了摸跳得急促的心脏。披上衣服走出小堂。雨夜月色昏昏,不只有你一个未眠人,还有那位盲僧。 “四殿下。”盲僧眼里蒙着浑浊的白翳,然而目光是朝向你这边的,“您又惊醒了?” 你摇了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只是想在离开前把一些事做完。” 他陪着你到了木室,坐在一旁默读心经。哔啵作响的火烛下,你们静静对坐着。翻过案牍,略扫了眼,是赞同女子参加常考的文书,署名是……你把公文丢到一边。 然而文书里的字像在跳动,变成蚁爬上心头。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大师,我听人说您能看透世间一切因缘。” 他摇了摇头:“贫僧只能看到一点气运,他人夸大其词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劝我遁入佛门,是已经料到现在的情况了吗?” 他缓缓道:“殿下,我只能看到您身上有祖辈的业障,但究竟如何,我看不透。这终究与天命有关,只有左慈仙人才能窥探一二。” “与祖辈的业障有关,您知道我祖辈的业障吗?您……” 知道他们所得的都来路不正吗?你压下了几乎要从喉中呕出的话,转而道:“如果有一人取非义之财,窃他人气运,蒙蔽诸天神佛,夺天下公利,您觉得他是好人吗?” “不是。” “那他的后代蒙受祖辈庇荫,在窃取的气运下偷了三百年的荣华富贵,您觉得他的后代是窃贼吗?” “现在主人要拿回被窃之物,而后代却谨户闭门,您觉得……这是对的吗?” 烛火“啵”地一声爆响。 “太多年前的事情,我看不透也不敢说。”他沉沉地叹了口气,“那年王府大火,您和三殿下遇难,是左慈仙人力排众议救下了您。” “你们一直都知道我心脏里有鲛人的尾骨,只有我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听到自己声音已经有些沙哑,“我感激你们给了我第二次性命,但这是拿鲛人的骨头来换……我活着,那个鲛人却被迫留在陆地,难道这是对的吗?” “当年那块骨头是选择了您,而不是三皇子。” 低而缓的声音混着潮湿的雨,他叹息道:“四殿下,人活着,就免不了与人有纠葛,没有人能对得住所有人。” “这纠葛本来可以不有。如果人类不背叛鲛人,如果有些人不贪图鲛人的财富……您说过,我这一脉的咒诅,要由我献上性命才能结束。” “殿下。”白茫茫的深坑似的望向你了,他眼里有种悲哀。 蛛网似的潮气沾到你的袍角,渗透了衣服,冬季的雨带着冬季特有的气息,寒丝丝潮漉漉。你感到疲惫,是泡在雨水里的倦乏。 “我打算把不该属于我们的东西,都还给那个鲛人。”你慢慢地开了口,“如果还能活着,我会去边疆。” [34] 祭天后第十五日,你向皇帝呈上奏章,请命前往边疆。是奏章,但不过是告知他一声。你早已做好准备,要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头带兵前往边疆。然而这近春日的冬春交接之际,天气竟然格外恶劣,雪虐风饕,生生逼地你停留在国安寺。 三皇子即将带兵前去边疆,长安突然遭遇了天灾。闲言碎语在长安游荡,有人说三皇子果然非帝王之命。彼时,你正坐在寺庙小堂前批阅公文,堂前供奉着香火,一捧接一捧的烟气滚滚向上熏,佛祖的笑容看不真切。 有人打开了门。屋外的风呼啸着,夹着疾雨,窗纸震响,烟气左摇右摆,那尊暗金色的佛像又明朗了,沾了风染了雨,金色的湿润的微笑。 从体内生出的寒冷让你倦乏,你向后摆了摆手:“把门关上,阿蝉。” 身后不是轻巧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而是一凿一凿一走一顿的步伐。你收紧了手指,只是望着暗金的佛像。 “阿蝉。”你提高了声音。 可是没有人回应。 “广陵王,你什么意思?” 这声音有段时间没听到了,再听到竟然觉得陌生。你静了会,笑道:“先生又是什么意思?杀人杀得不够,还要跑到这里来?” “我没杀他们。”语调里是嚼穿龈血的怒意。 “那真是感谢先生的心善。您是赢家,怎么比我这输家还气愤?” 几个起落,拐杖声近了。从外面来的风雨湿淋淋地停在背后,是往后靠就可以沾湿的距离。贾诩冷笑:“我没有说过我们的契约结束了吧。” “原来先生是特地来通知我的,本王知道了。” “你倒是跟你的祖辈一样。”他转到你身前,雨水的潮润裹住了你,他高高地昂着头,从上往下睥睨你,“喜欢无视别人的意愿,完全照自己的意思行事。” 你也冷笑:“我是他的后代,像他也是正常的。先生不是说我卑鄙下流吗?那我照着自己的心思行事又有什么不妥。” 他拧起细眉,你道:“先生此番前来是想要回自己另外半块骨头吧。真抱歉,当年为了留下我和胞兄一条命,这块尾骨被一分为二了,一块在我心脏里,一块在我哥心脏里。先前把哥哥的取出来了,现在我把这半块也还你。” 站起身,视线掠过贾诩,你从佛前神龛取下匣子,隔着衣袖送到他手上:“本王已经知晓先生的意思了,我们的契约就此结束,从此本王不会再与先生有任何瓜葛。” “广陵王,你……” 你笑着收回手:“恭喜先生,你可以回南海了。” 这间小堂是不能再待下去了,你抱起公文,绕开贾诩,走向门口。因为体内生寒脚步迟缓,走了没两步就被瘸子拽住了,他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 “贾诩,你在问什么?”你沉下脸色,“没有一个人诚信的契约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我骗你骨头在隐鸢阁,你背着我与二皇子勾结,这笔账本不该一笔勾销,但我已经不想跟你虚与委蛇了,所以一切到此结束。听明白了吗?听明白了就带着你的骨头走。” “好、好!”他紧紧拽着你的手腕,锋利的甲片几乎要穿透你的衣服,“你说断绝契约就断绝,你说要我回去就要我回去,你算什么东西,来替我做主!你……” 薄薄的唇片抿成一条缝,他的手指顺着你的手腕扯了下去。布条被撕扯成片,尖利的指甲掐破了你的肌肤,渗出血珠。血滴落到他手上,可是没有反应,不会再疼了。 “你、广陵王……” 颤抖不定的嗓音。你抬起头,看到他的面色也跟着嗓音颤抖不定,他拽住你的手,锋利的五指几乎要嵌入你的皮肤。太冰冷的身体,甚至他的手指掐过来时,肌肤泛起青灰。你叹了口气,移开他扣在你手腕的手:“放手,先生。” 忽然他的唇齿就撞上来,齿列叼住你的唇瓣,将唇rou咬得皮开rou绽,可是血掉进他的嘴里,依旧没有反应。 “你把它拿出来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掐住你的手臂,齿缝间丝丝的抽气声,“你既然知道了当年的事,那你那你……你难道不知道拿出来你就会……?” 你皱了眉毛,拿手去推他。他的手几乎像生在你身上一样,死死地扣着,你从不知道人鱼的力气那么大——也许是你实在太虚弱。 他撕开自己身上的衣物,白生生的臂膀胸rou凑到你前面。你吃惊地望着他。贾诩扳开你的嘴,几乎是恳求地说道:“广陵王……把我的rou吃了……把我的rou吃了,把我的血喝了,然后、然后你再把骨头放回去,广陵王,这样你就能跟我分享同等的生命。” 尖利的手指划开了肩上的rou,你被他摁着凑到伤口前。鲛人的血没有腥味,连皮rou都透着诱人的香。可那是鲛人的血rou,是与你祖辈有纠葛的鲛人,是被迫停留在内陆的鲛人。 “啐”地一声,你把唇边的血呕了出来。你看见人鱼近在咫尺的红色眼睛。几十个月相前,你曾在鲛人的眼睛里看见温柔的梦境。抬手掩住他的眼睛,鲜红的、紫色的、绮丽的幻梦全都灭了。 “我不会吃的。”你扯过碎裂的布条,缠到他伤口上。想说什么,然而无言以对,只是轻轻地又说道:“回去吧。” “为什么……”他依旧尝试着将你的唇贴在渗出血迹的布条上,眼尾红得像是要掉泪。 你疲倦地开口:“先生,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 就像你也不想问他,为什么那天快戳到你心脏的佩刀会碎,山南关窍前的黑铅红汞会在刹那间消失。纠结没有答案的问题没意义,何况总有人不敢知晓。 回搂住贾诩,你低低地开口:“回南海吧,不要再来内陆了,好吗?” 你已经知道了,这条人鱼是被你的祖先背叛的,末端的鱼骨被拔走,身上红红紫紫一块又一块的伤疤,所以化成人形,腿上有那么多横一道纵一道的疮…… 血缘是世界上最深远的诅咒,几百年前,祖先拿起刀对准了人鱼,那把刀几百年后又越过时间被你提起,它化了形态,被你扎进人鱼的rou身。 千百个日日夜夜……你与他的因缘,基底在祖辈的背叛上,跟腱在伤透的残骸上,你往上填了谎言的血rou。 颤抖的手摸到你冰冷的手指,扬着的眉尾落了,半扬不起的声调低了,他低低道:“你不是说契约还要有一年吗?” “你不是说……”他在颤抖,声音嘶哑,“我已经弃掉诅咒了,为什么还是会……” 你轻轻地抚过他的脊椎:“是我祖先欠你的,是我们这族欠你的。迟了三百年,是时候还你了。” “广陵王……” 声音一出,佛祖的笑随着哽咽的声音一起坠到地上,七扭八歪。 手指对准了手指,绛紫的长发笼将了你。你抻长了手往他脸上摸,人鱼眼角是湿润的,长睫挂了水。也许是因为今天下了雨。 你抽气又吸气,呼吸也是不稳的。人鱼扳过你的脑袋,他碰得太急,牙齿磕到了牙齿。他的嘴唇又湿又冷,从外面来的,没有佛龛前的香火气。 贾诩的手比你大,因为是鲛人,府邸总是水汽氤氲,手握起来也湿漉漉地。贴在一起,掌心覆不住掌心,指尖对不准指尖。记忆里的手掌,记忆里湿漉漉的气息,记忆里清冽的香味,记忆里一凿一凿的拐杖声,都在眼前。 透过人鱼纤长的紫发,你看到了那轮悬在夜空的湿润的月亮。 几百年前,他刚出生的夜晚,几百年前,他和祖先相遇的那个夜晚,三百年前,他被剜出尾骨的夜晚,月亮也是像晕了眼泪的信笺一样湿黄吗? 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你身上,血与rou通过他的唇渡了过来,你偏头躲开,两个人站立不稳,倒在佛堂中。 两块被分割的骨头从身上跌出,合作一块似玉非玉的莹润物件。它蜷曲着,是从痛极了的鲛人身上取出的尾骨。 你摸到那块尾骨,在一片纷乱中放在他身上。金线银线钩织成的阵法融融地从心口溢出,拢在交叠的人影上。贾诩掐在你臂上的手指越发用力,一瞬不瞬地盯着你,喃喃道:“广陵王。” 现在,尾骨已经归还,鲛人与背叛他的人类一脉之间的缘分终于走向尾声。似春风般柔和的仙法一点一点地消弭着你们身上的因缘。搂住他,你叹息道:“回去吧,先生。” 呢喃与鼻息扑过脖颈,你吻上他颈项,他紧密地贴上前。火热的唇舌和酸凉的泪水都进了口腔,可是还不够,怎么都不对劲。你心头曾嵌着他的尾骨,合该是更近的距离。衣服是身外物,冠冕是身外物,鲛人与皇子的身份也是身外物。 十五尺高的暗金佛像坐在千叶莲瓣上,垂目注视着。在这因缘与佛法蜷团成束的佛堂里,两具身子从束缚中蹦了出来。乱梦颠倒,荒诞一切。 “你是不是恨我让突厥人进了边疆?我跟你去。”他伏下身,喉咙喑哑,“你让它停下……” “不要去。”你抚过他的鬓发,“别掺和进这些事里。” 笔直的长腿缠上你的腰身,他张开了腿,头一次主动将你的手指塞进rou腔。没有润滑的xue道干涩,吞吃得极其吃力,贾诩挺起身子,生生地把手指往里送。 他是舒服的吗?僵冷的手指在火烫的甬道里,略微一钩,他嘶哑着嗓子颤起腰身,可是前面的阳具软绵绵地搭在腿间。你垂下眼帘,动了动,要把手指抽出。他紧致地锁住你:“你不信我……我们重新定个契约,重新……广陵王……” “不要了吧。”你疲倦地笑了,吻过他的发丝眼眸,紫色的长发,血红的眼睛,“阿和,不要再上岸了,也不要再靠近人类了。” 幼时听闻鬼怪的故事,觉得泣泪成珠的鲛人应当是受了上天的恩宠。生活在宽广无边的海洋,所以眼睛是蓝的,每天醒来,坐到礁石上凝望日出,头上悬的是晨间的曙光,所以发丝是金的。 可你遇到的鲛人,头发是绛紫色的,纤云凝夜的颜色,眼睛是红的,啼血断肠的颜色。没有恩宠,只有人类满心的贪念给他受。 “我们要是早十年相遇,那时候我还算小,你随便跟我说声要鱼骨,我可能真的会看你漂亮,把鱼骨还你。我们要是晚十年相遇,那时候我……你说要鱼骨,我都顾不着我自己了,你要就要了。” “总好过我们现在遇到,白耗你半年时间。” 你叹了口气,隔着衣物摸上半硬的性器:“阿和,你还要活太多年,不要把自己的血rou给仇人的后代。” 素白的齿列咬住红唇,舌尖相互依偎。他把流血的肩膀递到你下颌,你摇了摇头,拿碎衣掩住了他的眼睛。 手指缓缓顶弄着体内的软rou,漂亮的人鱼在你身下呻吟。熔金般的碎光徐徐从身侧绕上心口,身上纠缠的因缘,只剩下那一丝半缕。 “广陵王、殿下!我们重新定个契约……”好腿缠上你的腰,他把rou身贴近你,再挨得近了些。 比以前都要主动的身体,他分明已经被冰冷的手指冻得打哆嗦,仍要颤着身子来讨好你。十根手指牢牢地箍在你手臂上。 “你让它停下、好不好……停、啊……啊啊……广陵王——” 抬起他的腿,你把三根手指顶进rouxue中,湿软的xue口紧紧地咬住指根。前头被穿过环的花籽还没有愈合,手掌覆在上段,会引起更剧烈的颤抖。 掌心拍击花籽,冰凉的手指攻讦着体内的软rou。他扭动腰肢,把那根勃起的阳具往你小腹蹭。很熟悉的动作,快要高潮时他总是会腹部痉挛,只是以前他会半阖上眼,而现在…… “殿下、殿……”他含糊地喊着什么,死死地凝视着你,你只是撇开目光。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你吻着他,唇吻从眉毛抹过,从眼皮抹过。一条湿凉的水迹在他脸上晕开,咸涩的,原来是你的眼泪。 低下头,你接住了他的唇吻。呻吟与哭喊都被吞吃入腹,他藏在嘴里的血rou顺着你的唇舌进了口,火烫的,几乎是把一颗心吞进了肚。他死死地卡着你的手,双手环上肩膀。你在他血红的眼里看到了佛像,慈悲的目光,佛在千叶莲瓣中,佛在因缘际会里……无数的慈悲的目光。 最后一点金线烧完了,他弓起腰身释放在你的手里。圈住臂膀的气力软了,浓长的睫毛缓慢下垂,贾诩阖上了眼睛。 [35] "师尊。"你理了理鲛人散乱的发丝,只是看着左慈的幻影苦笑。 他叹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吾劝不动你。你还要再待一会吗?” 沉默了少顷,你又整了整贾诩的鬓发,摸过他的眼角,没有眼泪。鲛人落泪是会成珠的,你跟他相处了半年,从没见过他落泪。这是好事,鲛人不该为人类伤心。 手团起来又揸开,你松开贾诩,笑着对左慈说道:“不了,请师尊把他送回南海吧。” “那你以后就再也……” “我知道。”你打断他的话,依旧笑着,“这才是应该的。鲛人本来就不该在内陆。” 旋过身,你听到身后一声叹息。佛前香火飘飘摇摇,沾着湿意冉冉攀上佛像。千叶莲瓣的佛像垂下一滴泪。 又是新的秋季。长安的醉春阁在年岁里埋没,旧址换了酒楼。子午河旁仍是叫卖的商贩,有个货郎闲闲地对一边的鱼贩说道:“这世道真不一样了。二皇子通敌叛国,三皇子早夭,大皇子——去平反突厥的居然是个女人而不是大皇子。还有人推那女人当太子,多荒唐。” 说着,他摇了摇头:“不过嘛,这皇位还是该大皇子坐。” “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谁坐哪能由我们管。我只盼着少交点粟,过年多添点rou。” “这你就不懂了,那四公主听说福薄命浅,活不了多久了,还没回来就该死在半路了。再说这皇位自古以来就是男人坐的,有女人什么事?” “你可少说两句吧,净掺和跟你无关的事。” “我有说的哪句不在理?要真让女人坐了皇位,龙脉都要断。”货郎一抻腿,嚷道,“这公主敢女扮男装多年,还去边疆平反,本就是悍妇,等坐上皇位,不知道要成什么样的暴君,那时哪还有我们说话的份?你就是不懂……” 一根紫漆拐杖戳到他面前,他的话叫人打断了。那人阴恻恻道:“她要是暴君,哪有你嚼舌根的机会?” 货郎嘿了一声,要反驳,看到那人的样子,又愣了下。 天漆漆地黑了下来,风刮得子午河水波四起,快下雨了。 货郎急急地收摊,嘟囔道:“要你多管闲事?” 说着收了摊去找躲雨的地方。 河岸边不是撑起的纸伞就是奔跑躲雨的人群。只那一人,支着手杖,趔趄地走在长安街道上。 第一滴雨从天而降,落在他通红的眼角上,第二滴顺着面颊滑过……渐渐的,雨水湿了地面。 有人跑过他身边,滑了一跤,突然捏起地上一颗晶亮的圆球,惊叫道:“珍珠,是珍珠!” 人群闹哄哄地涌上来。紫色的身影吞进大雨和人潮中。几百年前没流下的泪,堵塞在心里的那点东西,决堤了。 有一只手揽住他,轻轻巧巧把他兜出人群。手的主人把伞撑在他头顶,揩过他的眼角,似是叹息地轻声道:“先生,雨天记得撑伞,不要淋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