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混乱
斯卡拉姆齐很讨厌博士。 身体被定格在成年期的博士体型高大，他站在旁边不得不仰头，很费力地扶住帽檐再往上去看才能看见对方藏在面具下的下颌，但更多时候他讨厌自己无法挣脱出博士的阴影，每当博士俯下身，黑压压的影子就能轻而易举地覆盖他。 有时候他也会怨恨自己永远都只能以一副少年的、看似脆弱无力的身体行走于世，雷电影想制造一个试做品，他因此而生，体量和女孩比相差无几，明明可以做成更健壮的或者更高更不容易受制于人的……雷电将军就不会有看似孱弱的郁闷。 人偶的埋怨很多，身体太小，不够结实，力量被全部封印，甚至还有一些不该有的器官，这些问题时刻困扰着他，让他在这些堆积起来就显得难以忍受的疼痛上感到挫败，他原本是极其善于忍耐的，比如长久的流放或者十指连心的痛楚。 多托雷告诉他这是因为他还对那位他认为的“母亲”抱有期待和幻想，人偶总是期待一开始就不被造物者留下瑕疵的自己会是何种模样。 斯卡拉姆齐在他给自己替换踝关节的时候冷冷回应:我没有，就算有，那也是以前……别把你的期望说成我的，你让我觉得恶心。 “人对母亲有欲求很正常，想要她爱你，渴望对方满足自己的需求也并不能说明你变得像人一样懦弱。” “成为神之前，不如先试着做人。”多托雷这样说着目光却落在旁边的助手身上。 斯卡拉姆齐聪明但极不坦诚，他总能看出人偶抗拒的心声然后加以诱导塑型，就像他也亲手cao持如何改造打磨甚至是调教人偶的身体。 “……我可没见过哪位神真的体察过人，他们又不是人，怎么可能从人变成神。女皇不也不知道她制造的风雪对人有多危险？” 两位年轻的和他基本上应该说如出一辙的切片，他们都目光如炬地注视着解剖台上，因为需要检查而赤裸甚至打开了四肢关节和胸膛的由机械以及奇异宝石支撑运作的人偶。 金属和仿若人体皮rou的特殊材料围绕他，将他奉为冰冷科技所制成的神秘天使，棕金色的桐油和各种红色、蓝色、透明的润滑液被管子链入他的四肢和脊柱，有几根束缚带辅助它们将人偶半吊在台上，使他升高上身半躺半坐。 苍白刺目的冷光灯被多托雷推近了人偶，，室内明亮的不含温度的白光从他头顶罩下，像钉子一般扎进他的眼睛。 细小的齿轮需要对接矫正，多托雷让他活动刚接好的脚踝，上次深渊他的一只脚被齐根切断，疼痛几乎让他惨叫起来，但那不是血、他没有流血，人造的近似血色的能量液从伤口溅射出去。但很快人偶击杀那只东西，他支起身体，狼狈地打量伤处，将断脚强行用雷元素力对接缝合，整个过程都咬着牙和舌头没有哭叫，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该像人类那样毫无形象的因为这些疼痛扭曲表情、失去战斗能力。 关节生涩地扭转了两下，多托雷观察他两边皮rou没有合拢的露出骨骼还是机械组织的脚，看里面的能量管道是否有狭隘的不便处，询问能否正常沟通元素里，斯卡拉姆齐说距骨上能量流转有一些艰涩，然后他伸出镊子去疏理上面散乱的线路拔除问题。 轻微的疼痛，更多的是一种被抚摸脚背骨头的怪异的痒。 然后再调试，直到他感觉可以轻松没有阻力的运转元素力，多托雷才合上了他的脚背血rou，将那些组织严丝密合地扣上。 博士没有松开他的脚，人类带着手套的手随意地拨弄人偶的脚趾，观察他透露着青紫色血管的皮肤表层，和普通人并无二致的触感，但更柔软，足弓弯曲纤细，骨节分明清晰，五个脚趾弧度圆润，每个角落都精致得曾被千万次精雕细刻，也许还可以说他的脚很娇小，漂亮又有力，能轻松踹开重量高于他本人体重十倍的东西。 博士几乎要感慨这只脚所有的结构优美得完全超出人类，假使他可以将它们作为人的骨骼保留，他会把这只脚、斯卡拉姆齐的全身骨头都留下来做成自己日日把玩欣赏的标本。 “……博士，你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人偶感觉到脚上被翻来覆去抚摸，多托雷用镊子勾过他的脚趾缝隙，冰冷而有些尖锐的金属划过他的脚背，随后人类的手，博士握住了他的前脚掌，竖着按压摩挲了两下脚心，然后手掌上移从跟骨跟腱摸到脚踝再牢牢握住用力攥紧。 上一次博士这么做是为了…… 斯卡拉姆齐心里慌乱，但强撑着忍耐踢开他的本能，脚趾因为用力克制绷得很紧，脚尖透着粉色。 “手感挺好的。”多托雷说，“我上次就这么想了。” 他把灯的角度调向了人偶，白炽灯的强烈光线逼迫斯卡拉姆齐闭上眼，他双手受限，根本无法阻挡刺目的工光芒。 斯卡拉姆齐不得不在这种生理性刺激下闭上眼以防落泪。 这些小的完全可以忽略的难耐因为驱使者的刻意变得鲜明，仿佛被人恶意地打入了一针致痛药剂。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出回应，起码不能给多托雷要的反应。 于是他沉默，咬着牙，忍耐对方的亵玩。 “你在床上的表情比现在好看多了，”男人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地怀念，“非常生动，一边哭一边骂，你说你受够了要我立刻结束，如果不是我抓住了你的脚，你恐怕就要翻下床逃走了。” 他觉着自己险些被这样直白的羞辱震晕过去，但斯卡拉姆齐其实没有，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对抗自己身体的不适和反感，等他听见身边人的心跳，他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别的“多托雷”。 “母亲。”青年多托雷有些生涩地这样叫他，他伏在斯卡拉的耳边，吹出的气息覆盖人偶的耳廓，像一条阴冷潮湿的毒蛇盘踞在他身侧。 “母亲……斯卡拉，”另一个“多托雷”，也许应该叫他赞迪克，他更年轻，看着几乎和人偶是同样的年岁，但人偶身为稻妻人体量更小，赞迪克蓝色的发垂在身前，他伸手两只手覆在人偶眼上，替他遮挡灯光，满怀期待担忧地问:“你还好吗？” “……” 人偶一言不发。 斯卡拉，斯卡拉姆齐，这是赞迪克僭越的在他还没有被解放力量的时候为他起的昵称，他以为至少，这样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不会像其他多托雷那样恶劣，可他完全忘了多托雷的本性就是从小扭曲的。 在他进入深渊后，也不知道赞迪克和博士做了交易，最小最无辜的切片开始慢慢长大，也变得和多托雷更加相似，身体从八九岁一路生长至十六岁，高出人偶母亲近三十厘米，几乎和十七岁的多托雷只差一点身高。 十七岁，被驱逐出教令院的多托雷，走上歧途的，以人命为垫脚石的博士的开端。 他们联手，在博士眼皮下分享了博士对人偶的使用权利。 自那之后，他们开始和博士抢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