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骨/西岐骨】秋梦犹能夜夜归 (全糖无刀放心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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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亮:本文属于平行世界,没看过前文也可单独阅读。 姬发回西岐后的团宠治愈日常。一款稍微不太一样的连环姬骨。 假定姬昌目前就四个儿子。还有一个宗室子姬奭。关于各种设定及人物性格纯属造谣,博君一笑。 ———————————————————————————————————————— 姬发千里迢迢返回西岐,第一个见到的不是父亲姬昌,而是四弟旦。 雪龙驹一步一蹄血,日行千里,将气息奄奄的他驼回西岐。彼时他满面风霜、衣衫褴褛,一步一踉跄地朝记忆中的府邸蹒跚而去。 殿门前,一名陌生的少年拦住他,神色不善:“你是谁?” 他远远就闻见姬发身上那股湿冷浓重的血腥气,不觉拧紧眉头:“家父病重,未得传唤,不得打扰——” 随后世子伯邑考携数名宫人匆匆赶来,顷刻间结束了这场闹剧:“旦儿,不得无礼。这是你二哥姬发......” 十四岁的旦从那一刻便感觉到天翻地覆。 作为幺子,他理所当然享有更多的偏爱与关注,母亲太姒故去后,长兄伯邑考便自发地填补了家长的职责。自小是姬昌教导他耕种与卜筮,长兄传授他射御与算术。 他自幼聪颖,有过目不忘之才,诗文歌赋皆能信手拈来,年满十岁便主动向姬昌求学卜筮。起初连卦象都不得其解,后来逢年过节能像模像样搭手祭祀事宜。 在他的世界里,父亲为天,长兄如山,年幼离家前往朝歌为质的二哥姬发,像是遥不可及的画本传奇。 “听说朝歌城的人从来不割麦子,每天醒来就有酒与rou吃,你哥在王宫里当差,是不是过着这样舒坦的好日子?” 秋高气爽,姬奭在半坡上踢竹鞠嬉戏,望着山脚成排劳作的佃户,突发奇想。 旦闷声割着紫花苜蓿,雪龙驹嘴挑,只肯吃沾着晨露的马草,他便每日天不亮去摘,不忘在心中默诵昨日所学之知识。见他不答,姬奭顿足一蹴,竹鞠骨碌骨碌滚来:“问你话呢。你那两匹小白马可真有趣,改天借我骑骑?” “没门,雪龙驹是大哥走了十几里路,亲手从毕原抱回来的,千里识途,岂能随便给人骑?” “呸,你又在诓我,哪有马儿不给人骑的道理!” 旦不再理会他,只是拭去额角的汗珠,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自语:“大哥说,雪龙驹千里识途,能带二哥回家。这些年,他在朝歌当大英雄.......” 伴随着西岐二公子姬发归家的喜讯,旦的英雄之梦也正式告终。 首先,话本里都说了,英雄凯旋,应身披黄金甲、大红袍、紫骅骝,再配一把威风凛凛的尚方宝剑。哪有单枪匹马,浑身染血的道理? 二哥归来之后,抱着父亲与兄长大哭一场,随后脱力晕厥了过去,卧榻休养半月有余,实在与英雄顶天立地的形象不符。 最重要的是,二哥回家当日便宣告了一件大事:他在朝歌分化为坤泽,如今已孕四月有余,孩子的生父是谁,至今没有定数。 旦已经过了懵懂的年纪,寻常农户,在这个年纪便已成家生子。姬昌教子有方,家规严明,长子尚未婚配,兄弟连通房女眷都不可有。姬发这一消息,可谓惊天动地。他以为父亲会动怒,起码也会训斥几句,然而他只是颤巍巍地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却强颜欢笑,说孩子的名字得留着给他起。 这不是赤裸裸的偏心,还能是什么? 一夜之间,旦敏感地发觉自己已经失宠。这位形貌陌生,从朝歌辗转回来二哥,夺走了那份本该完全属于他的宠爱。 * 姬发侧躺在榻上,手中心不在焉地剥着板栗。自从腹中胎儿在黄河边动了一回,每天便多了一项新的乐趣,只是那小玩意调皮得狠,越是期盼,越是纹丝不动。 小腹依然平坦如昔,未见丝毫起伏。御医曾说,至少四月才能感知动静,真的满四个月了吗?......会不会只有三个多月? 门轴转动,打断了他的沉思,姬发火速将手中未剥完的板栗藏在枕巾之下,但终究慢了一步,伯邑考关门进屋,姬发觑见他眼中的哂色,只得心虚地交出罪证:“哥,你尝尝。” 伯邑考不喜欢看到他在床榻上吃食,屡次试图纠正。然而姬发熬过了漫长的反胃期,如今胃口大开,嘴里总是不过瘾。他补充道:“我用炭火烤过,可香了!” 伯邑考拿他没有法子,又见姬发殷勤地将板栗剥开,呈于掌心之上,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他,心中微动,不由就着他的手含了过去。 栗子乃寻常之物,每逢秋天漫山遍野四处皆是,无甚稀奇。用文火烤制之后色泽金黄,甜而不腻,糯而不粘,倒成了一道别致的美食。姬发见状,面露得意:“好吃吧,我何时骗过你!”说罢,红舌一卷,将掌心剩余的碎屑抿了进去。 此动作是下意识之举,行军征战,风餐露宿在所难免。若不幸被封于山岭之中,一连几天只能以干粮果腹,他便是那时养成了不剩饭碗的习惯。殊不知他的兄长从开蒙起,就再没跟他人分过一杯羹。 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颈已经被宽厚的手掌包裹住,轻柔娴熟地揉捏,姬发缩了缩脖颈,惬意中带着一丝疑虑:“哥?” 伯邑考并未作答,只是用一贯温柔的目光凝视他,唯独彼此了解背后的深意。姬发渐渐双颊发烫,顺势枕在他的膝盖之上,如同露出肚皮的猫咪,毫无防备地将最为脆弱的后颈完全交予他。 随后伯邑考埋下了头去,舌尖触碰过腺体的瞬间,姬发肩胛骨抑制不住地缩起,肌rou有些微微的僵直,不像是舒适,反而像是过度惊惧的本能反应。 ——他在害怕。即便过了月余,回忆起在朝歌某些朦胧的碎片,姬发依旧心悸不已。 伯邑考暗中叹气,关于弟弟所受的种种屈辱,不用明说,当日为晕厥的姬发清理身体时,胸前两枚明显带有亵玩性质的金环便可窥知。 当时的自己罕见地崩溃了一瞬间,恨不能提剑冲去朝歌,但很快平息心绪,不动声色地拭去了姬发身上一切有关暴君的痕迹。 他不敢奢求圆满,命运肯将姬发重新带回他的身边,已是不可多得的垂怜。 伯邑考反复亲吻舔舐着那块脆弱的皮肤。渐渐的,清甜的信香随着津液渗透了进去,姬发渐渐放松了身体,双眸呈迷蒙之态。乾元身死,结的契便自动消除,如今殷寿咬下的齿痕还未彻底褪去,兄长的那一枚已经不动声色地覆盖了上去:坤泽一旦有孕,每日须乾元作陪,定期释放信香来滋养胎儿。先前与他有旧的殷郊、崇应彪皆已殒命,曾为他临时结契的兄长便成了最佳人选。 兄弟苟合,有悖伦理,他们不会正式结契。但私相授受,却无人敢禁止。 姬发服下姜子牙带来的仙丹,伤势显著恢复,那夜伯邑考安寝前看望他,不巧撞见他在自渎,此后二人便心照不宣地拥有了秘密。一连几日,伯邑考夜宿在他房里,姬昌岂会不知,但依旧不闻不问,仿佛已经达成默许。 毕竟他的这条命,是两个儿子合力换回来的。人在生死线上挣扎过一遭,有些事自然而然就看淡了。 衣衫逶迤,发髻凌乱,连腰间的玉环都被摘了下来,搁于案前。姬发隐隐感觉今晚的伯邑考似乎有些不同,呼吸中带着更为急促的意味,耳鬓厮磨,四目相对,炙热的视线也时不时落在唇瓣之上。 姬发想问,却又不敢问。他的兄长一向端方如玉,一连五日,他们虽抵足而眠,却始终以礼自持。若是贸然开口,反而像是.......自己在引诱他一般。 伯邑考的情愫都埋藏在他温柔妥帖的关心之下,姬发回到西岐数日,渐渐察觉了端倪,一时内心天人交战:不敢擅自戳破,又不忍将错就错地含糊过去。 “姬发。”今晚的伯邑考耐心十足,看着他,直呼其名,郑重中透着一丝温柔,如同麦田和熙的阳光:“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前几日你无故腹痛不止,我查阅古籍,得知坤泽生产不易,须得乾元时时以信香灌养,并且.......仅仅像前几天那样,还不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姬发等到了他的坦诚,却又羞耻得连眼睫都在发烫,他们本该是兄弟,而他亦有过相爱之人,只是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如果没有其他合适的人,在孩子出生之前,哥哥会代替你的朋友照顾你。这件事必须要征得你的同意.......” 这下姬发登时面红耳赤,连眼睑、鼻尖这几块薄薄的皮肤都涌上了酡红,一向伶俐的口齿、过人的胆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愈发头昏脑涨,索性捂住脸,瓮声瓮气:“没有,没有其他人......” 如此一来,便是默许。 伯邑考勾起嘴角,手掌抚住弟弟的脸颊,顷刻间屋内浓郁的麦香萦绕,彼此皆是最为熟悉的味道,宛如同一颗麦穗上紧密相连的果实。 月亮悄然躲入了厚重的云层里,四下旷野一片平和,寂静的只剩下阵阵虫鸣。直到结束,姬发都有一种晕乎乎的不真实,一只手仍揽着兄长的脖颈不放,倒不是说过程有多愉快——殷寿留给他的阴影还未散去,战栗得如同在狂风骤浪中的小舟,是伯邑考接住了他,用阳光与麦穗的清香,用黏腻而温热的亲吻,毫无保留地灌溉着他。 伯邑考轻抚着他的小腹,掏出贴身的汗巾一点一点擦拭着他胸膛渗出的细汗,以免沾湿伤口。姬发眯着眼睛,浅浅地打了个哈欠:“姜子牙告诉我,殷郊的身体与头颅已被那两位神仙师侄带回昆仑,寻找枯木再生之术。” 伯邑考听闻过殷郊先前在朝歌对他多有照拂,早已心生好感,浅笑着露出一边酒窝:“神仙自有妙计,再过几日就是寒衣节,我会焚香祈祷,让你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姬发不由伸手轻揉腹部,嘟囔道:“要真是一家人就好了。” 伯邑考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外的深意,蓦然攥住他的手,目光锐利:“告诉哥哥,你是真的不知,还是不忍告诉我们——” “哥——”姬发拖长了调子,把头埋在他胸膛蹭来蹭去,试图逃避。伯邑考若有所思:“除了......还有别人?是那位崇公子吗?” 那夜崇应彪奉命前来将他乱刀砍死,一念之差,又私自将他放走。伯邑考自知朝歌凶险重重,遂马不停蹄逃了出去,埋伏数日,终于在孟津渡附近等到了载着姬昌归家的雪龙驹。 如此大恩,可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伯邑考屡次想要重重酬谢那位北伯侯,然而最初几日一提他的名字,姬发便情绪激荡,泪水潸然,只得暂时避而不谈。 伯邑考想到旧事,本是顺口一提,不料姬发抬起通红的双眸,哽咽着透着无限苦楚:“哥.......我不知道,也不想说。 伯邑考一向见不得弟弟受委屈,一时心头泛软,百般规劝说不出口,只得沉默着以唇吻去他眼眶的泪:“哥哥不怪你。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们都一样欢喜。” 二人拥在一处,彼此慰藉着灵魂与身体。朦胧中只听耳畔响起一声訇然巨响,如同重物砸落地面,伯邑考警觉地要去推开窗棂,姬发却小声道:“是雷震子.......” 就在此时,寝殿的门遽然被撞开,来人气喘吁吁,面色慌乱,正是四弟旦: “哥,雷震子回来了,落在马棚上,把雪龙驹给砸晕了!” 伯邑考心中一沉,方才他们情到深处,未曾来得及垂下罗帐,甚至彼此都衣不蔽体...... 他飞速地拉过枕巾,遮住姬发的身体,随后用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转向同样震惊无比的旦: “出去。” * 雷震子飞了一趟朝歌,给众人带回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殷寿被九尾狐妲己散尽修为救活,如今仍在昏迷。朝中大臣分为两派,以费仲、尤浑等保皇派与商容、梅伯等废黜妖妃党两相制衡,勉强保持着风平浪静。 只是这短暂的平静维持不了多久,等殷寿醒来,西岐必将面临一场重大危机。 一时间西岐上下忙着加强防备,囤积粮食。 寒衣节将至,姬昌与伯邑考终于腾出时间着手准备祭祀事宜,让恢复如常的姬发带着几个孩子去附近山林围猎些生禽来祭祖。 旦手挽弯弓,“咻”的一声,箭矢如白光射出,转眼将一头窜逃的鹿钉在了树干之上。 姬奭照例捧场地欢呼,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旦心中才稍稍浮起一丝矜傲,却听耳边之人淡淡地说道:“幼兽与孕兽不猎,下次切记。” 那鹿高大矫健,旦颇为不服气,下马收箭,却见那鹿腹中鼓鼓,是一头即将生产的母鹿。 他心中一时懊恼,又不禁抬头望向前方的身影。姬发缓步策马,不急不慢地打量着四周的风景,弓仍然稳稳当当地背在身上。或许他根本不会拉弓,旦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如同一颗石子在心湖里溅起层层涟漪。他快步走到姬发身前,拟作不经意的口气:“二哥,我们比比?” 姬发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这个还在变声期的孩子,个头已经蹿得很高,目光沉静而坚毅,唯独面对他时,有些不自觉的心虚。姬发颔首:“好,不过我是你哥,比试就免了,就看谁先猎到大家伙。” 山路蜿蜒崎岖, 二人行至一处茂密林中,路径渐行渐窄,马蹄声亦随之低沉。旦勒紧了缰绳,缓步慢行,听到姬发的声音从相隔不远的身后传来:“多亏了你,一直照料雪龙驹。” 旦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一茬,眼前自然地晃过了那晚床榻上两道交织的身影,面色一赤,随即装作若无其事:“本来就是大哥养的,我只是偶尔帮忙喂喂草。” “骑射的功夫也很俊,私下没少花功夫吧?” 旦意外得到了嘉奖,虽面上不显,但嘴角微翘,难掩心中得意:“还好。西岐男儿个个都精通骑射之术,与大哥比,还有所不及。” “你一口一个大哥,莫非是觉得我带坏了他?” 姬发的身影蓦然从林中蹿出,发髻上沾着几片落叶,眼眸却狡黠得发亮:“故意把二哥往深山里引,是想让我空手而归,挫挫锐气?” 旦被他直白地戳破心思,登时面色潮红,呼吸错乱,羞恼地提高了音量:“才不是!” “父亲说,深山里有猛兽出没.......” 旦垂下眼睑,攥紧缰绳,小声地嘟囔:“我想看看朝歌战士的本事。” 四处寂静,一时难觅野兽踪影。旦有些失望,正欲转身,却见前方树荫深处中跃出一头品相极好的野马,通身漆黑,唯独马蹄洁白,长鬃飞扬,如同一幅挥毫泼墨的山水画。旦立即拉弓搭箭,瞄准那野马,不料此马矫健异常,宛如一道漆黑的闪电,倏地便蹿出了视线之外。 旦被激起了几分斗志,马鞭一扬,闷头追着它潜入茂林深处。 久追之下,竟七拐八拐入了深山,四周林木蓊郁,遮天蔽日,愈发不能视物,身后隐约传来姬发惊慌的喊叫:“旦儿,别追了!” 旦铁了心要拔得头筹,没去理会,岂料顷刻间马蹄一陷,似是误入沼泽之地,蹄下不稳,马儿受惊,伴随着一声长啸,不慎将他从马背上掀翻出去! 那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等意识回笼,鼻尖掠过一阵腥风,只见那矮木丛里,倏地蹿出一头龇牙咧嘴的恶犬,尖牙森森,尾巴高耸地朝他靠近。 恶犬的双眸泛着幽幽绿光,仿佛两团跃动的鬼火,分明是狼! 旦强撑着畏惧,心中默念冷静,伸手去摸背后的弓,一下将弦拉满,然而这与平时练习的情景迥然不同,恐惧之下,双手仿佛不听使唤,箭簇歪歪扭扭地射入狼足之间,非但未能重创,还将它彻底惹怒,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 一时间寒风夹杂着腥气扑面而来,情急之下,旦挥舞手中的弓,试图拼死抵抗。 弓弦嗡鸣,一支长剑从背后穿云而出,准确无误地击中那狼的眉心,力道之猛,直透颅骨。狼惨嚎一声,翻滚挣扎数下,终于一命呜呼。 姬发跳下马,大步流星地奔了过来,扶起他再三确认没甚么大事,只是一些皮rou擦伤后,登时沉下脸,高呼他的名字:“姬旦,知道错了吗?” 不料旦比他更为大声地吼了回去:“不要连名带姓喊我!” 姬发惊异地望着他,面面相觑,半晌,还是没能憋住那声细微的笑意。 少年肩胛翕动,眼眶微红地瞪着他,不到片刻便垂下眸,坦诚认错:“我知道......刚才很危险,是你救了我。” 姬发自那一笑便xiele怒气,索性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二哥的箭术好不好?” 旦双颊通红,又是钦佩,又是不甘地挤出一句“好”,姬发却漫不经心道:“我第一回上战场,太紧张了没能拉开弓,被罚了十鞭。” 那一刻,旦敏锐地察觉到姬发的口吻变了,似乎陷入了某种粘稠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他本能地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清了清嗓子:“很疼,是不是?” 姬发眼眸微垂,嘴角漾开一丝苦笑:“记不清了。” 旋即他问旦:“说说看,刚才错哪儿了?” 旦想了想,小声道:“不该穷追不舍,误入歧途。” “还有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应当全力以赴。” 旦的回答一板一眼,颇有伯邑考的当年的风范,只是相比于兄长的春风化雨,少年的锋芒更为锐利。姬发摸了摸他的头,眼底噙着笑意:“你说的都很好,只是有一点别忘了。我就在你身后,突发危机,应该先呼救。” 旦嗫嚅了一下嘴唇,显然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责怪自己,姬发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你是我的弟弟,你有危难,无论多远,二哥必会救你。” 他又勾住旦的肩膀,少年如今比他矮一个头,很自然地将下颚搁在他的肩上:“今天的事情,谁也别往外讲,尤其不能让父亲和大哥担心。往后我留在西岐,每天陪你打猎挖草,别再生闷气了,好不好?” 姬发轻软的呼吸拂过耳畔,酥酥痒痒。稍稍转动眼珠,便能窥见他马尾里绑的两条小辫子。 “那天的事.......我没有生气。”旦低下了头,呼吸略微急促:“后来大哥私下找我解释过,但我知道他在骗我。所以我偷偷翻了他借阅的古籍,明白他是不得已而为之。大家都是骨rou血亲,我能理解的。” 姬发一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怔愣的同时,隐约觉得有些不妙,却见旦咬着嘴唇,颇为艰难地下定了决心:“我不是小孩了,往后若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 姬发霎时一个趔趄,哭笑不得:“瞎想什么呢,什么帮不帮忙的,再胡说当心我揍你!” 夕阳的余晖铺开满天的绛色,暮色摇曳,拉长了二人歪歪斜斜的影子。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每年十月初一为寒衣节,从此日起,天气渐渐转凉,人们会祭扫烧献,纪念仙逝亲人,谓之送寒衣。 寒衣节当日,西岐城内家家户户以猎物为祭品,供奉社坛之上,祭祀日月星辰众神。门庭之内点燃香火,供奉历代先祖,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西伯侯府内难得张灯挂彩,洋洋喜气,姬发八年来首次回家团聚,又刚下病榻,自然要隆重庆贺一番,一扫沉疴病气。 姬发换上了西岐世子的装束,淡金色的麦穗纹织锦华服衬得他近来捂白的肤色愈发光洁如玉。虽未正式及冠,但仍仿照兄长佩了冠,眉宇间流露出英姿勃发之气,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1],丝毫不输于任何一位王孙公子。 常年在外求学的三公子鲜也返回西岐,一家人齐聚一堂,可谓其乐融融。 夜寒霜重,旦正要披上斗篷,却觉得肩膀那里有些不适,便只着单衣靠着篝火取暖。一同前来祭祀的,还有姬发在朝歌相熟的几位百夫长,皆是西岐附近封地的诸侯之子。当日他们率兵围救法场,虽未如愿救出殷郊,但大大了拖延时间,让姬发有余力对付殷寿。姬昌对此万分感激,盛情款待一行人数日。 几个百夫长都是与姬发相仿的年纪,略年长旦几岁,也不避着他,围拢着交头接耳: “少主穿黄色果真俊逸。但依我看,还得是那身白金冕服最衬他!” “我就说你这小子整天盯着少主没好事,殷寿还没死呢,少说两句行不行?” 旦始终默不作声,此时突然出言提醒:“你们不该这么叫二哥。西岐的世子应当是大哥才对。” 吕公望一怔,旋即颔首:“我们在朝歌称呼惯了,公子莫要在意。” 辛甲性子耿直,脾气更为直爽:“你大哥是西岐的世子,但姬发,是咱们西方阵营的少主!” 旦心头一震,不由顺着他憧憬的目光望去,只见高高的祭坛之上,姬发随着伯邑考一同鞠躬燃香,月光皎洁,映照得他们琼树玉立,风姿清逸,犹如两颗璀璨的明珠。 尽管心中仍有些变扭,旦却不得不承认,二人的模样十分登对。 与此同时,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渴盼更快地拔高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昂首站在兄长身侧并肩作战,担当起守卫西岐的重任。 .......... 漫长的祭祀告一段落,青烟袅袅升起,旦感觉鼻翼有些发涩,恐怕着了夜凉所致,正欲回去,却见不远处有人背对着他吹埙,曲音铿锵有力,如有金戈铁马之声,片刻又哀转久绝,颇有风霜之意。 周围喧闹纷杂,他却尽兴吹奏,如同一缕轻盈的晚风。 仿佛心弦被无端牵动,旦一步一步不自觉地走过去,听闻脚步声渐近,那人回首转眸,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庞:“旦儿?” “二哥,你刚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在朝歌学来的,我也不知道名字,就吹着好玩。” 姬发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这埙有些旧了,音不准,方才还吹错不少,好在你们听不出来。” 话虽如此,旦却隐隐觉得姬发知道这首曲子,只是不想说出它的名字。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平安回到西岐的姬发似乎只是表象,他的灵魂仍有一部分留在过去,深陷在那个充满了血腥与酒气的回忆里。 “就穿这么点,冷不冷?”姬发自然不知四弟细腻的心思,随手将大氅解下,披在他身上,“你长个子了,旧斗篷穿不下,得重新做一身,先将就一下。” 椴白色的大氅内里布满貂毛,暖和异常,旦被包裹其中,一颗心蓦然浸满了融融暖意,鼻尖又有些酸楚,不由垂下头来,姬发只当他是害羞:“大哥说了,等过些时日,他会重新给你抓一匹雪龙驹。” 伯邑考精心豢养了两匹雪龙驹,其中一匹带着姬发日行千里奔回西岐,此后精疲力尽,气绝而死。剩余的一匹则在前几日被雷震子不幸砸晕过去。 平日里是旦帮着照料雪龙驹,自此之后,他虽明面上未有言语,但心中难免有所遗憾。那日在深山中拼劲追逐野马,便是渴望能够亲手驯服一匹属于自己的良驹。 旦没料到姬发会看穿自己的心事,双颊一涨:“谢谢二哥........你等一下,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他便狂奔回去,不过多时,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只幽紫的陶埙,郑重其事地交予他的掌心:“这是我先前从大哥那里讨来的,但我还是习惯吹篪。既然二哥喜欢.......” 这只陶埙的背后还有一段故事:姬发前去朝歌为质后的第四年,伯邑考寻了个机会,趁着求学的名义带着两匹雪龙驹去了趟朝歌。诸侯非召不得入内,他此去轻装简行,只带了一些衣物吃食。途中遇到一位西域商贾,一眼瞧见了这只埙,观之精巧别致,吹之音色非凡,遂花重金买下它,打算一并赠与姬发。 然而他这趟千算万算,仍是扑了个空。听闻鬼方边界有异动,二王子寿带领着众质子连夜前往征伐,仅仅差了一日。 回去之后,那只陶埙便放在了姬发先前的房里。后来旦有一回贪玩闯入,一时新鲜劲发作,向大哥讨要,伯邑考便赠与了他去。 旦渐渐长大,也明白了事理。那只陶埙他并未吹奏过几次,一直想还给姬发,终于寻得了这次机会。 其中曲折,姬发自然无从知晓,他只觉得这埙看着不似俗物,不由心生欢喜,便摸了摸旦的头:“谢谢四弟的一片心意,我先收下啦。” “姬发!”“少主!” 辛甲一行人在身后高声催促,“寒衣已经准备好了......” 姬发收敛笑容,招手向他们示意。寒衣节历来有给逝者烧献冥衣靴鞋,以悼哀思的习俗,母亲的那份早在之前就烧过了,旦随口问道:“是给你在朝歌认识的朋友吗?” 姬发一怔,面色多有踟蹰,晚风把篝火吹得噼啪作响,焰光摇曳,映出他眸中的几分哀戚:“算是吧,我有一个故人.......” 掌心一热,是伯邑考牵住了他,他刚从祭坛下来,身上还沾着卜筮后龟甲焚为灰烬的气息。他凝视着姬发:“父亲方才为你腹中的孩子算了一卦,得吉兆,卦象显示此子命格贵重,定能平安长大,一生顺遂无虞。” 得此喜讯,姬发不由抿嘴微笑,心中沉积的阴霾也稍稍淡去,伯邑考抬手触了触他的后颈,确认没有凉意,又捋起他一缕散发别于耳后,目光柔和而坚定:“去吧。哥哥会等你。” 姬发心头一烫,用力点了一下头,旋即大步流星地朝众人走去。 秋风沉缓地吹拂,腰间的玉环与陶埙相碰,泠泠作响,终于不再形单影只。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