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盲犬 04
导盲犬 04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年。 短短十年能改变许多事情。一夜之间,联盟原领导人下台,新党成立了个新联盟。在你大学期间,一场挺好的事故发生了,学校组织外出游学活动,整个学级的人都因恐怖袭击丧生在列车上。而你正好在前一站下车透气,晚回去了几分钟,被列车抛在原地,成为了数不多的幸存者。你正好也一直苦于不知如何开展你的逃脱行动,上天为你送来一个完美的机会。利用时间差和信息差,你亲手杀死了白城的千金大小姐,让她永远死在了那场事故里。 短短十年也无法改变很多事情。白城依然盘踞着联邦的地头蛇,你的父辈依然如恶龙般聚敛着财富,人民怨声载道,但谁都知道无人能撼动那些人地位。老城区依然在,到处都是动工的痕迹,但永远也拆不完那些爬满爬山虎的旧房。 你站在院外,在刺目的光下打量面前的老式洋房。爬山虎长势很好,但楼已经老了,外层白色的砖瓦脱落了不少,因此给予爬山虎疯长的机会,它们将根系埋入砖瓦脱落之处,一眼望去几乎要把这栋老建筑淹没。 顺着爬山虎向下寻最初的根,你在爬山虎下寻着了院内的他。 他居然在那场大病中熬了过来,现在正坐在郁郁葱葱的爬山虎之下,盲杖依靠在他身侧。头低垂着,貌似陷入了浅眠。 他的面相已经是老人的面相了。还没六十的人,却有了七十的满头白发。他也已经老了,体态也是老人松弛的体态,十年前那股年轻的劲在他身上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一具似乎永远处在将死状态里的羸弱躯体,不知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从半敞半开的房门中,你看到壁炉之上摆着一个女孩儿的遗像,有她母亲的眉眼,却复刻了她父亲年轻时的气韵。在校期间,你总是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观察他强行施加在这个女孩儿身上的一切。她早就认出了你,也察觉到了你的注视,她知道这都源自她的父亲,但她没有资格道破和点明,以后也没有机会道破和点明。她与你同级,自然也上了那趟列车。 你没有踏入这个已经被荒废的院子,只是站在院外眺望里面的一切,看够了就打算转身离去。其实你只是出差途中路过白城,其实你只是饭后无聊地四处散心,其实你从来都不记得他家的地址,其实……你没有打算来找他的。 “大小姐……?” 他却忽然抬头,依然向你瞪着那双眼,眼球因无用变得灰败。他试图拄拐起身,但腿脚上的问题又使他无法再完成这样麻利的动作,只好无奈地跌坐回去。 再次听到这个在你少女时期已经习以为常的称呼,你下意识地全身一抖,想要侧身快步离去。他看不见你的脸色,而是如老人那般在你背后絮絮叨叨:“是你吧?大小姐。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的女儿也在那辆列车上,可惜她没有你那么幸运……对不起,我不该与你谈这些,我忘了你不爱听……” 你没有言语,更不知该如何回复,十年时间把你的大小姐心性磨得一点儿也不剩了,也把他那沉默内敛的性格磨没了。那老人的嘴依然没停,讲的也全都是老人喜爱讲的过往和回忆。 “在我的青年时期,我失去了妻子;在我的中年时期,我失去了队友;在我的老年时期,我失去了女儿……他们啊,总是丢下我一个人独活,我一直在想找个时候下去陪陪他们。但我也总想着,或许您没有在当年的意外中丧生,或许您还好好地活着……” 他不停地讲着,唯恐慢点把话说出口你就会消失。你的动作停滞在准备离去的一帧中,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怕将他从自己的回忆中惊醒。 “您看……这不就给我等来了么。” 你回望他,见他在努力扯出一个当年的笑。可那笑也不是当年的了。 你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讲。或许是什么也讲不出来。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直到他又开始缓缓点头,又陷入了浅寐。你这才抬起站麻的脚,想要逃离这块土地。 晚高峰将这场告别又延迟下去,没走两步,红绿灯下的行人使你寸步难行。有个小男孩趁着最后几秒的绿灯骑车飞奔而来,向你身后奔去。红灯变色前十秒,你听见有小男孩儿在你背后尖叫:“妈!咱家隔壁那瞎老头摔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