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
宜居
丰林市依山傍水,南部天气湿热,只有丰林市因为地势特殊而风景秀丽,气候适宜。小城生活压力不大,容易让人松了骨头。宁奚把阳台上的衣服收了起来,将围裙套进去,回头瞥了一眼正打开门往外走的老人,不禁喊了一声:“爸,一会儿外面要下雨了,别出去。“ 宁尚海从出狱以来精神时好时坏,总一会儿以为自己还在监狱里,一会儿又突然清醒过来。精神科的医生开了几种药,药效还不错,最近几天宁尚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只是精神类的药物药价普遍偏高,她这些日子盘算着怎么多省一些钱买药。 来到新的城市以前的和她身份有关的东西自然都不能用了,任何消费的流水都能被某些人轻易地查到。周映东走时给了她一张私卡,买下这个三居室还剩了许多,但日子总要过下来。 她当然不情愿接受他的钱,只是当时的境况也没法让她再坚持己见。只能挣一点,还一点了。 “宁宁,我下楼去买菜。” 宁尚海转过身来,拢了拢自己花白的头发,白色的短袖上落了些污渍,神情有些茫然。宁奚从桌上抽了几张湿巾,攥着他衣角擦了擦,摇了摇头:“没事的爸,昨天的菜还有,不用担心我饿。”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曾经勤劳又精神的知识分子,在短短不到一年的牢狱之灾下已经快变得她认不出了。她拿着湿巾擦过他有些弯曲的指节,顺着他手指的缝隙耐心地擦拭着,指腹摸到他手腕那几道粗粝丑陋的伤疤。 好像有些烫手一样,她几乎屏住了呼吸,随后又笑着抬起头来:“爸,我一会儿有工作,你在家锁好门,我们晚上一起吃好吃的。” 身份不能用,原先的社会关系也断的干干净净,一切似乎到丰林这个小县城就中止了。她看着空空的手机通讯录,想起上午面试时对方说的话,犹豫地按下号码拨过去。对方是做古玩回收和交易的公司,有几件东西急于找人鉴定,也没有因为看她年纪轻就拒绝。 企业规模不大,工作室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只要在时间内给出鉴定报告就可以,也没有人打扰,是再适合她不过的工作。秘书转来的合同的文件,她看了一眼上面自己的新名字,轻轻叹了一口气出了门。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有雨,她拿了伞出门,还没到电梯间就瞥见在楼道里窗口前吞云吐雾的男人。周映东往窗外吐了一口烟气,吊儿郎当地夹着烟,听见声响回头瞥向她的身影。 宁奚穿一件淡绿色的长裙,领口盘扣处别了一支小小的胸针,下垂的珠子叠在她编起来的黑发上,松松地挽在左侧的肩畔。玉镯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却显得脆生生的好看。 周映东上下打量她一番,猛地抽了一口烟。宁奚一个人还要照顾生病的父亲,人生地不熟的难免日子难过些。偏偏这些天来送的钱她已经不要了,说要自己工作。虽说小县城治安不错,但山高皇帝远,她这样引人注目的脸整天在外面,实在是让人有点担心。 “累死累活挣那三两分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出声,懒懒地抬眉,“谈策快把我们那儿那点地方掘地三尺了,我看马上就要疯了。我也不指望你藏得多好,被抓到的时候别把我们哥几个供出来就好。” 宁奚有意不去提那个名字,听到他的声音,心脏猛然缩了一下。她抓紧手中的雨伞,向前几步按了一下电梯:“谈岳把我的新身份做的很干净,只要你不说,我和爸爸能在这里过得很好。” “过得很好,你以为找你的只有谈策?宁礼那个傻逼已经在通过他的人脉往南摸了,难保哪天摸不到你,你看没有谈策护着你,那个傻逼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走到她身后,也按了一下电梯,将没燃完的烟碾灭了扔到垃圾桶里。 “宁礼找不到我,”宁奚语气没变,低头将口罩戴好,“他没有这个本事。” 不过也是,宁奚走的时候断的干干净净,谁也没有联系,也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他想起谈策看到那张留在原处的黑卡时的表情,眉心一动,看向电梯墙壁映出的人影。 “谈策呢?” 她被他反问的没了脾气,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鼓动。走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现在似乎也不该有。她没回头看他,却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我以后和他,和那些圈子都没有关系了,他做什么,你也不需要告诉我。” “我只是提醒你,快一个月了,谈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你爸好不了多少,”他声音低了一点,淡淡挑眉,“谈闻被他关了禁闭,一个月没见太阳,不知道要关多久。他现在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我都不愿意见他。” “那你应该求助的是精神科的医生,”宁奚别过脸,声音却不自觉轻了一些,“我现在只想在这里安静地过下去,那些事情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提醒你要藏好了,不要露出一点痕迹让他有找到你的可能,”周映东语气很淡,说话间悄无声息地将卡塞进她的包里,“否则,你被找到的时候会被他给撕碎了。” 她没说话,拿着雨伞的手掌紧了紧,沁出了汗水。 “他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带,担心你吃不上喝不上,所以发疯的迹象才更严重了,”周映东拍了拍她的包,“这些钱拿着买点儿好的,等你被抓到的时候白白胖胖的,他可能还不会立刻发疯。你要是带着你爸一起节衣缩食,饿得面黄肌瘦,被他逮着的时候就等着吧。” 电梯门打开,雨水的声音传了进来。 “还有,你的猫现在谈策在养,”他看着她走出电梯的背影,轻笑了一声,“那只猫应该很了解他现在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