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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一夜,天亮了还未停。这个深秋似乎便在雨中漫过了,整个上海的天处处阴鸷。这墓地,真冷。风刮着,卷着雨,却不汹涌,只是静静地,幽幽地。那最高处的墓前,站着的人儿背影极其消瘦,似乎下一阵风儿便要将她吹走,白色的线衫敞着,被雨打湿,浸了雨水的发粘在额前,她跌跌撞撞走到坟前,笔直站着:“谦成,我来看你了。”扯了扯唇角,发白的脸色表情有些僵,“我想你定是不想见到我。”兴许许久未开卡说话,她的嗓音很哑,而且干,也许是冷的,一直打颤。沉默了一会儿,站了一会儿,她坐下,就坐在墓前冰凉冰凉的石板上:“我本想着你不想见我,我也没脸面来见你,但是有些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谦成,你知道吗?五年前,我生了一场病,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记不得我是谁了?”声音只是淡淡的,飘在雨里,散在风里,她一个人,一座坟,一个已亡人,一个未亡人,一场迟来的诉说。雨在继续,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惨白的脸滑下,一张嘴唇间全是冰冷,静静地讲着:“然后,我变成了你,可笑吧,江夏初变成了季谦成,足足一年,我不是我,是你。”她似乎笑了笑,发白的唇在颤抖,“我现在才想通,为什么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独独记得你,变成你。”脑中,有些片段在串联。一个女孩坐在秋千里不言不语。一个女孩抱着吉他,唱着熟悉的歌谣。一个女孩躺在油菜花田,一个人说着两个人的话。一个女孩带着一颗戒指,以为那是地久天长。一个女孩看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字说,我的夏初,我是你的谦成啊。……一幕一幕,越来越清晰,在她脑中碎成无数个影像,她挥散不开来,她狠狠摇头,头很痛,她却停不下来,对着墓碑,她说得很大声:“因为,是我害死了你,所以我要赔你一个季谦成。”安静了很久,江夏初涣散的眸子一点一点聚拢,一点一点汇成陌生遥远的影像。“那年的夏天很冷,下了很多雨,那天晚上就是现在这样的天气,打雷,下雨,没完没了地刮风。jiejie就是那天晚上死的,她死得不瞑目,眼睛一直睁着,还是我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睛,大概是太惊讶了,生命的最后,听到那样的话。”回忆便是一只躲到天涯海角的兽,一旦召唤,便来势汹汹,卷土重来。江夏初往墓前近了几步,靠着石碑,白色的长衫落下,沾了泥泞:“谦成,你是喜欢我的吧,虽然每次都是我缠着你说喜欢我,只是我想,要不是真喜欢,你也不会承认的。只是,你从来不会说爱我,可能那个年纪,我们都还不懂得爱。”淡淡暗哑的声音好像从风里而过,抓不住痕迹的飘忽,平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你知道吗?就是在那天晚上,在jiejie病床前,左城抓着我的手说爱我,想娶的是我,然后,jiejie就那样去了。”当时太年少,不懂爱的年纪,第一个对她说爱的,不是她最爱的少年,是那个男人。墓碑下的少年,你可知道,你爱的女孩,等你的那句话,等了许久。只是,最后,季谦成只能是江夏初的已亡人。江夏初怅然地想着什么,又不缓不慢地继续:“当时我想,jiejie没了,她一定恨死我了,我也恨死我自己了,所以想,不如去死,但是我不甘心,我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左城那个罪魁祸首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能死呢?甚至,左城,他舍不得我去死。”她目光紧凝着,散着冷悠悠的光,“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一起去死好了。”僵冷发白的唇角扯了扯,笑得难看,“要是左城知道会有一天我开着车和他一起去死,他一定不会教我开车。”现在想起来,许多事情都是左城教会了她,他教会她开车,教会她种刺葵,教会她喝酒,教会她伪装,教会她恨,教会她爱……为何现在,她想得竟是那个人,江夏初不懂,猛地摇摇头,咬字用力,她说:“谦成,那天晚上,开车的人不是左城,是我。”“是我撞了你。”顿了顿,生涩哽咽,她却不肯停下,“是我要了你的命。”“那时候,左城杀了人,我只说了四个字,杀人偿命,如今,我该怎么办?”她凑到墓前,贴着冰冷的石碑问:“谦成,我给你偿命好不好?”她沉默了,然后回答她的只有雨声,风声,久久,她闭上眼,脸上有雨水,泪水,都是冷的,又说:“可是,我不能死的。”她说:“我死了,他怎么办呢?”她说:“左城,她会陪我死的。”声音一点一点微弱细小,那搭在石碑上纤细的手掌一点一点垂下,然后,再无声音,她静静躺在了石碑前,惨白的唇张张合合,没有声音,拼凑成一句不完全的话。她说,我舍不得他死了……雨,下得大了,一滴一滴砸在墓碑上,石碑前的她,一点一点失去温度。泥泞蜿蜒的路,江夏初走过时留下的脚印已经被冲刷干净,忽然多了一双脚,在同一条路上留下一样的脚印。雨里,那人撑着一把白色的伞,朝着那墓碑,看着石碑前的人儿,一步一步走近。伞抬起,一张妖娆精致的脸,沾了风雨的冷,他垂眸:“江夏初,要是今天我没来就好了。”他绕过她,走到墓前,蹲下,伸手拂过那墓碑左侧棱角上细小的几个字。叶在夕——这碑上,留了他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是他亲人的墓,只是,她从来没有发现。叶在夕侧对着地上的人,声音干涩到发紧:“我竟没想到开车的人是你。”他抬头,看向墓碑,“哥哥,你恨她吧,像我一样吗?”五年来,第一次,他这样恨这个女人。“那年你就是去找她,然后再也没回来。”叶在夕缓缓起身,不再看一眼,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走远,一次也不曾回头。他知道,只要他不回头,她的债就可以还清了。脚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点一点沉重,他却咬着牙,一步一步继续,那尘封的记忆开始清晰。记忆深处,下过这样一场雨,那时他还是个小小少年,他的哥哥也是青葱少年。“哥哥,你去哪?”小小少年撑着白色的伞,扯着稍大的少年。那少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