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四 现在已是晚上十点，他打算收拾下自己，晚上就睡在流川家客厅沙发上。他带的洗漱品不多，几套换洗衣物，驾驶执照和学生证，在随身背包里显得轻便快捷。南烈点燃第二根香烟时，一串懵懵懂懂的脚步传来，使他吃了一惊。 “小枫，你怎么醒了？”吃惊之余，南烈习惯性的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反应过来后又苦恼的看向地面的污痕。 流川还处在半睡不醒的状态，在没有电灯的阳台，月色照亮了簌簌闪烁的雨的痕迹，也使流川的轮廓得以隐约浮现。他高大帅气，乌黑的头发随意翘起，皮肤白皙明朗，英俊的像是任何女孩的梦中情人。流川将推拉门打开，懵然地瞧着南烈，过了一会才说：“......我忘了给你指客房......” 流川看向别处，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他暗自苦恼的模样可爱极了。南烈走到他旁边，作势把他扶回屋，流川没有拒绝，就是另一种同意。他给南烈打开二楼一间虚掩的门，告诉他浴室的水管要怎么用，南烈注意到，客房的床单都是新换的，地板也明显被打扫过。角落的书柜上，不整齐的放置着几本篮球杂志，南烈拿起来翻了翻：美国留学，NCAA，最近小有名气的《扣篮》......唯一一本小说非常崭新，是宫泽贤治用有点儿孩子气的语调写的短篇，看来流川没怎么翻看。南烈同流川坐在床上，有点调笑意味地说： “流川君是真正喜欢篮球的人。不，应该说是热爱吧。” 流川被挑战了，扬起眉毛接话： “你也喜欢。” 南烈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当然了。虽然现在没什么时间打球，我还是热爱篮球。看到你专心一致的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心里就高兴。” 南烈经常隐晦地夸他，这次流川想了想，决定回敬对方：“你投的三分球也很漂亮。”他做了个跳射的手势：“晚上分组比赛，你连续两次Jump Shoot，一跑起来，宫城差点追不上你。”他面无表情地说。 流川说得直白又夸张，南烈摸了摸鼻子，他得以挣脱他的手，自由自在的躺倒在床。“再说了，”他补充道，“决心干一件事，要么很喜欢很喜欢，要么一开始就不要碰它。很多时候，是不允许有中间地带的。”说完，他看向南烈，眼睛黑漆漆的，却好似能反光。南烈心里突得一跳，反复衡量这句话的分量，在他分析出这是否算得上暗示之前，流川就已调转目光，盯向天花板虚空的一点。 他喜欢篮球，因为这爱好是一种火焰，每时每刻都在炙烤他，夺去他的注意力，越是将他燃烧，等量的兴奋和痛苦就如约冒了出来。以他的年纪，暂时不需要，也接受不了其他的刺激源。爱好，与性，性的冲动，有时候混为一谈了。所以在其他方面，流川令人吃惊的像个没经验的幼儿——比如恋爱，比如成人式的客套，这些方面都暂时置他于不利地位，他容易受欺骗，也容易把关系搞砸而受伤。所以不如说，他和篮球更像是在角力：这可不是个柔顺可欺的朋友，双方都跃跃欲试，想要吞噬彼此......一旦他在“slam dunk”里溺毙，受到不可逆转的打击，他就真正面对了可怕的境地了。拥有的东西越少，越是专心一致，失去这项东西时就越痛苦可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条道理。流川可不害怕！他坚强无比，乐于玩火，哪怕是永远的孤独，也无法引诱他倒下。 这个坏脾气，任性，沉默寡言的大男孩，说到底还是个稍显青涩的孩子气的人物。南烈对他的爱慕，持久而热烈，虽然没有那么多罗曼蒂克式的爱的告白，可他决心永远等他，直到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心为止。他再次拉起流川的手——这次是为了让他起来，流川一身短打白睡衣，头发稍显凌乱，脸颊红扑扑的，帅气又可爱。 “我去洗个澡，就睡觉吧。”南烈打了个商量，用目光指明窗外的雨：“估计要下到明天了。天气不好，还去江之岛吗？” 岛上最有名的景点，莫过于神社和灯塔，能够探险的岩屋以及恋人结缘的鸣钟。虽然没到“非去一趟不可，否则此生都会有遗憾”的地步，但多次计划受挫，总是不顺利，使人产生逆反心理，想要登岛一探究竟，以打破女巫施下的滋生阴影的魔咒。流川富有攻击性的看看天色，对南烈道：“雨小的话，当然要去了。我要睡前向龙神祈祷，要是明天再下雨，我就诅咒它。” 流川此时俨然是个狐狸大神，叫南烈看了心软的一塌糊涂。在这万分温柔静谧的时刻，按理来说，南烈应当洗漱就寝了。可是，一阵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的强烈的不安击中了他，在某个瞬间，他的心跳慌乱的像一串由海上水手敲击出来的鼓点，甚至盖过无处不在的雨声。他深呼吸了几下，果断迅速地捉住自己的不安，在手心里一下子掐碎。就是这几个呼吸的档口，南烈的动摇具象化了，携风带雨，揉成一团，清楚明白地敲响流川家的大门。 流川吃惊的站起来。南烈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了，一个猜想在他脑海里浮现。果然，敲门的是个年轻男人，这个人高挑英俊，嘴角总是带笑，弯弯的眉毛不含一点攻击性。或许是没带伞吧，他淋得很湿很湿，富有感情的眼睛向前一扫，就是生性冷漠的人也不由得变得耐心一点。十一点了，会是谁呢？流川保护者一般，勇敢地握了握南烈的手，快步下到一楼的和室，从门扉间镶嵌的猫眼向外一看，他却说不出话了。 南烈皱了皱眉，也慢慢站起来。他心底一阵阵沉重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