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拥抱
“光人头，没有身子，您说可怕不？自从那地方塌了之后，就没路可走了，骡子都进不去。你们要想去那儿，只能一脚一脚爬过去，我看你们一路的那个乖妹儿，跟着你们就是受罪哦。” 饭桌上的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 服务员暗自摇头，“你们是不知道，之前也是有人进去过，我看来的时候都开开心心的，出来的时候那衣服都跟要饭的一样，臭的要命，而且啥也没带出来，我爷爷说他们可能连斗在哪里都没找到。” 吴三省呵呵一笑，喝起了酒，那服务员去厨房催菜，潘子就说：“看样子我们要去的那大斗应该就在那地方没错了，可听这大妹子说的，我们这一车的装备，恐怕很难运到山里去。” “有装备有有装备的倒法，没装备有没装备的倒法。”吴三省放下酒杯笑着，“这战国墓，一般是直土坑，直上直下，没有墓室，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一样。我们还是得到现场去看，这恐怕和我们以前倒的那些还真不一样。” 他拿出地图，指着上面的一个圆圈，“就是这个地方，山里塌出的人头，就是我们老祖宗说的鬼头坑，这地方离那主墓还远着呢。” 菜上了桌，味道只能算是将就，不过到底饿了这么久，哪还管得上好吃不好吃。 一边吃着，吴三省一边说道：“明天啊，我们就把必须要带的带上，先去踩一下点，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回来搬东西。” 那厢，服务员也把单独给张起灵和姜之离准备的食物送了上去。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姜之离静静地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看着他。 姜之离见他醒来，便松开了一直握着他的手，走到桌边，“他们给你点了菜，好像有点凉了。” 张起灵不自觉地看向被她松开的手，绷带已经被拆下了，露出的掌心已然不见任何疤痕。 “我去让服务员热一下。”姜之离记得人类需要吃热乎的食物。 “不用。”张起灵叫住她，“你打电话让……”他想了想名字，“吴邪，让他上来。” “嗯？” “让他把菜端过去。”张起灵解释道，他现在不想让姜之离离开他的视线。 他经历过很多次在陌生的地方醒过来，而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姜之离的存在让他安心。 吴邪被姜之离的电话叫上去的时候还以为是要和他讨论明天下墓的事情，还把吴三省也一路叫上了，结果发现只是让他把菜端下去热一热，整个人相当难以置信。 吴三省还在一边笑个不停，他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这是那两人的饭菜，他真想给扣在自家三叔头上。 “我就说人要谈下墓的事儿，找谁也不会找你啊。” “你就这么看不起你侄子？”吴邪翻了个白眼。 吴三省拍拍他，“这可不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你小子还嫩着呢，人家怕是从小就在墓里摸爬打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一直不让我接触这些事情。”吴邪想到这儿就有些来气。 “我们也是……” “也是为我好，”吴邪打断他的话，“你每次就只会这一句。” “得得得，”吴三省抽出一根烟，“以前的事儿咱不提了，以后你跟着三叔好好学，这总算行了吧？” 吴邪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端着菜去找服务员了，吴三省倚在那儿抽起了烟，看着吴邪的身影目光晦暗不明。 把菜再次端上来的还是吴邪，姜之离看出他像是有话想说，于是给他留了一秒钟的时间，见他还是不说话，便说了声谢谢就关上了房门。 “好吃吗？”姜之离问道。 张起灵的筷子顿了顿，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概念，“嗯。” “和阿齐做的菜比起来呢？” 张起灵皱了皱眉，上次吃到黑瞎子做的饭是在几十年的长白山，他已经记不起来味道了，“他做的好吃。” 姜之离有些开心，“其实现在我也会做饭了。” “？” “是二爷教我的，后来就是我给二爷做的饭……二爷……就是二月红，你好像没有见过他，他人很好。” “嗯……听说过。” 姜之离絮絮叨叨地同他讲起了这几十年的事情，她讲得很慢，不带太多感情的平铺直叙，像摊开了一张褪色了的画卷。 “为什么人会死呢……你们人类会衰老，会长大，而我，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你和阿齐好像也一直没有变化，这是为什么？” 张起灵放下筷子，“似乎我们张家人，都会活得久一点，他，我不知道。” 姜之离把另一碗饭推给他，张起灵目光一滞，他已经吃饱了，不过他还是默默再度拿起了筷子。 “那你会死吗？” “……人，都是会死的。” “可是你和那些人不一样。”姜之离不愿意去想有一天张起灵也会像二月红那样离开。 张起灵垂着头没有说话。 “就没有办法可以让人不死吗？” 张起灵依旧没有说话。 姜之离不知，人类自古以来就在不停地追求长生。 长生，像一个值得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绮梦，又像是一个跨越了千百年无解的骗局。 张家，已经非常接近那个本不应存在于人世间的秘密了。 张起灵不敢向姜之离透露分毫，她不该踏入那片泥淖，同时，他也担心她会生出什么错误的执念。 “估计是没办法吧，也许我有一天也会死，说不定我也只是活得久一点。”姜之离笑了笑，按住了张起灵的手，“我知道你吃不下了。” “你总是像这样，什么都不说。”姜之离承认她刚才是故意的，她意有所指的是今天在尸洞里的事情。 张起灵难得的感到些局促，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因为除了他自己，他也没有谁可以说。 “抱歉……” 姜之离戳戳他的手背，“你跟我道什么歉呀，你拿刀划自己的时候都不疼的吗？” 张起灵抿唇，“疼。” 姜之离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很想抱抱他。 正当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那个……小哥你醒了啊，三叔要我来问问你们，明天下墓，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吴邪探进来半个脑袋。 姜之离看向张起灵，后者摇了摇头。 “不缺啊……那……” “你把这些拿下去吧。”姜之离指了指桌上的碗筷。 吴邪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但看着屋内这两人，他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任劳任怨地被姜之离差遣。 “那你们早点休息。”吴邪回头说道。 房间里面有两张床，没人觉得兄妹睡一间有什么不妥。 “嗯，晚安。”姜之离挥挥手。 “……晚安。”吴邪的晚安和姜之离的关门声同时响起，他唇角扬起的礼貌微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 “cao……” 姜之离回身，看到张起灵仍坐在椅子上，于是指示道：“张起灵，你站起来。” 张起灵不明所以却听话地站起身，然后他怀里就扑进来了一个姜之离。 他好像抱住了一块微凉的软玉。 “……阿离？”张起灵有些愣。 姜之离抬头看他，“虽然你的血很厉害，但是你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用，不把自己当回事。” 她将他抱紧了些，“以前是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墓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怪物都会怕我，你不许再乱放血了。” 说完，她见张起灵还是一副愣愣的表情，不由得提高音量：“听到没有！” “嗯。”张起灵悄悄用手指缠住了姜之离的发尾，他其实是想摸摸她的头的。 “那你重复一遍。”姜之离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走神。 “……你说我的血很厉害。” “后面的呢？” “……”张起灵答不上来。 姜之离向来没什么脾气，更何况面对的是张起灵，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虽然我拿尸蟞这些小虫子没有办法，但是也不是每一次都非得你放血才可以。” “好。” 张起灵从来不会许下什么承诺，他漂泊于尘世，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的缥缈前路，和庄重而认真的承诺二字无论如何都是不搭的，没必要也不需要。 可是姜之离是不同的，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和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同。 “唔……那我们就说好了，”姜之离蹭蹭他，“有我在，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房间里非常安静，仅有他们清浅的呼吸和心跳声交融，灯光投落着他们相拥的影子，像是两个失散于人海终又相遇的灵魂。 姜之离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她仍然记不起过去，她亦愿意选择认定眼前的张起灵就是她要找的人，至于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现在不想去考虑这个可能。 张起灵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姜之离作为一个陌生人闯进他的生命，他亦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她的存在，至于她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他完全没有在意，大概那是另一个有关他们的故事。 或许长白山那一抬眼的视线交汇，就是早已在冥冥之中镌刻好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