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九)情为囚
张启山抵达接天峰已是三日之后的黄昏。 仅剩的私兵被他留在了长白山下,他身旁只有摆渡人一人。 在茫茫雪色中,他看到了那抹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风吹动着她的衣摆和长发,显然她是特意留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到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张启山的步子停了下来,没有再继续靠近。 摆渡人说道:“看来她是准备好自投罗网了……她还真是和那个道士一样,聪明却也愚蠢。” 说完这话,摆渡人便率先朝着姜之离走了过去。 “摆渡人,”姜之离眸光冷冷地看向祂,“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和这个活人搅合在一起的。” 摆渡人朝着她微微弯了一下腰,说道:“我从来没有用我的手,做过任何违背职责的事情,您不必如此紧张。” “没用你的手,那你就是用的他的手了?”姜之离指着走过来的张启山质问道。 “您和我生来就该是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我们?你口中的我们,恐怕不包括我吧。”姜之离运起灵气,“就凭你的所作所为,我就有理由收拾你。” 她话音刚一落下,一股灵气便迅速向祂冲了过去,同时卷起了细碎的雪粒,愈发显出冷厉和无情。 摆渡人当即抬手,用与之相差无几的灵气抵挡了回去,而后顺势倾身而上,掌风直冲姜之离胸口而去。 祂不能对活人动手,但是却可以对姜之离动手。 姜之离眸光一凝,和摆渡人缠斗了起来。 一旁的张启山果断避远了些,他身上还受着重伤,这两人任一个要是打歪了他都挨不住。 而他们刚才的对话,他虽然没有听完整,但仍旧听出了些不对劲的东西,摆渡人对他所说的似乎更像是托词,这两人之间恐是有着什么旧怨。 可是为什么之前见面的时候,姜之离好像根本不认识祂一样? 张启山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那边竟是一同停了手。 下一秒,在张启山丝毫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姜之离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前,掐住了他的脖子:“你杀了吴邪?” “咳咳……”张启山原本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渐渐胀红起来,他朝着摆渡人望了一眼,后者居然就站在那儿无动于衷。 “是……是他、咳……他自己……找、死……”张启山双手扒拉着姜之离的手,他笃定摆渡人不会就这样看着他死掉,于是便说出了这样的话。 姜之离钳着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甩了出去,“我看你才是找死。” 她的目光转回到摆渡人身上,他们受着同样的限制,她杀不了张启山。 猛烈了数倍的灵气向摆渡人打去,她早就知道了自己有着逆转生死的能力,然而这次她竟然无法感知到吴邪的任何气息。 “把他的魂魄放出来!”姜之离怒道。 摆渡人一边应对着,一边说道:“我可没有拘住他的魂魄,他的魂魄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间了。” 姜之离的动作骤然停滞住了,而绕到她身后的摆渡人一掌便打上了她的后心,姜之离扑倒在了雪地上。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马上爬了起来,冲摆渡人厉声道:“你什么意思?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摆渡人胜券在握的声音响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祂给张启山的那把剑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剑。 “当然,我也有办法重新聚起他的魂魄。”摆渡人一步一步走近姜之离,再次弯了一下腰,“选择权,在您手里。” 姜之离握紧了拳,看向一旁半死不活的张启山,说道:“但是他,必须死。” 摆渡人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抱歉,他现在,还不能死。”毕竟祂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工具。 “现在不能死?”姜之离挑了下眉,眼神中满是想要将眼前人千刀万剐的意味,“还有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摆渡人确定自己将姜之离拿捏住了,态度变得好了许多,祂说道:“一件足以改变两个世界的事情,这对您,同样有着无限的好处。” 姜之离不置可否,也没有再追问,她道:“重新聚起吴邪的魂魄,需要多久?” “这我也不能确定。” 摆渡人解释道:“这世间有一种器,以执念为引,可以重聚消散的魂魄。只是这器在何处,我也不知。” “那你还不去找?” “这个重任,交给他不是更合适吗?” 张启山已经昏了过去,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两位给安排好了。 姜之离冷笑一声,“这样说来,那器我也可以去找,我又何必再听你摆布。” 摆渡人却丝毫不慌,祂缓缓道:“就算您找到了,又怎样呢?摆渡人是我,而不是您。” “一年,”姜之离深吸一口气,“一年后你们要是还没有把东西拿出来,就算再大的代价,我也要让你们死。” —————————————————————————————————————————————————— 张启山的伤势比姜之离预想的要糟糕许多,也不知道他那日是怎样强撑着上长白山的,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所关心的问题,她只在意张启山什么时候能去寻那“器”。 可是她又不愿分出半点灵气来帮他疗伤,便只能天天催着摆渡人去干这事儿。 这日已是姜之离随他们回燕地的第十日。 摆渡人一从张启山房中出来,就被姜之离拦下:“还没好?” “过犹不及,”摆渡人今日的语气中竟能听出几分轻快之意,“灵气太多他也撑不住。” 姜之离敏锐地捕捉到了摆渡人的变化,心下骤然疑窦暗生,她忍住情绪的流露,给了摆渡人一个嫌弃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 方才她听到了房中张启山起身的动静,随后是铺开纸张的声音,想来是摆渡人知道她在门外,选择了和张启山进行文字交流。 待到摆渡人的气息彻底离开张启山府邸的范围,姜之离才重新回到他的院落中,直接踹开了他的房门。 正在案前写着什么的张启山手一抖,一团墨渍在纸上晕开,他眼中聚起怒意,却在看清来人之后转为了不明显的惊讶。 他不敌姜之离,亦尚未摸清摆渡人的态度,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压下。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什么时候动身?”姜之离开门见山。 张启山放下毛笔,紧抿的唇角显出冷意,说道:“先生说还得再养两日。”他搬出了摆渡人。 然而姜之离并不买账,“到底他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他让你去死你是不是也要去死?” 张启山攥紧了掌心,复又松开,“我会去找,答应了的事情我不会食言。” “呵,”姜之离轻嗤一声,“那我还要夸你守言重诺,有君子风范了?” 头一次,张启山后悔放跑了麒麟,要是他掏空了麒麟全身的血液,或许现在就有底气冲姜之离喊“滚出去”了。 可惜现在他只能忍受她阴阳怪气的讽刺。 罢了,照摆渡人的说法,姜之离早晚会成为一个工具,他才是最后的得利者,没必要现在和她计较。 说服了自己的张启山面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令师的事情我也很遗憾,他才是真的君子。” 姜之离大步上前,一掌拍在了案桌上,“你还有脸提他?我早晚也要让你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张启山直面着姜之离眼中不加掩饰的杀意,竟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半步,她如同一团刚刚点燃的火,有朝一日彻底燃烧怕真是会拉着他同归于尽。 突然间,他竟是对摆渡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信任。 “我会尽快动身。” 他所说的尽快真的很快,第二天他便带着一队人马向西去了。 姜之离和摆渡人在大门前并肩而立,她开口道:“你知道那东西在什么地方?” 摆渡人摇摇头,祂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雌雄莫辨的沉闷:“只是算到在西方。” “那你还真会算。”姜之离说完便想走,却被摆渡人叫住。 “请您随我去一个地方。” 姜之离皱起了眉。 摆渡人继续道:“不远,只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您确认一下。” “听你说话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把话说清楚能要了你的命?”姜之离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还是没有拒绝,毕竟吴邪的魂魄重聚还要靠祂,她再不愿也不能撕破脸皮。 只是很快,姜之离就发现自己大意了。 也多亏吴邪这么多年碎碎念式的“教导”,姜之离一眼就看出了前方是一个被隐藏起来了的困阵。 摆渡人已半步踏入了阵中,见姜之离停了下来,不由回头望向她。 “把我困在阵里,不见得是你说的‘无限好处’吧。”姜之离做出了戒备的架势。 摆渡人发出了一声怪声,似乎是在笑,与之同时,祂不由分说地朝姜之离出了掌。 祂的一招一式都是在将姜之离往阵中逼去,二者实力本就相当,而眼前的困阵更是限制住了姜之离,没过几招她便当机立断闪身欲逃。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团黑雾挡住了她的去路,那黑雾飞快显形,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袍人就这样凭空出现,姜之离猛然回头,原本那摆渡人还在原地,这是又出现了一个摆渡人! 两人完全就像复制黏贴一般,外表看不出半点不同,并且祂们的目的也无半点不同。 最终姜之离还是踩在了那困阵的边缘,而这一瞬间,她便感到了一阵眩晕,在阵中心的位置,一个金色的光点缓缓升起。 摆渡人紧追上一掌,姜之离抬手去挡,却因着招式相接的冲击力,整个人彻底步入阵中。 眩晕感越来越重,她看到那光点褪去了金光,露出了里面的真容——一块手掌大小的黑色物体。 怎么这么像她那枚墨色的玉玺? 这时,在困阵的另一端,隐约出现了一抹模糊的身影。 来不及细看,姜之离便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昏迷之前她似乎听到摆渡人唤了一声:“敬公。” 是张敬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