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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隐晦朦胧的过往,都太过模糊。 美好似渡着珠光色的滤镜,无厘头,无缘由,不讲道理的偏爱,就显得虚假而荒唐。 伊比利斯不知道他缘何那般偏爱,也找不出偏爱她的理由。 比起沈佳仪这个人,归属也好,占有也好,从绝对理性的角度上来看,全然比不上她在决策上的头脑作用。 他需要她的谏言建议,帮他治国理家,完善全狼族的政治体系,就不会轻易叨扰她,或是疯癫地插足她与路西法的感情。 那样太冲动,反倒得不偿失。 翻涌更迭的记忆力,错乱的交叠时空,她对他的怜爱少之又少,似总是他的一厢情愿,狂悖地强取豪夺。 他讽刺地扯唇,思绪拉回当下,眼底愈发清明透亮,冷清不夹杂半分俗世情爱的痴缠。 他的前路,是狼人的前路,他要被人视为不洁的狼族,朝有食,暮有所,要用人族的铁骑踏破人族的土地,要八方臣服,万民归顺,要狼的图腾成为至高无上的殊荣。 情爱于他,不过过眼云烟,无足轻重。 顽固守旧的老牌贵族啊,濒死之际,被折磨的血rou模糊,狼生性的不羁与野性,即使死亡也难以将其挫平。 那困厄的野兽红着眼,口中狼牙被拔尽,鲜血汩汩,却仍旧破口大骂。 骂他是昏君,骂他违背祖制,骂他早晚会毁掉整个狼族。 沈佳仪歪头听着,那老狼撕心裂肺地控诉着他兔死狗烹,抢占大族土地,剥夺了他们族群的栖息地,搞什么乌烟瘴气的郡官。 她模模糊糊地感知到,狼王好似在做什么改革,类似于削藩,或是从宗法制向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推进,因此得罪了旧贵族。 她又想起祭坛下的暗杀,险象迭生,倘若再鸡肋一点,她这会儿早就见了阎王。 对于狼族的政事,沈佳仪并没有什么发言的资格,她也就躲在路西法身后,安静地听着那老狼的出言不逊,片刻后悄咪咪地觑了青年一眼。 他似乎是习惯了这般,在声声暴君昏君的苛责声里,依旧姿仪清肃,矜贵自持。 “我族皆是开国之功臣,赫赫战功,数之不尽,就连先王也不曾苛待我南地的族群!” 那青年便冷笑道:“赫赫战功,是你们祖宗的战功,不是你。” 老狼似乎一下被戳中了脊梁骨,又暴跳如雷起来:“荒谬!这些年来,朝你死谏的贵族还不多吗?你听不见吗?!你捣鼓什么女子商贸,女子议政,又捣鼓什么婚姻法典!如今又宽恕奴隶,老狼王在天之灵,见你这等不肖子孙,该有多心痛懊悔!” 沈佳仪忆起狼族街市上琳琅满目的商铺,那些漂亮英气的母狼经营着各自的店铺,一个个都是热情豪爽的老板娘。 她想起占卜师的统领安塔,那个又美又飒的jiejie,在祭祀与草药的事业上发光发热。 原来这些,在伊比利斯之前,都是不允许存在的吗? 老狼还在控诉着,责备他将祭祀与音乐由母狼染指,是多么荒谬愚笨……祖宗的规制,祖宗的旧礼,就是狼族的勋章。 “你忘了根本,你不配做我们的首领!” “南地与北境,多少狼恨你恶你!你搅弄得一家人不得安宁,妻子被送进集市蝇营狗苟,丈夫被丢去战场白白送命!” 沈佳仪心里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来。 这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狼,四处宣讲遵守旧礼,公狼为尊,崇尚族群的势力,厌恶杀伐。 他所代表的旧贵族势力,为新王所不容,似有什么一触即发。 眼前的这位狼王,因为强硬地推行男女平等,被老狼,以及老狼所代表的旧贵族,贬低得一文不值。 很难想象,在南地,他们的属地,声讨他的声音又该多么犀利。 她又虚着眼睛,悄悄觑了他一眼,偷瞧了下他的脸色。 而那年轻的君王,也只是面色沉静如旧,没有冷怒,也没有嘲讽,等那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骂完,终于一抬手,将血淋淋的老者拖回了牢里。 狼王如此这般,只叫人捉摸不透,可路西法知道,他是要这老头等着,他要把南境的小阎罗们一个一个,砍下首级丢给他,再把贝格以北的土地吃下,把那些首领的狼头扭下来给他瞧瞧。 他这个王兄,可绝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 沈佳仪虽然晓得,这狼王表面看上去尔雅温润,实则手段狠辣,但瞧着他这般平静无波,又对他这种默默承受生出中……可怜兮兮的错觉。 她被自己这抽风的想法吓了一跳。 太魔鬼了,她竟然觉得他可怜? 小姑娘垂下了眼帘,兀自摇了摇头。 老狼觉得自己是对的,过往的一切是他们的光辉岁月,依靠旧有规制,狼族实现了飞跃的进步。 狼王也觉得自己是对的,他面对着新的问题,要依靠自己的铁腕,给那辉煌渡上层金光。 观念不同,冲击竟是如此之大。 此时,路西法附耳低声说道:“佳仪,那位,是王兄的老师,如今他做王十年,终究还是……” 沈佳仪一时惊讶无比。 这简直不合逻辑。 狼王当是个多么叛逆的学生啊。 又或者,这一路走来,他该是多么寂寞踌躇啊? 最亲近最敬仰最信任的师傅,渐行渐远,那感觉,倒不如一开始便是孤独的。 王座一定很冷吧? 沈佳仪如是想着,她想,路西法千万不要去坐那个位置,就连碰一碰,都会身不由己。 她只要小狼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就足够了。 哪怕他平庸些平凡点,她也希望他能顺遂喜乐地度过一生。 临走之际,她又看了狼王一眼。 眼底多了份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理解与担心。 感应到那目光,青年偏头朝她睨来。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他似自言自语地低语了一句:“我做错了么?” 沈佳仪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青年微微皱起一双灿金色的眼瞳,和她心尖上的少年,竟有几分神似形似,她一怔,恍惚几秒,方才轻轻摇了摇头。 “大势所趋。” 青年垂下了眼睫。 ——大势所趋。 她只四个字,就概括了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楚。 她很聪明,他把矛盾以最激烈谩骂的形式呈现给她,她就已经对当前局势掌握了个七七八八,还顺道分析出了未来的大趋势。 只四个字,便叫他心头一松,心境也明朗坚定起来。 她身上似乎总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无论何种罡风巨浪,只要在她这里,都能暂且躲避。 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有些小小的羡慕起路西法来。 不过这羡慕很短暂,转瞬即逝。 因为他知晓,他们绝不会有好结果。 绝不会。 · 葡萄架下,沈佳仪在哄狼。 “你刚刚看了他三眼。”路西法拉胯着一张冷脸。 “我近视,什么也看不清。”沈佳仪极力狡辩。 “也就是说,”少年不依不饶,“即使你看不清,你也还想看,是吧?” “不是……”她有气无力,不晓得他醋劲儿怎么这么大。 “不是?那你干嘛看他?”路西法不依不饶。 “我……我看他生没生气呀,他挨骂了,我就看个热闹嘛,呜,你别想多了路西法。”她耐着性子解释。 “那你怎么不看我呢?”路西法冷嘲。 沈佳仪疑惑:“你又没挨骂啊亲。。。” “呵,”小狼皮笑rou不笑,“我怀疑王兄是故意的。” 沈佳仪却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可半点不觉得自己会跟狼王有点什么,“你别乱想了,我平时看见你王兄,都会绕路走的,我有点怕他,还是你最好了。” 小姑娘捏了捏少年的脸颊,夸道:“软唧唧,rou嘟嘟的。” 少年鼓起了腮帮子,登时把她的手指弹开了,不给她摸。 女孩落寞地嘟了嘟嘴巴,低头去踢路上的石子。 路西法瞧了眼不远处扬起的粉尘,耳边传来马蹄哒哒的奔跑声。 他又得离开她一段时间了。 “佳仪。”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跟她置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拢在掌心里,“我得去军营了,你在家等我。” 沈佳仪心里是不高兴的,他们才在一起呆了两天,他就又要走。 她咬了咬唇瓣,很是沮丧地垂下了小脑袋。 路西法见不得她这一副枯萎小花的模样,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四目相对,少年的眼底尽是不舍,口吻也染上些许哄骗的调调:“那你跟我走吧,狼族行兵准许带家眷,尤其是发情期。” 沈佳仪想起先前在大船上的那段时光,公狼们狂躁得离谱,她险些被捉去吃掉。 就这,还叫她去他们军队待着? 路西法应该是外面有人了,着急叫她腾地方呢,她哭死。 “不,我又不过发情期。”小姑娘赌气道。 路西法抖了抖耳朵,却并不敢讲些有的没的惹她生气。 军官骑着高头大马,策马奔腾,那粉尘欲重,也终于蔓延到了他们跟前。 路西法眯了眯眼睛,揽着怀里的小姑娘讲悄悄话。 “别气,你看,我把家里值钱的家当整理到了小金库,钥匙给你,以后我赚的饷银也都给你,要是我敢对不起你,或者惹你生气,你就把我轰出去,让我睡大街,让我做流浪汉,好不好?” 沈佳仪被他搞得很无语,又觉得这狼很搞笑,“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