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简总，李助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简隋英正站在窗前抽烟，闻言嗯一声，说你先放那吧。

    秘书说好的，放下东西退出去带上门。

    李玉给他带得是饭，某饭店的包装盒，logo明晃晃印在上面，这家饭店以做老煲汤粥闻名。李玉说他不会做饭，两人点外卖居多，只有简隋英在他生日那天做了碗长寿面，李玉吃了几口，低着头，简隋英笑了，问好吃么，李玉朝他笑，露出两颗虎牙，说好吃，谢谢简哥。

    简隋英其实没怎么见过他笑，追李玉他追了一段时间，李玉刚开始对他脸色不太好，简隋英知道他是直男，没太放心上。

    他第一次见李玉笑得这么开心，心里也是高兴，只是瞥见那两颗虎牙，他晃了神，手指被烟烫了下才回过神，说我去阳台抽吧，仿佛落荒而逃。

    当然，后来他也知道，李玉是会做饭的。

    某次他在简东远的公司开会，结束后路过停车场，听到不远处李玉和员工的谈话。李玉问：隋林在食堂都是吃老母鸡汤么？餐厅员工是年纪大些的阿姨，说是啊，隋林胃不好，吃得少些，喝些汤汤水水多，你们是朋友，又在一个公司，你管管他喽。李玉轻笑，我说哪有资格管他。

    简隋英没打开那袋饭，食指拎着扔进垃圾桶。

    小朱给他发微信：简总，简隋林和李玉中午还是一起吃饭，在某西餐厅用餐后两人又一起去了某猎头公司。

    简隋英回：知道了，继续盯着。望着窗户发了会呆。

    这些年他的世界越来越安静，高中肄业后，时间像踩上了列车，去青岛、回北京、建立属于自己的公司，等他回头看时，不知不觉已是七年有余。

    他身边也有过一个男孩，当时是大学生，学表演，朋友圈里都是展厅图片、话剧参演合照，男孩邀请他看自己的话剧首场，简隋英问你演的什么，男孩答恋爱的犀牛，不过我的角色是牙刷。彼时男孩躺在简隋英怀里，毛茸茸的头蹭简隋英的下巴。简隋英有些出神，而后摸了摸男孩的头，说我就不去了，我就是个商人，没什么艺术细胞。

    男孩仰着头反驳，可是你也太好看了，要是你来演，马路就是你的角色！

    那天后，简隋英终止了合同，但他去看了这场话剧，听明明一袭红裙唱《氧气》。

    此后他开始失眠，来得突然。喝酒、吃安眠药在他身上统统失效，白天他只好喝咖啡提神。症状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听到邵群回来、去深圳、追李程秀的消息，失眠不治自愈。

    从邵群家离开后，他没再见到邵群。他醒得早，走时邵群还在沉睡，被子掉在地上。他走出去几步，又折回来，把被子捡起来盖在他身上。昏暗的光线中，邵群扯开的衬衫下有什么东西盈盈反光。简隋英下意识伸手去抓，小拇指勾到一根银色细链，指尖触碰到什么，他拿在手心，看清是一枚素戒。

    那枚素戒本躺在邵群心口，现下被他握在手里，还有邵群的体温。

    他愣了一会儿，像扔掉烫手山芋扔下戒指，离开了。

    这天晚上，简隋英借柯以升的人脉攢了个局，没想到邵群也来了。

    简隋英眼底有些诧异，柯以升拉着他胳膊，贱兮兮给他介绍：“你不认识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邵群，我高中和大学同学。”

    邵群骂了句“滚蛋”，站着看简隋英。邵群不说话只盯着谁时是很有压迫感的，他五官较常人要深邃很多，面部折叠度高。简隋英在年少时就知道这件事，时常也不满于邵群无意间散发出的压制，此刻才充分意识到，比起年少的邵群，成年的邵群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邵群只看了他一会儿，说：“你来了。”

    简隋英“嗯”一声，没问他为什么来，落了坐。

    酒局结束，柯以升说司机来了，我先回家了，简隋英住的公寓其实和柯以升家同在一个区，于是他说那你顺便带我走呗。柯以升一只脚踏进车里，一只手把着车门，闲着地那只手一挥道：“你想得美！”说罢关上车门，汽车引擎发动，留给简隋英一脸尾气。

    他看了邵群一眼，说：“那我也回了。”打电话要叫小朱。邵群一把捉住他的手机，动作间触碰到简隋英的手指，简隋英下意识后撤，手机摔在地上，“哐当”一声落地，又“咣当”一声滚了几圈，屏幕彻底熄了。

    邵群蹲下把手机捡起来递给他，简隋英接过来，这下怎么按也不开机了。他看着邵群，不到五秒，邵群在这注视里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我赔你个新的。”

    买手机时，销售员给简隋英推荐，简隋英指了个颜色，邵群点点头说就要这个，结账吧。销售员愣了一下，调出收款码，说两位先生很配，这位先生要不要买个情侣款？邵群又点点头，说你说的对，那再买这个色的。

    简隋英翻了个白眼：“您手机也摔坏了？还是脑子摔坏了。”

    邵群说：“你且都这么想着吧。”

    手机放在店里传数据，邵群看向简隋英：“要不要走走。”

    好吧。简隋英说。

    两人在公园绕湖散步，黑天鹅把头埋在颈间进入梦乡。

    微风吹过来的时候，邵群问：“我现在够不够格。”

    简隋英看着他，没说话。

    邵群又说：“我的家，你满不满意。”

    简隋英看了他一会儿，看邵群纯黑的瞳孔，那里面倒映着夜晚的北京、身侧的歪柳和他。他叹了口气，望向那群黑天鹅：“你知不知道吸毒的人如果戒毒，要经历很痛苦的戒断期。”他呼了口气，继续道，“邵群，没有人想再戒一次。”

    邵群看着他，有些执拗：“我的家，你不满意。”简隋英刚想说什么，邵群又喃喃，“没关系，那我再找一个。”

    “邵群？”

    “是你现在不喜欢李程秀了吗，现在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叫什么，李玉，我去找他，我去学他呢？”

    学什么？简隋英在他逻辑凌乱的话语里捕捉到什么，却不甚明晰，道：“邵群，和他们没关系。”

    邵群突然双手箍住他的肩膀，质问道：“那和什么有关系，你不是喜欢李程秀么，我学他、模仿他，他会做饭，我学了，他学会计，我也考证了，他干什么我干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看看我么？”

    简隋英感到他似乎于失控的边缘，胳膊被握得很痛，他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邵群却立刻放开了，整个人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简隋英向前走了一步，邵群又退了两步，做出“停”的手势，喃喃：“我又弄疼你了，英子。”

    简隋英说好，我不过去，听见邵群反复自言自语，我又弄疼你了。

    这时，店内配的备用机提示来电，他接了电话，店员说数据已经传输完成，可以来拿了。简隋英挂了电话，再一回头，邵群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邵群是走了，但他手机还是留在店里。简隋英把两个手机都取走，小朱开车来接他。坐上车，他给李程秀发了个消息，说改天见个面吧。

    李程秀秒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