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交谈(上)
徐文泽站在谢清晏身侧,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少女的一举一动,缠绵的情意和思念被掩在他温和的眸光中。 听到少女开口,徐文泽低低应了一声。 少年一路压抑着澎拜混乱的情绪,但此刻真的见到人,却没有立即将心中的疑问和不安倾泻出来,反而被对心上人的关切占了上风。 少年的眉眼间是显而易见的关心,向来温和的眸子里只有谢清晏一人:“晏晏怎得在这里睡着了?” “屋里又闷又热,待的难受。”少女皱了皱鼻子,有些不满的抱怨着,模样很是娇憨可爱。 盛夏的冰虽说珍稀又昂贵,但以谢家的财力也不是说就完全用不上,且谢家老爷对谢清晏这个嫡长女,也是唯一的女儿极其看重喜爱,也决不会在此处吝啬于她。 奈何谢清晏的亲娘林氏认为女儿家身体娇弱,而冰块过于阴冷,与之久处,寒凉之气会侵入体内,对身体造成损害,所以明令禁止谢清晏的屋子里用冰。 林氏平日里对女儿的饮食也颇为用心,诸如冰酪,冰雪冷元子,这类冰凉的食物是绝对不许女儿食用的,就算是夏季最热的时候,也最多让女儿尝些在井里镇过的瓜果冷饮。 是以,每每到了夏天,谢清晏就觉得格外难挨。 花园里多花草树木,凉亭里四处通风,又紧邻水池,比之室内要好受不少,午饭后,谢清晏就带着丫鬟来亭中闲坐了,谁知听着旁边的潺潺水流声,竟有些昏昏欲睡,便伏在石桌上会周公去了。 徐文泽对谢清晏何其熟悉,只听这一句,心中便已经把前因后果都补齐了,他劝道:“虽说现在天气热了,却也不好过分贪凉,此处多虫蚁,水汽也重,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晏晏下次还是回房里休息吧。” 谢清晏瘪了瘪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 “表哥几时回来的?” 明知道对方在转移话题,徐文泽还是顺从地配合了对方。 “昨日傍晚回来的,在家里用的晚饭。” 谢清晏的目光绕着面前的少年转了一圈,见他确实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有些不满,“表哥一走就是月余,竟什么礼物都没有带给我吗?” 少女两颊鼓鼓,鲜润的嘴唇微微撅着,十分理所当然地指责对方没有给自己带礼物。 明明是有些无礼的行径,可向来守节知礼的徐文泽心中不仅没有半分不悦,甚至还有些欢喜,他将少女的这种“不妥当”视作两人关系亲近的体现,只觉得表妹这副模样甚是娇俏生动。 徐文泽含笑看着少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眸里尽是要满溢出来的宠溺,“我怎会不给晏晏带礼物?只是今日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拿上。” 他有何事?为何来的如此匆忙,甚至连准备好的礼物都被落在家中? 谢清晏没有问。 夏日天气本就热,此时又是正午,刚刚睡醒的谢清晏只说了几句话,便觉口舌生燥,白皙柔美的手探了出去,执起石桌上那只雨后天青色茶壶,另一只手则执一只茶杯。 形状优美的手指捏着清润细腻的瓷器,自有一种美感。 奈何茶壶里倒出小半杯茶水后,就再倒不出更多的一滴来了。 “笙白,去泡壶茶来。” 一直守在凉亭,却没有半点存在感的笙白听到小姐的吩咐,下意识看了站在小姐身旁的表少爷一眼,只犹豫了一瞬,到底被对小姐的尊崇和服从支配,捧着茶壶悄无声息离开了凉亭。 丫鬟走后,凉亭里就只剩下谢清晏和徐文泽两人。 谢清晏捧着那小半杯茶水轻轻啜着,带着茶香的水入了口,顿时化解了那种干渴,从口舌到喉嗓都被这清香甘冽的液体润泽抚慰。 少女眉眼舒缓,神色专注,似是完全沉浸在了杯中茶水里。 谢清晏看着茶水,徐文泽则静静地注视着她。 直到余光注意到那去倒茶的丫鬟彻底消失在视野当中,徐文泽才斟酌着开了口:“晏晏,我听到些谣言,说,你要和旁人定亲了。” 说着,他似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凝重,怕吓到表妹,便刻意放柔了语气,故作轻松道:“也不知是哪些乱嚼舌根的在胡言乱语,传这些不着四六的话,我定会将人找出来,叫这谣言销声匿迹,绝不会污了你的名声。” 谢清晏只静静听着,并不开口,更没有反驳。 见她这般反应,徐文泽忽地有些慌了,原就悬在空中的心脏更是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随着谢清晏沉默的时间愈久,少年脸上那始终含着的三分温和笑意也终于维持不下去了,犹如午后初露,彻底消失殆尽。 徐文泽忍不住,再次开口:“晏晏,你” 但还不待他将话说完便被打断。 谢清晏饮尽杯中茶水,将手中茶杯放下,这才抬眼,定定地看着徐文泽。 瓷器与石桌相撞发出一声轻响,伴随着谢清晏说话的声音,徐文泽的心彻底沉入最深的底端。 “表哥,那不是谣言,我确要与人定亲了。” 一路的担忧惊慌终在此时被证实,最不愿相信的那种可能到底还是成了真。 像一道炸雷在脑海里炸出一道巨响,将徐文泽的大脑炸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徐文泽勉强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切问道:“可是舅舅逼迫于你?我去找舅舅,我去找舅舅,我会想办法让舅舅改变心意的,晏晏,你相信我!” 谢清晏依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看着他,然后安安静静地摇头否决了他的话。 “不是爹爹逼我,这是我自己的意思。” 徐文泽所有的劲儿都xiele下去,眼里的光亮也彻底暗淡下来,他有些难以理解地看着谢清晏,表妹的眼睛还是那么澄净明澈,表妹的声音一如往日那般悦耳动听,可他却像是忽然听不懂似的,明明每一个字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连在一起却理解不了其中含义。 什么叫“不是爹爹逼我”,什么叫“是自己的意思”? 难道是觉得他为人不佳,行事不妥,不足以托付终身?又或者,这些年都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其实表妹从未心悦于他过?更甚者,表妹在这短短月余间就移情别恋了不成? 他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但最终都落在面前人身上。 “为何?”徐文泽喉间艰涩地挤出了几个字,又像是根本无法思考,被胸中情绪所引导呢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