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教廷的信在第二天中午时送进了驻扎在佛拉斯城外的营地中,很快又被转送呈给波特公爵。

    当波特家主拆开火漆打开信封时,里面一张纸也没有,他下意识把信封倒过来晃了晃,几片带血的指甲掉了下来,掉在桌子上,让哈利瞬间定格在原地。

    站在一旁的罗恩脸色一变,有些惊恐的抬起头,看到年轻的公爵浑身僵硬着,脸上带着一种狂风暴雨般的可怕神情,他的眼睛里涨起血丝,呼吸变得粗重,额角青筋暴起,他颤抖着张开手掌,扶在腰间的宝剑上猛地抽出来,闪闪发光的宝剑倒映着几乎变成血红色的双眼。

    罗恩慌忙道,“冷静,哈利,冷静!他们是故意的,里德尔是故意的!他就想看见你失去理智的样子,哈利,别上他们的当!”

    因为一时慌乱,罗恩连尊称都忘了说,他双脚微微分开蓄势待发,做好了等哈利突然暴起冲出去杀里德尔时就拼命拦住他的准备。但他也知道,如果哈利真的铁了心现在就要强硬攻城,他也绝对拦不住他,波特家的人都固执的要命,更何况用生命来守护爱人,本就是骑士应该遵守的信念,今天换作是他的爱人被人拔了指甲还把带血的指甲送回来示威,他的怒意和表现不会比哈利好多少。

    波特公爵手腕一翻,将宝剑直直插在木桌上,因为他的用力,整块木头都裂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纹,他双手握住剑柄,缓缓抬头,通红的双眸酝酿着无尽翻滚的风暴。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雄狮骑士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像极了某种在暗中蓄势待发的疯狂野兽,压抑到极点的情绪中带着嗜血与冰冷的气息。

    “一个都不会放过。”

    罗恩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女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正怒极的波特公爵未必能听得进去他的劝诫,身为波特家的家臣,他更不能以女王的名义向波特公爵进言。

    他只是担心......担心波特家主这样违背女王意愿的行事,会让两个人之间产生裂痕,他效忠于波特家主,也忠诚于女王,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珀西大步走了进来,掀开帘子,“家主,福吉子爵送来了信!”

    罗恩匆匆从哥哥手中接过信封飞快打开一目十行说道,“小马尔福还活着!他还活着!福吉说他知道一条佛拉斯山的密道,他可以派人带我们的士兵进去,从山口进入城内,与他理应外合,为表诚意,他还送来了家族的勋章戒指,说如果我们不相信他,可以随时向教廷告发他!”

    哈利默不作声看了一眼信件,将宝剑拔了出来,沉声道,“传令下去,将三十个精英编为一支小队,明晚与我一起便装潜入城内,你在外听我信号,准备用火器攻城。”

    他顿了顿,又说道,“派人守好周围,我不想看见任何一个教廷神官逃走。”

    罗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称是。

    哈利看了罗恩一眼,“现在去写信告诉女王,战事结束后,我愿将雄狮骑士归入女王麾下。”

    罗恩嘴唇一颤,瞬间明白了哈利的意思,心下一时复杂纷乱,为了给小马尔福复仇,他这是.....连兵权都不要了......

    他给出了一个女王无法拒绝的理由,用雄狮骑士来换取女王对他清洗教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恩缓缓低下头,右手按在左胸。

    “是,谨遵您的吩咐。”

    好痛,好痛,太痛了。

    如同无数根铁针一根根扎进指尖,绞进血rou,挫断骨骼,德拉科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看到自己身处一座简陋的房间之内,他抬起双手,被拔掉指甲的左手指尖已经被人包扎过并上过药粉,但指尖传来的痛楚依旧清晰而刻骨,让他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右手轻轻握住被拔掉指甲的左手。

    被拔去指甲时的痛苦历历在目,德拉科又没忍住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好疼,真的好疼,疼的他都要后悔了,他为什么要惹怒里德尔,为什么要自己找死,为什么明明身在虎xue还想着自不量力毒杀里德尔......就算他们真的不打算放过自己,他明明也可以低头服软,让自己活得更好过一些,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做的义无反顾,如果父亲在场,恐怕又要对自己失望了。

    一个马尔福,怎么能不先想到自己,不想着明哲保身、趋利避害,反倒学起了愚蠢的死士,他简直就不像个合格的马尔福。

    他忽然觉得委屈一阵阵涌上了心头,连日的担惊受怕、备受折磨与锥心之痛几乎要将他逼到了极限,他可是德拉科·马尔福,被父母和恋人捧在手心娇惯长大的德拉科·马尔福,连身上的衣服多一个线头都会将他的肌肤磨破,这样的苦,他什么时候吃过?他坚持到现在也没有半句抱怨,如果哈利和父母知道了,不知道会惊讶成什么样子。

    德拉科抱住双腿缩在床上,将脸埋在膝盖间,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还是没忍住一滴滴掉落下来,只是空落落的房间里,没有那个温柔而强势的黑发青年为他怜惜抹去眼泪,然后又无奈又好笑的看着他发起大少爷脾气,或是任性的将他房间里珍贵的花瓶摆件打碎在地上,或是使坏的将他华丽规整的衣服揉皱弄乱,再被忍无可忍的黑发青年按在怀中索吻。

    想到这里,德拉科抬起手擦掉了眼泪,硬生生忍住了脸上委屈的表情,他再委屈,也只能在爱他的人怀中索取到无尽包容的爱意与怜惜,既然他们都不在他身边,他又能哭给谁看?倒不如省省力气,想想怎么能多活一会儿。

    德拉科咬了咬牙,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思绪,小心翼翼爬下床来到窗边,打开一条缝查看周边的情形。

    正值清晨,天地之间薄雾蒙蒙,连绵苍翠的山峰和不远处缩小的福吉城堡映入眼帘,德拉科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座塔楼之上。这样的塔楼,马尔福家的祖宅也有一座,一般都是贵族家族内为了软禁犯错的家庭成员而专门修建的,临近城堡而便于看守,还能防范被幽禁的人与外人接触。德拉科来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不出意外的没有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一般塔楼只会有一个旋转楼梯连通至楼下的出口,只需要安排士兵在塔楼下看守,就能看住被关在塔楼上的人,更何况他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年轻贵族,也不值得如今战事吃紧的教廷重兵把守,德拉科在窗边小心观察了片刻,看见塔楼下站着两个士兵,就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担心自己能逃出去,所以只派了几个人看住他。

    也有几个提着长剑的士兵组成队列不时在周围巡逻,但因为此处是福吉庄园的后面,背靠佛拉斯山,并不担心有敌人能绕过山头从后方伏击,因此兵力并不算多,守卫也较为松懈。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日头越升越高,德拉科靠在窗边默默观察着士兵的巡逻路径和换班的频率,为自己能活下来多一分把握。

    中午时分,福吉家的男仆为他送来了食物,但或许是教廷的人担心德拉科又整出什么意外,在仆人上来时,后面跟一个教廷士兵。

    男仆进门时德拉科抬眸看了一眼,在看到男仆的脸时眼神一凝。男仆将黑面包、清水和一碟烤rou从篮子里端出来,放在桌边,又拿出一柄勺子和一副刀叉,正当他准备放下刀叉时,士兵忽然出声,“把刀叉收回去,他只能用勺子。”

    男仆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将刀叉又默默放回了篮子,士兵又扫了一眼房间,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才转身走在了前面。

    男仆跟在后面准备离开,在他转身关上房门时,他默不作声的与德拉科对视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食物。

    砰——

    房门关上了,德拉科听见仆人和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快步来到窗边,在确认士兵和仆人已经离开塔楼,士兵继续在楼下站岗后又飞快来到桌边,将盘子和食物拿起查看。但精致的盘子底部、水壶和食物下面都没有任何东西,德拉科思索了片刻,视线落在一旁的黑面包上,眼眸一动。

    这样一块黑面包,放在这些华丽的器具和食物之间实在是有些突兀,福吉明显是按照传统以贵族之礼对待自己,那么按照规格,他应该让仆人为自己准备过了几遍筛子、面粉更加细腻白皙的白面包,又怎么会让仆人给自己准备一块只有平民才会吃的黑面包?

    德拉科拿起这块黑面包,用右手握住,没受伤的左手将硬实的面包艰难掰开,只结了一层薄薄血痂的伤口让他一用力就开裂渗出血迹,五指上包裹的纱布又被一点点染红,德拉科疼得脸色发白,但也顾不得许多,将面包一块块掰碎,最后才在一块碎面包里找到一个小小的铜信筒。

    德拉科眼睛一亮,咬住信筒将塞子拔掉,从里面抽出一小卷羊皮纸来,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床下有密道。

    纸张的背后,是一个用简笔勾勒出的福吉家徽的图案。

    德拉科将信纸揉碎,又将铜信筒塞到床垫地下藏起来,坐在窗边一边把东西吃掉,一边继续观察楼下士兵的行动轨迹和换班频率。

    为了不让士兵怀疑,德拉科将被他掰碎的黑面包一点点吃了下去,又酸又粗糙的触感几乎噎得他几次差点干呕出来,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廉价食物的德拉科只能就着水一点点泡软了吃下去,否则他根本就吃不下去这样的东西。他从小吃的面包都是经过家中仆人过了至少四遍筛磨出来的细面粉,烤出来的面包雪白松软,味道香甜,而他口中的黑面包不仅有一股发酸发臭的怪味,甚至还掺杂着一些粗糙的麸皮甚至是小石粒,如果是在平时,德拉科宁愿饿死都不会碰一下这样的食物,但现在为了积攒体力和谨慎行事,他也只能忍耐下来。

    德拉科没有冒然在现在就钻到木床下去查看密道,现在正是白天,士兵警惕性高的时候,虽然塔楼的高度不低,上面的动静未必能传到下面,但为了谨慎,他也不能贸然行事。

    晚间时福吉身边的贴身男仆又来为他送了一次饭菜,然后将中午的碗碟器具收走,换了一个士兵跟在后面,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男仆送来的东西,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男仆送来的食物中依旧有一块黑面包,德拉科在男仆看过来时率先拿起了黑面包,然后掰下了一小块,男仆微不可查点头,转身离开。

    这次的黑面包中依旧夹着一封信,上面写着一句让德拉科眼神一凝的话。

    明晚三点,公爵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