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佛拉斯城背靠佛拉斯山,临近西塞尔河,在历史上,这里曾是对抗北方蛮族的哨岗,因而城高沟深,易守难攻。

    福吉家族作为世代驻守北方蛮荒之地、对抗维京海盗的军事贵族,虽然因为常年安逸的生活而早已忘却祖先的守边之责,但毕竟家学渊源深厚,康德领内依旧豢养有不少私兵和骑士。

    带领波特公爵从佛拉斯山的小径进入佛拉斯城的,正是福吉家族的一小队精英骑士,除了指引盟军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佛拉斯城,更献给波特公爵一份教廷在城内的兵力防布图,而绘图的人,正是一直被教廷当作无用废物的福吉子爵。虽然骄奢yin逸的生活早就磨灭了他身上属于骑士的特质,但既然他的身上依旧流淌着当年北部拓荒贵族的血脉,既然他依旧以自己的家族和姓氏为荣,他就绝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被早就注定落败的教廷吸血吮髓、当作棋子。

    波特公爵与随行的骑士换上轻便易行的戎装,带上信号弹、弩箭和长剑等装备,跟随福吉家的骑士在太阳还未落山时从一处偏僻的山口进入佛拉斯山,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绕过教廷的监视,悄无声息潜入城内。

    凭借福吉所给的兵力防布图,波特公爵制定了一个速战速决的计划,即,先由他带领精英小队,潜行至城南处,趁城墙上的卫兵换防吃饭之际,在卫兵的水桶中下慢性毒药,毒药的发作时间为两个小时。在两个小时内,再联合福吉家族的私兵解决城中兵力较为薄弱的巡逻队,使教廷延后收到攻城的消息。

    待万事俱备,就由城中潜行的士兵以哨箭发射信号,使得城外驻扎的军队在最短时间内以传统的云梯和投石器等手段攻城,务必再让教廷延后知道攻城的准确时间,再待城墙兵力不足之时,用信号弹发射信号,由火炮进行攻城,打教廷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教廷必定会顾此失彼,不能快速做出反应,而像无头苍蝇般乱转的军队,战斗力将大打折扣,这样慌乱的情况下,波特公爵就能带领小队进入福吉庄园趁乱救人。

    这样,顾此失彼的教廷必定会无暇顾及小马尔福这样的边缘人物,如此一来,德拉科就会安全得多。

    但这个计划有太多的变数,即使波特公爵胆大心细,也在行动前推演过无数次,但他依旧不敢保证这个营救德拉科的计划一定会成功。为了迷惑教廷、增加成功救出德拉科的筹码,他让罗恩穿上自己的骑士盔甲,在城外的营地之中运调军队、统筹帷幄,并做出养精蓄锐、将在几日之后集中火器炮轰佛拉斯城的假象。

    当公爵带领手下的士兵潜入佛拉斯城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灯火星星点点亮了起来,因为教廷在城中实行宵禁,人们匆匆向家中赶去,以免耽误了时间,被巡逻在外的教廷圣军抓住,否则不死也要褪层皮,教廷圣军虽然号称为上帝而战,但做过的事却从未彰显过神明慈悲。

    波特公爵与福吉子爵事先安排的人手在一处废弃的民宅碰头,两边人对计划进行了再次的确认和微调,他们准备在半小时后,在城内教堂的钟声敲响三下时动手,如果发生意外,就先下手为强,趁换防时城门守卫毫无防备之际强攻。

    正当波特公爵交代好事宜,再次率领士兵于城内潜行、悄无声息接近城门之时,一队盔坚刃利、装备精良的教廷卫军差点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幸好他们训练有素,及时散开隐蔽,才未被发现。

    波特公爵悄无声息隐藏在暗处等待卫兵离开,眸中划过沉思,正当手下人询问他是否要再次集结时,他思索了一下,抬手招呼一个精兵过来。

    "你去教廷的驻军营地附近刺探一下,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士兵点了点头,领命而去,哈利带领剩下的人蛰伏在暗处,眉头紧锁的看着不到半个小时街上又走过两队装备精良的卫兵。

    很快,出去侦查的士兵回来了,并带回来一个意料之外和情理之中的情报:教廷的军事营地灯火通明,车马辎重进出频繁,但却并非是在为战斗做准备,而似乎是在拔营起寨。

    换而言之,教廷可能察觉到了今晚城外的异动,准备提前离开,向西北方向去往斯宾塞尔不冻港,通过不冻港坐船离开英国,逃回教会国梵蒂冈。

    "全体听令,情况有变,不再按照原计划执行!"哈利沉声说道,他的目光沉了沉,"所有人跟随我潜入福吉庄园,营救马尔福!"

    "遵令!"

    片刻之后,一枚信号弹从佛拉斯城的上空升起,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在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红光,伫立在佛拉斯城外高处的罗恩看到信号弹,目光一凛,拔出宝剑。

    "听我号令,火炮手就位!准备攻城!"

    年轻骑士身后逶迤的大红披风在夜风中被猎猎吹起,坚定的声音打破宁静夜色。

    杂乱的脚步声和搬动沉重木桶的声音让本就警觉的德拉科从潜眠中惊醒,他慌忙爬下床走到门边,听到几个卫兵的脚步声和他们把什么东西泼洒在地上的声音。

    有什么粘稠而刺鼻的液体顺着门缝流入房内,德拉科蹲下身,用指头抹了一点搓了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是桐油!他们打算烧死自己!

    德拉科尝试拽了拽门,发现门已经被锁死了,而士兵还在门外把一桶接着一桶的桐油泼到门上。

    德拉科在房间内焦急的来回走动几步,习惯性的想抬手咬住大拇指甲,又在看到手上包扎的伤口时烦躁的放下。

    怎么办,该怎么办,今天白天福吉传来的密信通知他听见午夜两点的钟声时再从离开,现在就走,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可现在要是不走,他就要被烧死了!教廷这群王八蛋,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现在德拉科唯一庆幸的是,教廷可能根本就没想到福吉庄园有密道,更没想到福吉子爵早就反水,准备在暗中帮助德拉科出逃。也是因此,教廷没有考虑过德拉科能够逃走,才会如此毫无顾忌的把门锁上就以为万事无忧,小马尔福肯定会被烧死在上面。

    思及此处,德拉科开始用力推门,将门锁推得哗啦啦响,并大声喊叫,"你们打算干什么?!放我出去!混蛋,你们放我出去!"

    士兵对德拉科的反应并不意外,几个人将油桶往旁边一扔,一个士兵嗤笑一声,说道,"阁下,你很快就能出去,我保证——上帝会亲自派人来迎接你。"

    说完,几个士兵走下了塔楼的旋转石梯,将塔楼底部的大门也上了一把大锁,为了确保整座塔楼都能被烧到,他们还在楼梯顶戳破了一个油桶,让桐油顺着楼梯哗啦啦流淌下来。

    在楼下等候的士兵见几个人出来,将手中的火把扔到门口,很快,火把点燃了木门,并飞快燃到了门内的桐油,火蛇飞快的蔓延开来,顺着楼梯上的桐油向上蛇行爬升,浓烟升了起来,呛得德拉科几乎要睁不开眼。

    德拉科从床单上扯下一块布,用水壶里仅剩的一点水打湿捂住口鼻,他来到窗边,看到几个士兵在不远处看着塔楼,似乎只是在看热闹。他不由得心急如焚,一边咳嗽着朝窗外呼救,一边暗自咒骂这些该死的士兵怎么还不走,他们不走,他怎么从密道逃跑。

    浓烟滚滚,火光越来越大,德拉科甚至感觉到自己房间内的木门就要被烧透了,正当他想自己是不是该装作被浓烟熏晕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突然从城门处传来,连带着大地都微微震动起来,接着,那声巨响变成了一片,就好像有一位强大的魔法师忽然降下足以毁天灭地的魔法攻击,冲向佛拉斯城。

    "敌袭!敌袭!快集合!"

    "是天火!格兰杰女王的巫术!"

    士兵们慌忙拿起武器离开,德拉科在最初的震撼之后很快恢复了神智,他飞快钻到木床底下扒开毯子,然后摸索到一块雕刻着福吉家徽的石砖按下去,一道石门应声而开,露出黑洞洞的密道。

    密道之中有一架木梯,从楼顶直达深不见底的地下,德拉科顾不得那么多,匆匆从入口钻了进去,为了防止火势蔓延到地道里,德拉科不得不关上石门,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光线一点点消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密不透风的包裹住他,让他心底颤了颤。

    他好害怕……他最怕黑了……

    德拉科深呼吸了两下,密道中浑浊的空气闻起来并不好受,但这不是懦弱和耍大少爷脾气的时候,德拉科在心中默默念起哈利的名字,试图从这个名字中汲取勇气与暖意,然后扒着扶梯开始快速向下爬。

    外面火烧的温度开始逐渐透过石头渗入地道里,德拉科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借感觉向下,死亡在悄然向他逼近,好几次他的手都差点没有扶助扶梯,让他在空中摇摇欲坠,但幸好他又有惊无险的抓住了旁边的扶手。

    因为用力抓住扶梯,他被拔去指甲的伤口又裂开来,鲜血染透了纱布,但因为过于紧张,德拉科甚至都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就在塔楼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之时,德拉科终于爬下了楼梯,站在地面上,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摸索着找到一处铁门打开,快步走了进去。

    这里多年无人进入,四周由石壁修筑而成,是当年福吉家的先祖为防备维京人的入侵而修建的地道,在危机之时用于隐藏和逃生,因而整个福吉庄园的底部都有地道联通,这是只有历代福吉家主才知道的机密。

    还没等德拉科在密道中走多远,身后就传来石块坠落的声音,这是被烧毁的塔楼逐渐崩塌的动静。德拉科又是一阵后怕,幸好,幸好自己离开的及时,否则他不被烧死也会被压死在塔楼里。

    他在黑暗中艰难摸索前进,前方的未知让他感到恐惧,头顶的石壁不时因为大地震动而掉落灰尘,不知道顺着密道走了有多远,德拉科忽然感觉到了一丝风,那是……出口!

    他加快了脚步向前方跑去,忽然看到了一点烛光,德拉科慌忙停住脚步,他不能确定前方是敌是友。

    但那道烛光的主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动静,向他走来,并率先开了口,"是小马尔福先生么?"

    德拉科听到福吉子爵的声音,不由得放下心来,他快步向前方走去,不出意料的看到了福吉和他身边的那名贴身男仆。

    福吉子爵见他逃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他可是向波特公爵在信里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一定会保住小马尔福的安全,就算他知道即使他没有保住小马尔福,波特公爵也不会像教廷那样把他送上绞架,但毕竟自己想要向女王表忠,就不得不讨好波特公爵。

    如此一想,福吉子爵看待小马尔福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看得德拉科差点浑身一颤打了个恶寒,他总觉得福吉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打量一块会移动的闪闪发光的金子。

    "不知道为什么教廷突然改变了计划,我来不及通知你,只能先想办法甩开教廷的监视来密道里等你,幸好你来得及时,你要是再不来,我真以为你死了。"福吉一边递给德拉科一盏灯一边说道,"等会儿你往前走,走到前面那个路口往左边拐,然后一路走出去,外面是城南的一处废弃古井,你从那里出去,去附近找一座带有白色石砖、外面种着成排花楸树的教堂,那里的伯纳德神父是一名清修士,一向与教廷没什么来往,你去求他收留你一晚,等到城内战时安定,我会告诉波特公爵,让他去那里接应你。"

    似乎是注意到德拉科的迟疑,福吉又解释道,"我暗中畜养的私兵都派出去接应波特公爵了,现在身边只有几个家兵可用,他们还要保护我的家人和仆从,而且他们一直在庄园里驻扎,如果轻易离开,会引起教廷警觉。所以抱歉,我不得不让您独自出去避难,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他们不知道你没有死,你一个人单独行动反而会安全得多。"

    德拉科想了想,点点头,在目前的情况下,他独自一人行动的确是最安全的,于是他低声道,"多谢子爵,这次的救命之恩,马尔福家族不会忘记。"

    福吉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克制不住的笑容,他随意客套了两句,"这只是一个贵族应该向另一个贵族施以的援手,贵族之间应当守望相助,这是先祖们留下的遗训。"

    当然,德拉科相信眼前的这位老贵族绝对不是什么用心遵守祖先遗训的贵族后代,对方八成是将他口中不会忘记福吉恩情的马尔福家族自动替换成了波特家族。

    不过,事实上差别也不是很大,德拉科当然知道对方的所图,但福吉子爵既然帮了他,他和哈利自然也会在日后投桃报李,一切达成的协议与共识尽在不言之中,这就是贵族们高贵优雅的传统。

    与福吉子爵告别之后,德拉科提着灯顺着福吉子爵指引的方向快步走去,身形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福吉子爵看着德拉科离开后,也带着男仆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地道,地道的出口是庄园后院深处的一座凉亭,他边走边问,"夫人和小姐都送出去了没?"

    "都送出去了,她们都很平安。子爵,我们赶紧离开吧,再不走教廷就要发现了。"

    福吉点点头,"现在波特公爵提前发动了攻击,我们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城内,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庄园,在城内或是佛拉斯山里躲一躲,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再与波特公爵进行接应。"

    福吉提前在庄园后院安排好了等候接应的士兵,几个人换上不起眼的平民衣服,准备从后院中的一处偏僻小路离开,但正当福吉准备带领手下离开时,走廊拐角处一声轻微的异动却让福吉警觉起来。

    福吉眯了眯眼睛,这个动作因为他脸上的赘rou而显得有些滑稽,但他那双眼睛里闪过的锋芒却暴露着这个大腹便便的贵族的不可小觑,他无声给卫兵打了一个手势,卫兵无声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片刻之后,福吉上马佯装带兵离开,马蹄声逐渐远去,隐藏在暗处中人放松了神经,随即口中咒骂一声,露出恶毒的神情,但正当他准备快步离开向里德尔主教通报情况时,几柄长剑在夜色下闪过寒光,架在了不速之客的脖子上。

    福吉提着灯朝来者脸上照去,总是显得圆胖可亲的脸上被半边灯光一打,显露出几丝阴沉狰狞的神色来,他扯出一个皮笑rou不笑的表情,"这不是小巴蒂·克劳奇先生么,克劳奇先生不在主教阁下身边侍奉,怎么有闲情逸致来寒舍的后院欣赏夜景?"

    小巴蒂脸上带着几分警惕和愤怒,"这句话该我问福吉子爵才对。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叛徒!"

    福吉子爵嗤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叛徒?小巴蒂·克劳奇先生,身为不列颠的贵族,我本就效忠于女王陛下,何来背叛一说?"

    "叛徒就是叛徒,你背叛了教廷,背叛了主!你以为你临时倒戈,格兰杰女王就能接纳你、原谅你么?"小巴蒂脸上露出几分阴鸷,"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现在杀了我,主教阁下马上就会知道你背叛了他!即使你现在投奔女王陛下,你也会死在教廷圣军的剑下!"

    福吉怜悯的看了小巴蒂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年轻人,你从来都没有真正明白,贵族这个词,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们效忠的人,从来都不是教廷,更不是神明,我们的爵位由王室授予,封地由王室分封,其实王座上坐着的王,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国王信仰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否能遵守贵族与国王的游戏规则。"

    他给随行士兵一个眼神,面不改色的看着小巴蒂被捂住嘴、刺剑穿过他的胸膛,几滴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掏出手帕从容擦掉,然后将手帕扔掉,正好盖在小巴蒂死不瞑目的脸上。

    "女王不会接纳我?不,你错了,我从没想过争取女王陛下的接纳与信任,但她不会降罪于我,只要我还是康德领的主人,只要我没有犯下堪称谋逆的大错,女王就永远不可能真正降罪于我。"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沉了沉,"因为,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我们走,和夫人小姐一起去佛拉斯山深处,城里不能再待了。"福吉上了马,准备带着士兵顺着庄园后的小道离开了庄园。

    临走之前,他擦燃了一根火柴,扔到了小巴蒂的身上,一小时后,他站在佛拉斯山半山腰处看着福吉庄园上冲天的火光,那其中,有天火带来的火焰,有教廷放的火,更有他早就在暗处准备好的火引。

    "福吉子爵为效忠女王,在配合波特公爵与教廷的攻城战中损失惨重、祖宅尽毁,为安抚忠诚的子爵,女王陛下赏赐子爵金银珠宝无数、加封爵位,黯淡了百年的福吉家徽的光芒得以再次闪耀在不列颠贵族的章纹全书之中,多么完美的故事啊!"福吉子爵双手抱胸,无不自得的用咏叹调这样说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内的一处教堂,用手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愿天父保佑你平安无事,小马尔福先生。"

    "阿门。 "

    厮杀声、炮火声、兵戈声。

    佛拉斯城在一瞬间陷落战场,到处都是激战的士兵与飞溅的鲜血,到处都是倒下的温热尸体与散落的兵器。

    攻下佛拉斯城所付出的代价远比波特公爵当初所设想的要轻易得多,他本以为,作为北方最坚固的军事要塞,想要让佛拉斯城陷落,哪怕有火炮协助,也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福吉子爵的倒戈与教廷的战前逃跑,无疑让这一原本艰难的军事行动变得轻易得多,撤退的士兵往往都是无头的苍蝇,士气低落服从性差,根本无力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有力的反攻,这使得女王盟军的进攻变得轻易得多,原本可以顶得住火炮轮番轰炸的城墙被轻易放弃,城门大开,雄狮骑士如同一把利刃长驱直入,很快与城中还未来得及撤退的教廷士兵激战起来,城中战火四起,百姓将门窗紧紧闭合,躲在家中不安而恐惧的等待战事的落定。

    在第三轮炮轰停止后,罗恩率领士兵进入了城内,很快就与提前潜入城中的士兵接应上。

    "城内情况如何?公爵现在何处?"罗恩问道。

    "福吉庄园早已人去楼空,教廷携财宝和士兵向斯宾塞尔港方向逃窜,波特公爵现正率兵追赶!"

    "全体听令,三百人随我支援公爵,剩余卫兵听从珀西·韦斯莱骑士号令,在城中收尾!"

    "是!"

    ……

    “小巴蒂·克劳奇呢?!康奈利·福吉呢?!明知道福吉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没有监视好他!你们这群蠢货,简直愚不可及!”

    里德尔主教脸色阴沉的骑在马上看着眼前因为恐惧而不敢抬头与他对视的神官属下,怒意与杀机令他深沉的黑眸闪过血一样的红光,他克制住拔出佩剑杀人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现在,所有人放弃一切辎重和财宝,随我撤向斯宾赛尔港回梵蒂冈。”

    他磨了磨后槽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待回到教廷国,再向法国借兵,重回不列颠!”

    神官们对着自己身后车马上的金银珠宝投下恋恋不舍的一瞥,却碍于主教阁下的威压,不得不忍痛抛下这些累赘而无用的财宝,里德尔主教见状脸色简直要阴沉得滴出水,这群没用的废物,如果不是他们的愚蠢,他也不至于需要连夜出逃,他甚至为此直接放弃了身后上千名圣殿骑士!要不是怕教廷对自己有所不满,他早就踹下这群蠢东西自己回去了。

    里德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如今不列颠战局已定,他即使再顽强反抗也无力改变大局,但这并不代表着女王取得了永远的胜利,教会的势力虽然较之百年前在不断衰落,但毕竟根基深厚、势力盘根错节,更有不少国家的国王本身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不曾背叛教会,因而他大可在回到梵蒂冈后,联合几个天主教国发动对不列颠的十字军西征,装备不输于格兰杰女王所购置的佛郎机大炮的火器,再次卷土重来。

    他相信,瓜分不列颠这个诱人的条件,足以令那几个虔诚的教徒国王为主疯狂,更能煽动几个摇摆不定的中立国。

    里德尔无声勾起唇角,扯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既然格兰杰女王自以为可以对抗教廷,对抗神的旨意,那就不妨先让她尝尝甜头,然后再用战争告诉这位年轻的主君,谁才是欧罗巴大陆真正的主人。

    正当里德尔主教率领几十个神官和三百名不到的精锐士兵抛下辎重快马赶路时,一阵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传来,里德尔调转马头,眯起眼睛看向来者,几十个轻装简行的士兵骑着马朝他们的大部队奔来,为首的年轻人黑发绿眸,眼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火焰。

    里德尔主教手握缰绳,调整马头,居高临下眼神冰冷的看着波特公爵骑马来到他面前,与他眼神对峙。

    "他在哪?!把他还给我!"年轻公爵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焦急与压抑的恨意,双目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杀亲之仇、夺爱之恨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化为野兽将眼前的仇敌撕成碎片,如果不是爱人的生死让他的理智得以拴住仇恨,他早就不由分说提剑砍了上去。

    里德尔主教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了一眼远处火光冲天的福吉庄园,然后又看向波特公爵身后不多的卫兵,嗤笑一声,"波特公爵还真是英勇过人,只带这么一点士兵就敢来追击我,就不怕我的士兵反杀你?"

    年轻的公爵扫过里德尔主教身后的圣殿骑士,冰冷而威压的眼神所到之处,竟让那些士兵无端从心头升起一股莫大的恐惧,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武器。

    他不在这里……他在哪?!在哪?!福吉子爵到底有没有帮助他逃出来!哈利的心底翻滚着躁动与愤怒,让他不得不握紧了腰侧镶嵌着华丽宝石的剑炳,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圣殿骑士们,你们中的大多数都是不列颠人,如果此刻你们跟随教廷离开,就再难回到故土,更会犯下叛国罪,祸及子孙家人,你们确定要这么做么?"公爵提高了声音说道。

    "我以雄狮骑士之名起誓,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女王不会再追究你们过去的罪过。"他顿了顿,眼眸冰冷淡漠的看向神官们和里德尔主教,未尽之言再明显不过。

    他不会放过这些神官。

    他的话语极大的动摇了这些圣殿骑士的军心,虽然圣殿骑士在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世俗骑士,但这些骑士也是接受传统骑士教育成长起来的士兵,自然知道雄狮骑士从来都言出必行、信守承诺,投降的情绪一旦蔓延开,就再也无力挽回,里德尔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

    "哈利·波特!你怎么敢?!你敢杀了神官,梵蒂冈不会放过你!格兰杰女王更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早知道有今日……早知有今日,他当初杀死波特夫妇的时候,就应该对波特家族的人全部赶尽杀绝!他太轻敌了,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他杀死波特夫妇时,五岁的哈利·波特就在现场!他被一个女仆死死捂住嘴按在怀中躲在水缸里,然后被这个女仆冒死带给小天狼星,成功躲过了当年教廷对支持伊丽莎白女王的贵族大清洗。

    年轻的公爵翻身下马,拔出佩剑,沉声道,"我怎么不敢?!即使我以死亡为代价,我也不会放任何一个神官离开不列颠!汤姆·里德尔,丢下你的铁手套!*"

    里德尔主教扯了一下嘴角,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拔出了身侧已经有数年不曾见血的佩剑,露出有着华丽花纹的剑身,伸出手指弹了一下。

    "知道么,这柄宝剑由世界上最好的钢——大马士革钢锻造,是十几年前,我从一位死在我剑下的骑士手中得来的战利品。"

    他翻身下马,走到两方人马相持的空地上,与波特公爵相对而立,摆出应对决斗的姿势,眸中一片不屑与冷淡,"我的格斗术师承欧罗巴最好的格斗大师爱德华将军,并不比你们雄狮骑士差,哈利·波特,拾起我的铁手套!*"

    说着,他率先一个健步,手中长剑斜劈过来,势不可挡砍向年轻的黑发青年。

    叮——

    两柄长剑相撞,擦出一长串火花,两个人双手紧握长剑,双腿开立,剑身相抵,在无声之间进行着力量与格斗术的较量,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

    哈利对里德尔格斗术的深厚功底闪过片刻的惊诧,继而愈加谨慎和重视眼前这个死敌,这个在不列颠当了几十年无冕之王的男人,绝非那些只会忽悠人和绞死异端的教廷神棍那么简单,在生死之间,他不能轻敌。

    思及此处,哈利脚步一变,借力打力,试图让里德尔失去重心,但里德尔反应得更快,举剑格挡住哈利的进攻,哈利再次抬剑进行攻击,一招一式霸道凌厉,极尽雄狮威严,甚至显得有几分急切和焦躁。

    里德尔心下冷笑,到底是年轻人,即使基本功扎实,但他太过心急,太想致自己于死地,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里德尔沉着应对,眸中杀意愈发冰冷,看似被波特的招数攻击得被迫防守,实则一直在暗中伺机而动。

    就在波特准备抬剑向他左肩砍去时,里德尔眼神一凝,脚步一变,一个滑铲准备抬剑攻击波特下盘。

    年轻的黑发骑士在发动攻击时,却突然在半途硬生生将剑尖扭转方向,肩膀和手脚并用,以一个极为复杂的姿势灵活转到里德尔身后,里德尔瞳孔骤然一缩,随即耳边传来噗嗤一声,他低下头,看见一柄长剑从他身后穿膛而过,剑尖从他的胸口透出来,鲜血滴滴答答顺着剑尖流淌下来。

    站在他身后的波特公爵眼中血丝密布,似乎随时都可以淌下血泪来,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哑声开了口,"二十年前,你就是这样将长剑送入我父亲的胸膛。"

    他将手中的剑炳用力剜动,发出更加可怖的血rou割碎声,"今天,我要你血债血偿!"

    里德尔脸色苍白,耳边似乎已经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与无数伸张着双手朝他索命的冤魂声,他忽然发出了一声笑声,这笑声轻蔑而不屑、高傲而冰冷,索命的冤魂?谁都不配索他的命!被捅穿的肺部让他的笑声如同破了洞的风箱,沙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病态的癫狂。

    "是么……哈利·波特……我有你的情人为我陪葬……"

    哈利的瞳孔猛的一缩,他大步走到里德尔身前,死死提着里德尔的领子,惊怒而惶恐的心情几乎让他目眦欲裂,"他到底在哪?!你把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里德尔口中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朝波特身后看去,哈利顺着他的视线向后扭头,然后就看到远处一座塔楼在冲天的火光中轰然倒塌,哈利的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的攥住,心绞痛得他脸色一白。

    里德尔艰难张开嘴,口腔中的血液几乎要让他说不出话,但他还是露出一个嘲讽而癫狂的笑容,一字一顿说道,"这叫,血……债……血……偿……"

    说完,他的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波特丢下他的尸体,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神情,他向前冲出去几步,却脚步踉跄的差点栽在地上,让他不得不将宝剑插在地上稳住身形,罗恩率领的援军不知何时早就到达,已经控制住了局势,一直在他身后面露担忧默不作声的关注着家主。

    "不,不行……跑过去太慢累,我的马呢,我要骑马,骑马赶过去……"年轻的公爵神情恍惚,跌跌撞撞走到战马旁,翻身上马时,差点没有踩稳马镫掉下去。

    罗恩交代自家哥哥珀西几句,不放心的翻身上马,跟在哈利身后,他几乎是疯一样的策马扬鞭,让罗恩在后面险些跟不上,两个人很快到达了早就变成一片火海的福吉庄园,哈利从马上跳下来,看着已经倒塌大半的城堡与四处都是断井颓垣的庄园,眸中染上一片绝望。

    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几步,忽然觉得有什么guntang而浓烈的东西从他胸口涌上来,他弯下身,从口中呕出一口大血来。

    温热而guntang的眼泪随着他唇角的血一齐流淌下来,他的心里体会不到一丝复仇成功、血仇得报的快感和释然,只有一片冷冰冰的空洞。

    他跌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握住剑柄,忽然迷茫而绝望的开口,"我忍辱负重多年,终于复仇,可我失去了他,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家主……"罗恩翻身下马,无声来到哈利身边,看着年轻的公爵脸上从未浮现过的绝望与颓靡,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情。

    年轻的黑发骑士垂头良久,忽然支撑着宝剑起身,沉声说道,"雄狮骑士哈利·波特曾以波特家族的血脉发誓,要永远忠于德拉科·马尔福,如违此誓,波特家族将血脉断绝、荣耀黯淡,现在,"他顿了一下,轻笑出声,"是我该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罗恩脸色一白,很快明白了哈利的意思,他一时情急就想冲上前去拦住他,一声长剑的破空声忽然从耳边传来,罗恩的身体比大脑反应的更快,匆忙向后退了一步,震惊的看着离他喉咙不过一英寸的剑尖。

    "哈利!"罗恩一时心急叫出对方的名字,"你疯了么?!"

    "罗恩, 你知道我没有疯。"哈利一手举着长剑,抬起另一只手抹去嘴角的血渍,"换作是你,你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是雄狮骑士,忠诚是我们的血骨,誓言是我们的信条,雄狮骑士言出必行,不计代价信守诺言。"

    罗恩一时哑然,"可,可是……"

    他忽然无力的叹了一口气,不论他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这就是对方对骑士信念的坚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阻止他的。

    “不必担忧女王那边,临出发前,我就安排好了如果我不幸殒身沙场的一切后事。等我死后,韦斯莱家族就自由了,从此不再隶属波特家族,你就待在女王陛下身边。”

    哈利收回宝剑,挽了一个剑花收剑回鞘,将宝剑抛给罗恩,"送给你了,我最忠诚的朋友,罗恩·韦斯莱。"

    罗恩接住宝剑抱住,一时哽咽得说不出话,从未有一刻,他如此真切的体会到,正如他真心的把哈利当成挚交好友,哈利对他也是一样的真心相待。

    他双目泛红,站在原地握着宝剑,看着哈利转身,大跨步向一片火海的福吉庄园,他睁大了眼睛,想要记住他的好友最后的身影。

    "哈利!"

    一声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让年轻的黑发骑士如同身遭一个雷劈怔在原地,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怕打碎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境,缓慢而艰难的转过身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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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起铁手套(take off the gloves),丢下铁手套(throw down the glove ),即发起决斗,接受决斗,源自13世纪的骑士着装与行为,当时的骑士穿锁子甲,带铁手套,在向他人发起决斗时会说“丢下你的铁手套”,而“拾起铁手套”代表接受决斗,现已成为英语中的典故,引申为发起挑战,接受挑战之意。